幾天後的下午,一輛桑塔納小車,停在許銀龍水產公司門前,從車上下來一位衣著時髦的中年女子,她不是別人,真是沈夙黛,毫不設防的潘巧麗一見來了大客戶,忙把她迎進來,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裏魚腥味太重了,您要是業務大呢,到我們公司去談吧。”潘巧麗建議說。

    “我先來看看,業務呢……!說大就大,說小呢也小,你這裏不錯,海鮮多嗎?”來人問。

    “多,每天有二三個班機的海鮮,我們有幾個湖鮮的養殖基地呢。”潘巧麗說。

    “那你方便嗎,我們在邊上找個茶館坐下來談,怎麽樣,今天我請。”潘巧麗看著來人,真有點頭重腳輕了,平時都是自己請,今天倒過來了,心想:“大概是我們做大了吧。’她跟忙碌的許銀龍打了個招唿,就跟她走了。

    天快黑了,潘巧麗才迴來,一臉的興奮,她為今天碰到一個也是老知青,著實開心了一番,她喝著三十元一杯的咖啡,吃著二十元一小塊的克利斯叮蛋糕,在輕歌曼妙的音樂中,已經是有問必答了,常常是問一句,要答三句,早已口若懸河了。她高興的是,並且答應兩天後,就把訂單送來。她見了許銀龍,她就說:“銀龍,她也是我們三團的老知青,她還請我喝咖啡了,你聞聞我的嘴多香。”夥計們起著哄:“經理來一個,來一個……經理。”

    “去!門口收攤去……。”許銀龍推了她一把。

    一天,二天,什麽訂單也沒有。許銀龍心裏感到有點奇怪,從新疆迴來的人,大都直爽而守信,從不放鴿子,但也沒往心裏去。

    第四天的晚上,高德全在家真忙著看合同呢,大門外,有人拿著擴音器在叫了。“高德全,傳唿電話,……高德全在家嗎,有傳唿電話……。”自從家裏裝了電話後,有幾年沒有接過傳唿電話了,心想。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她……?他放下手上的合同,快步向門口走去。

    這是裏弄的公用電話,地方不大,但有四部電話,阿姨說這一部。

    “喂!你好,是那位?”他對著話筒說。

    “你是高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壓低的聲音。

    “是,我是高德全,你是誰?”他不喜歡對方故弄玄虛的聲音,以為誰在開玩笑呢。

    “……”對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鍾,沒有開口。

    “別開玩笑了行嗎,不然我掛了。”高德他盡量把口氣放平和。

    “我是來問你要人的。”對方說。

    “人?什麽人!你家有人丟了,要找派出所啊,我要掛了。”盡管如此,高德全本能地感到不好,有壞事要發生。

    “我……是,沈,貴,卿的妹妹。”字字如鐵。這三個字,如魔音一般,聽得高德全驚心動魄,電話從手中跌下來,在腿邊晃來晃去。

    他沒敢迴家,鬼使神差地來到許銀龍的公司裏,許銀龍一家正在看電視,見他臉色蒼白地進來,神情恍惚,許銀龍趕快給他讓座,從大冰箱裏取了一瓶可樂,開了開子給他,關切地問:“全哥!不舒服?”

    高德全搖搖頭說:“他終於來了。”

    “誰來了?”他們夫婦倆個都問。

    “沈貴卿。”他說得有氣無力。

    “沈貴卿?他不是死在國外了嗎,怎麽可能呢。”潘巧麗說。

    “是他妹妹來要人了。”高德全終於從惡夢中醒來說。

    “妹妹?”潘巧麗一下反應過來,驚慌地張著嘴。許銀龍一看她的神色,心中頓時明白那個自稱的女知青了。火冒三丈地就是給她一腳,罵到:“不是看你少了門牙,要給你掌嘴。”高德全忙不疊地把他拉住,說:“你這是幹什麽,跟她有什麽關係啊?”

    許銀龍這才把前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邊,最後說:“你給全哥講清楚,那個女人長的什麽樣?”潘巧麗雖然挨了一腳,卻也不好申辯,自知理虧,隻好把那個女的長像說了一邊,高德全聽著,好像和誰能對上號了,越是對上號,心中也越驚,女兒不是他親生的,除了當年畜牧連幾個人知道外,在廠裏隻有馮君瀚知道,自己母親當然也知道,就連她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在他們老人心中,當年袁夢珠,就是為了和他戀愛,才到新疆去的,女婿怎麽可能變呢,要是一旦講明白,這對兩位老人打擊,就太大了。當年他沒有敢這樣做,主要目的,是不想讓夢婷知道,他怕孩子心裏會受不了,自己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如今成了孤兒。當然,卻也有幾分私心,都快二十年了,他早以弄不清,夢婷是否自己親生的了,二十年的養育,早以把他們這對父女的血脈,連在一起了,今天有人,要生生把他們拆斷,那是斷然不行的,他感到有一種被毀滅的恐懼,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一生中有低穀,但從不棄累,更不怕恐懼,而現在,他真正的恐懼了。這事找誰商談好呢,母親……,不行,他搖搖頭,找古月,他也沒把握,他把夢婷看的比自己兒子還重,說兒子是夢婷帶來了,起名子也叫澹台婷帶,要把他惹毛了,要出人命的,找君瀚,隻有他有辦法,這一想,心中穩了一點,他把思路理了一下,說:“巧麗,你把兒子帶出去玩半小時,我在這裏要打個電話。”

    電話一通,他就說:“君瀚,是你嗎,……不好了,出大事了,有個自稱是沈貴卿妹妹的人,來要人了……。就是夢婷親爸爸的妹妹,對。”

    那一頭的馮君瀚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聽明白了,心中也是一驚,這事真要發生,對高德全的打擊可以想象,對婷婷本人,及幾位老人也是極大的打擊,這事來得太突然了,他想了一下說:“大全,你不要急,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按時間一步步地講一邊。”

    高德全這才把前幾天,有人到門市部來刺探情況開始,到剛才接到電話的全過程,一步步地講清楚。那頭電話沉默了許久,這邊卻等的是,渡時如年。最後馮君瀚說:“你放心,如她真得是來要人,一般不會采用這種方式,正麵接觸的可能性會多一些,衝錢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你不是,斷定是那個飯店的經理麽,她一定還會來電話的,你要做到以下幾點,一,別說反對的話,一切順著她來,不要主動去找她。二,你也派個人暗中摸摸她的底。三,注意婷婷的變化,關鍵是你自己不要露馬腳,每天給我來一個電話。”

    “就這麽筒單?”高德全問。

    電話那頭說:“是啊,就這麽筒單,你現在是亂了方寸……。我要掛了……。”

    第二天晚上,沒有電話來,高德全的兩隻耳朵,緊張的豎立起來,都快變形了,雙眼在看電視,心卻不知跑那裏去了,這一夜有驚無險。一天過去了,高德全判斷,今天一定會來電話的,誰知又是可怕地白等一個晚上,一連三天什麽也沒發生,這可把他氣壞了,拿我耍著玩,他很晚了,隻好又到許銀龍那裏打電話。馮君瀚說:“明天準來電話。”

    第四天,新聞聯播剛結束,大門外就傳來了,傳唿聲,高德全像彈簧一樣跳起來,把他母親和夢婷都嚇了一跳,高德全立刻發現自己的反應過於激動,這才刻意放慢節奏地出了門。

    電話那頭又傳來了,故意壓低的聲。“高先生是嗎,上次給你說的事,你看怎麽解決好呢?”

    “你是沈女士對吧,我已經和家裏商談過了,以你的議見為主好了。”高德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對方一下子好像也亂了方寸,足有兩分鍾沒有說話。

    “我們能見個麵嗎。”對方問。

    “可以,你最好把戶口本,和信,及有關照片帶上,地點由你定好了。”高德全平靜地說。

    “行。”對方掛斷了電話。

    高德全迴到家裏,母親正在疊衣服,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什麽事啊……!”

    高德全全沒準備,被問的嚇一跳,忙掩飾道:“沒事,是公司裏的一點小事。”他迴頭看到母親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心知想躲也躲藏不過去,隻好把手指放在嘴上,指指門口。母子兩人輕手輕腳地來到弄堂裏,高德全拐著母親的肩,在裏弄走了一轉,才把這事給母親講了一遍。這事母親也早以忘的一幹二淨了,夢婷就是親孫女,心頭肉,掌中玉,口中珠,老人急得心中上火,這事鬧大了,親家本來就不高興,這還不來拚命啊……!高德全再三說明,君瀚已經有辦法了,母親心中仍忐忑不安。

    在電話那一頭的沈夙黛,更本沒想到,會是這樣順利,既心喜若狂,又提心掉膽,幾天來,這種犯罪感,也一直在折磨她,而現在一時,竟不知道到那裏去了,人怕犯罪,有時犯罪帶來的刺激,竟會領人那麽興奮,手心出汗,心跳加快,一想到事情可能敗露,就會虛汗一身,半夜噩夢連連,她要趕快結束這件事,她的心髒,也實在是受不了,一旦被她父親知道,他可不會管你是四十歲,還是十四歲,拳頭底下一樣要見真章的。接下來是,到底要多少錢呢,她一時到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既要他,肯拿出錢來,自己又不能太吃虧,最好自己多少還能落上個幾萬,既解決父母的住房問題,又緩和一下自己經濟上的困境,關鍵是不能叫家裏知道。她一連想了幾天,不知如何開口是好,要少了,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沒那個店了。

    幾天後,高德全接到電話,請他準備貳十五萬無現金,不然就把孩子領走,給三天時間錢準備,地點等通知。

    當天深夜,馮君瀚,就接到高德全的電話,馮君瀚說:“錢呢,是要準備一點,但不要這麽多,破財免災嘛,三天後我準到,你放心好了,事情不會多大的。”

    “要是真破一點財,能把這個災給免了,我也認了,現在唯一打聽到的是,她丈夫出國了,她家的安置新房有一兩個月就可入住了。就怕她以後沒完沒了的要錢,這怎麽得了。”高德全仍有一絲不安地說。

    “你放心,準備個十五萬就行了,等我來了再說好了,就這件事,你現在可以告訴古月,叫他備錢好了。有關分股的事,時間來得及就一起辦了,你看行嗎。”馮君瀚說。

    “隻要第一件事辦得好,下麵就安你說的辦。”高德全放下電話後,和許銀龍夫婦說:“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第四天上午十點半,馮君瀚準時出現在上海站南出口,一見麵,兩隻大手就握在一起了,高德全說:“先找個地方坐坐。”

    “那就找個旅館開個半天,古月要來的話,就到這裏說話好了。”馮君瀚說。

    兩人辦了手續,上了樓,進了房間,馮君瀚說:“我冷水洗個臉,你先泡茶。”等馮君瀚洗完了,這才進入正題,他問:“今晚幾點鍾。”

    “今晚七點半,在綠雲軒茶社。”高德全說。

    他開玩笑地問:“搞得像特務接頭一樣,你們有暗號沒有?”

    “你還笑得出來,要是你的兒子,人家來要了,看你還笑,到時間,可沒有人再叫你二馬叔了,你想抱也抱不到了。”高德全反唇相譏。

    他笑了一下說:“好了,好了,言歸正傳,你聽聽我得方案……,她要錢是目的,隻有一個可能,她近來經濟上出了問題,而且她父母,根本不知道她會這麽做,這是她得軟肋,所以今天的談話要全部錄下來。”他拿出一個高性能的袖珍錄音機來,說:“這個你帶上,你還要看一看她的戶口本,和信件,有必要的話,把信件收走,一開始寒暄過後,你千萬不要再講什麽了,等她講,給她足夠的時間來提要求,你隻要點頭就行了,她就準備拿錢了。這時你要擺出另一副麵孔來,你要講的是,比如一個小孩子,現在上個大學,要化多少錢啦……,你可以問她,如此這般等等……。”高德全不等他說完,就大笑起來說:“你這個家夥壞透了,你在這裏等她啊,還帶個錄音機來……。”高德全完全放心了,最後說:“就這麽辦,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了,我要給古月打電話了,他正等著呢。”

    兩人在外麵吃了碗加州牛肉麵,又重新迴到旅館大堂裏,兩人邊閑聊,邊等著古月,服務台後麵牆上,掛著一排世界鍾,等北京時間十四點剛過,古月來了,他帶著一個黑色的提包,左右一掃,就發現了他們兩人,他嗓門如鍾,腳步咚咚,伸開蒲扇一樣的大手,喊道:“大哥我沒來遲吧,你肯定是君瀚兄弟了,沒想到你這麽年青,隻能是兄弟了,大哥老在我麵前誇你呢。”他快人快語。馮君瀚算得上手上有勁的,一握手方知他手上勁更大,那雙牛眼,活脫脫一個張飛再世。三個寒暄後,這才到了客房裏。

    “大哥,錢我帶來了,一共十五萬,不知夠不夠了。”古月一進門就說。

    “我看夠了。”馮君瀚說。

    高德全這才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個遍。

    “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人,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孩子,辛苦了二十年,還來向你要錢,門都沒有,你們倆個,誰要是把我的幹女兒,給送人了,我跟你們沒完。”古月虎著臉說。高德全這才把今天的計劃,如此這般地一說,他才鬆下勁來。說:“兄弟啊,今天晚上我怎麽配合你們啊。”他問馮君瀚。馮君瀚跟他一說,他心裏才踏實下來了。馮君瀚最後說:“這事一直不知道呢,也就算了,可現在一旦知道了,也是個事,我想啊,要在一個適當的時機,把這個實情,告訴夢婷,她的親爺爺和奶奶畢竟還在,隻是現在不是時間。”他這一說,三個人都沉默了,這可是一個既嚴重,又敏感的問題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上海知青部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逝菊花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逝菊花黃並收藏上海知青部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