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季,他們倆人沒有成行,整個阿克蘇,發生了一件大事,從七九初年開始,全國的返城風,從黑龍江刮到雲南,一年後刮遍了全國,終於刮到了新疆阿克蘇,農一師。盡管有了中央的文件精神,上海和新疆也搭成了協議,接收有條件的返城支青。但是我們的幹部,總是滯後與情況的發生,無關於自己的痛癢,對知青們無動於衷,終於暴發了農一師知青,從上訪開始,到集體靜坐於農一師,師部門口,最後引發了上萬人的絕食行動,幾萬知青參與的,一場要求返城的集體行動。在這過程中,知青們,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組織和領導才能,首先由塔裏木知青發起,並迅速得到了全體農一師知青的響應,不管自己是否有條件迴去,還是已經當官的,知青們驚人的團結,口號隻有一句:“獻完了青春,獻什麽?我們要迴家!”這使農一師的幹部們頭痛,從靜坐一開始,阿克蘇的各大飯店,就沒一個,講上海話的人,再進去吃飯了,為了對付必然出現的,給頭頭們帶來危險,靜坐一開始,就向社會各階,進行了必要的募捐,那場麵,感人至深,從維族老鄉,到大人小孩子,從軍人,到平民佰姓,從地方幹部,到教師醫生,募捐很快有了成績,短短幾天就有了十七八萬元。絕食先在師部門口,很快從千把人增加到幾千人,後移師到十字路口,勝利電影院大門口,他們把要迴家的口號,寫在布條上,包在頭上,所有口號,一定要經過組委會批準,任何超出要迴家的要求,一例不準在這種場合出現,以免出現,任何可以抓住的把柄。戴白袖章的知青,管理絕食人員,戴黃袖章的知青管理到場知青,戴紅袖章的知青負責對付突發事件。在零下20多度的冰天雪地裏絕食,很快有人支持不住,維族老鄉送來了取暖的木柴,和酸奶,但幾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人動一動,第三天有人出現暈厥,被送進醫院掛水,隻要一醒來,撥去針頭,又會迴到絕食的隊伍中。從絕食第三天起,知青們通過阿克蘇最大的郵電局,以每二小時一次的速度,把這裏的情況向北京,上海,及全國各大報社,大專院校,各大軍區發出,希望引起社會的關注。知青們一直搞不懂,這些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的領導,麵對這幫老知青的合理要求,卻一心要把這次反城行為,打成反革命行動,這樣的一群農一師領導,怎麽可能讓知青們發出一個字去呢?被農一師黨委控製的郵電局,一封電報都沒有發出,可憐的知青們,白白地把錢丟在水裏,還滿懷希望地投入更多的郵資。絕食到第八天上午,因絕食引起暈倒的人,不斷增加,師醫院的醫生疲於奔命地搶救,終於有人真正地倒下了,永遠地迴不了上海了,上午十點左右,一架飛機在人們頭上盤旋了幾圈後,飛走了,下午農一師師部,派出領導,同意有條件的知青可以迴出,一個姓歐陽的知青,他是這次行動的公開負責人,在四個人的攙扶下,免強上了講台,隻說了聲:“我們勝利了。”便暈了過去,在場的幾萬人,淚如暴雨,聲如春雷,泣不成聲,這種興奮使得更多的絕食參於者,暈了過去。這次行動的組織,共有十七個頭頭,而參加絕食的,就有十五人,另二個頭頭,負責一應事務。

    兩天後,大部分知青,都迴到了各自的團場。就在當天那個淒風苦雨的晚上,從其它軍區調來的軍隊,參於了這次抓捕行動,十七個頭頭,當晚抓了十六個,一個因訪友未歸,僥幸出逃,第二天,在他通知了下任負責人後,他到了看守所,和十六個頭頭匯合了,誰知事態的擴大,三天後,更多的知青,從農一師各團場,再一次的開到了阿克蘇,師領導太小看知青們的能力了,也太小看知青們在合理要求下,迴歸的決心了。他們一下組織了幾十輛卡車,從農一師出發,直奔兵團,烏魯木齊。中途因翻車,又死亡七人,而更多的人,步行出發了,一路上許多駕駛員自覺幫助他們,第一批才到庫爾勒,農二師行動起來了,無奈的兵團,立刻同意執行有關文件精神,並一再表態,不再變卦。知青們從這一天起,取得了返城的可能,代價是先後死亡八人,更多的人,因翻車和絕食時間太長,落下了終身的疾病。二十年後,當這些老知青再聚首時,競沒有一個,為到新疆去支邊後悔的,更沒有一個,為當年的行動,後悔的,這就是上海知青的人生情懷,也是這代人,在國家極端困難的條件下,交的答卷,他們畢竟是覺醒的一代。

    更大的苦難還在前麵等著這些知青,農一師領導,從不執行有關返城政策,到不組織,放任不管,公章隨便蓋,知青們,十多年經營的家,破了!有離婚的,有砸壞自己家具的,其混亂可想而知。

    農一師力爭要把這十七個人,打成反革命和破壞生產的罪魁禍首,對上,好有個交待,但小平同誌坐鎮中央,春風畢竟過了玉門關了,離新疆還會遠嗎。在他們所有的文件裏,沒有找到可以定罪的一字半句,除了要求迴上海以外的任何內容,就這樣,曆時十八個月,他們自由了,苦難的中國,苦難的知青……。

    這個冬天特別冷,也應這個原因,陳士軍和杜美韻倆人沒有去成江西。

    半年後的暑假,他們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倆人一身便裝,隻是想要了卻心中的一個巨大的包袱。杜美韻問:“要是他真的死了,你怎麽辦?”

    “這個王八蛋,真是62年死的,我應該去說清楚,不管我要坐多少年,都是應該的,不知你會怎麽想?”陳士軍輕鬆地說。

    “你別傻了,他就是死了也與你無關,早過時效期了,我跟定你了。”

    “你,你說什麽時效,什麽意思?”他不解地問。

    她從包裏拿出一本新的刑法來,拍拍書說:“過了時效的一列不與追訴,就是講,如果他真的死了,給你量最高的刑,就是十年,在十年內你沒有新的罪行的話,國家法院不會對你於以起訴的。”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陳士軍接過書,認真地看了一邊後,才說:“你怎麽會懂這些?”

    她得意地說:“我是地區培審員麽。”

    他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麽嗎?!”

    “不知道啊……你不想去了?”她問。

    他說:“想啃你啊……。”

    她的臉立刻通紅……。

    這次坐火車,杜美韻是幸福的,她身邊多了一付男人的肩膀,晚上有了靠山,多了一架寬闊的胸堂,那裏有無窮的力量。

    第五天,他們才到了江西,當年下鄉的公社,邊走邊問,路徑都變了,隻有那條河沒變,但是水小了,河髒了,他們在村口的小百貨店裏,向一個拐腿老人打聽:“大伯,你知道村裏有個張進發嗎?”拐腿人把他們上上下下打亮了一邊,問:“你們是裏那來了,找我哥有事嗎?”

    陳士軍一聽,還真是見鬼了,說:“你哥?……那你是張進財嘍。”

    拐腿人也不客氣,拍著胸部說:“是啊,你們認識我……?!”

    陳士軍,看到他如今變成這樣子,頂上腦門的火,到也小了許多,他一把抓緊他的後領惡聲地說:“62年,你強奸了一個上海來的女知青,對嗎。”張進財被嚇得如泥一般,這個秘密,天下隻有他一個知道,連他哥也不知道,今天有人猛一提出,嚇的他結巴地說不出話來。

    他們的吵鬧引來一大群圍觀的人,看到外來人在欺負本村人,不問三七二十一地幫著張進財說話,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出來說話了:“喂,喂,同誌,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隨便說人。”他一說話,大家都不再吭聲了。陳士軍問:“你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嗎?”

    他左右看看,笑著說:“我不是?!哪還有誰是啊!”

    陳士軍看著他有點發福的肚子說:“那我問你,62年來過兩個上海支青,你知道嗎?”

    “知道啊,有過。”他迴答的很幹脆。

    “有過?!那現在人呢?……”陳士軍加大了嗓門問。

    他略想了一下說:“一個女孩子不慎落水,死了。另一個好像幾個月後,下水救人,也被水衝走了,他可是個好人啊……。”

    “好人?他是好人嗎!你認識他?”陳士軍又問。

    “哪當然,在我家吃過兩周公派飯,我怎麽能不認識。”他真有點自豪地說。

    “你是?”陳士軍努力迴憶眼前的人,他當年在太多的人家裏吃過飯,他突然想起有個青年人,大大的腦袋,他幫他補習過數學的,依稀還有印象。他說:“你…是…大頭……?”

    這個外號十多年沒人叫了,這個外鄉人怎麽會知道,他怎麽也不能把眼前壯實的像牛一樣的人,和當年的陳士軍聯係起來。他不解地問:“你是……?”

    “我是士軍啊,那個陳士軍啊!老到你們家喝黴茶的……。”陳士軍大聲地說。

    “啊……!”他大驚,接而又大喜,他一把抱住陳士軍叫道:“大兄弟,真是你啊,我不敢相信啊,哪……!這位一定是嫂子了!”他轉身向身後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來幾個人,先把張拐子關起來,送治安辦。”立刻上來幾個年青人,像抓小雞一樣,把張進財抓走了。

    當晚,他們在大頭家吃了飯,大頭早已是幹部了,陳士軍向他講了大致過程,隻是隱去了,自己在石條做手腿一幕。第二天他們找到墓地,跟本不見湯文英墳墓的蹤影,無奈,隻好做個空穴塚,並立碑,湯文英之墓,並寫下兄陳士軍,嫂杜美韻名字。

    一個62年的老知青,不到半年,就把年青的生命留在這裏了,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叫陳士軍的人,在心中默默地守著她,十八年,要是地下有知的話,她真會幸福地笑起來。人啊……!人……!人中有人渣,人中有人傑。

    從這天開始,陳士軍像換了個人,他年青了許多,杜美韻一下又迴到了從前,那個要他拉著,走出火燒林的小姑娘了。

    那年頭結婚,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兩家父母在一起聚一下,吃個飯,給鄰居發點糖就行了。或者到什麽地方轉一圈,也算個旅行結婚了,他兩的工資十多年沒漲過,前二年趕上全國普調,各加了捌塊錢,一樣是46塊錢,隻得一切從簡。

    當陳士軍帶著杜美韻到了祥福裏,已經有人在用水衝地,準備出來納涼了。高德全是祥福裏一單元最後一家,門口就比較大,他背心短褲,一家三口正在門口吃飯,稀飯,饅頭,鴨蛋就小菜,他喝得正帶勁,一抬頭,就看見了陳士軍,他忙站起來,大叫:“士軍老兄,你到哪裏去了,怎麽才迴來啊……!”

    陳士軍今天是短袖,長褲,皮鞋,身後的杜美韻是,短袖,長裙,坡跟皮鞋,手中多了一把,從江西購的折扇,輕輕一搖,檀香四溢,十分怡人,加上她身材本就高挑,如夏日搖曳的擺荷。高德全故做誇張地叫到:“士軍啊!你哪裏找來的大美人,你把我們的女狀元搶到手,就不怕光棍們和你拚命啊……!我當年想也不敢想啊……。”他話沒講完,杜美韻的粉拳就打上來了,“笑罵到,你眼裏除了四排長,眼裏那有我們小班長啊……,叫你說,再打一拳……。”

    高媽媽更是開心的說:“士軍啊,你們兄弟有幾年沒見了……,快裏屋坐去,媳婦來了也不解紹一下。”

    夢婷也趕快跟著叫人,到裏麵坐定後,台扇搖著頭,高速轉了起來,高媽媽馬上開了一個西瓜,母親看到人家的媳婦,這樣恩愛,真是從心裏羨慕。

    陳士軍說:“我們就算是旅遊結婚了,明晚想請你們一家到我家來聚一聚,這也是我全家的意思,在上海的朋友,都是機耕隊的,你也不認識,昨天我已經請過了,老三連有幾家已經迴來了,一時聯係不上,迴去後再說。”

    高德全說:“明晚一定來,說說看,你們真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你們倆是怎麽對上眼的呢?”

    “別臭我們了,那來哪麽酸啊……,說實話,我們還沒談戀愛呢,就是有感覺,大概她也一直在等我吧。”陳士軍說。

    “那你們有可能調迴來嗎?她還在二管處當老師,是嗎!”高德全看了一眼和母親說話的杜美韻說。

    陳士軍搖搖頭說:“她可以頂替,但她不準備迴來,她現在是阿克蘇勝利中學的校長,她想當老師上癮,我就隨她了,等退休吧!你現在呢?”

    高德全搖擺著手,說:“一言難盡,在新疆我燒8噸大鍋爐,現在在廠裏燒開水爐,越活越迴去了,閑得叫你要生病,改革太慢了,我隻能耐心等機會,到底要幹什麽,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這樣,隻是為了孩子念書,現在暫且這樣過著。”

    陳士軍放下手中的瓜皮,說:“今天主要是來請你們,沒別的事,明晚你得早一點來,我跟你講一句,要空手,不然就別進兄弟的門,啊……!你看我,也兩手空空。”

    高德全站起來說:“好,一定空手去。……美韻可是個了不起的才女,早點有個孩子,你們已經遲了,要加油啊。”

    高德全到裏屋換了一身衣服,和女兒一起,一直把他們送到車站,這才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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