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63年的冬天,開荒大軍,連續向森林推進,在他們生後留下了平整,整齊的條田,龍渠水麵,寬3米,筆直地從三連直通到四連。兩邊每隔62米,各開有一條引渠,引渠中間一分為二打有田埂,引渠長250米,又每隔25米,再打一條平行龍渠的田埂,每塊地,為25米乘31米,等於壹畝壹分陸,除去四周田埂,可用麵積正好為壹畝地。但是越向森林推進,離連隊越遠,工作量越大,大量開荒伐倒的樹木,都要遠出去,每棵樹,被鋸成4米或6米長的大料,不能成材的也鋸成4米左右長,以便日後連隊自用,全部整齊地排放在路邊,以便以後遠到工程隊去。大大小小的樹枝,隻能成為日後取暖用的燃料了,每二條引渠後麵,總留有一塊地用作堆荒,雜亂無章地,堆得像個小火山口一樣。

    在新疆開荒,主要是在原始森林裏,開出大片的可供耕種的土地,首先是挖樹,要把所有的樹,連根挖起,為了保證今後的拖拉機,可以進來耕作,一般要把地表以下,0、6米的樹根全部清除幹淨,直徑30公分以上的樹木,樹坑往往要挖下去80公分深左右,而7,80公分以上的大樹,樹坑則要挖下去壹米多,坑的直徑,也要大於貳米,才有可能找到可砍斷主根,和次根,斧子和十字斧,是常用的工具,連隊為了完成任務,常常是男女和作,女的負責挖坑,而砍的工作就有男的來完成了,一把開山斧常有五公斤左右,而十字斧則要在八公斤上下,雖重,但一下是一下,下去卻很有深度,力大的就喜歡用十字斧來砍樹根,有的大樹樁,一米多以下的樹根仍有30公分粗。有時即便,可見的根都砍斷了,大樹,仍有可能推不倒,要拴一根粗粗的大麻繩,到樹冠上去,打上活結,再來上七八個小夥子,站在遠遠地,喊著口號一起拉,其場麵十分壯觀,十幾米高的大樹,在一聲聲口號聲下,轟然倒下,挖樹的定額是,人均2米5,就是每天要挖樹的直徑之和,為2米5,碰到直徑在80公分的大樹,那就倒黴吧,一天能放到,就算不錯了,所以大家寧可挖上十棵30公分的,也盡量不去碰這樣的巨無霸,最叫大家頭痛的是,已被伐去了樹幹,隻留下一個大樹樁,沒有了樹杆的重力,那怕樹樁下,隻剩下一個手指粗的小樹根,沒有砍斷,也不可能把這它拉出坑來,沒有機械化,要把一個,近壹噸重的樹樁,從坑裏拖上來,往往要集中十多個壯實的小夥子,出一身大汗才行。秋季是多風沙的季節,大家常常利用晚上會刮大風這一特點,就把大樹的根砍斷七八成,一夜大風過後,第二天就會倒下一大片,隻是每個人都在放倒的樹上,寫上自己的名子,以方便記分員小孔的工作。

    午餐哨音響了,就像是給大家加油一樣,也是最熱鬧的時候,大家喊著,吼著,從二百來米的戰線,向中間集中,拿著各種各樣的碗和盆,敲敲打打地一路過來,就地抓一把沙土,把碗擦拭一邊,就算是洗過碗了,排隊,拿一個貳佰克重的玉米饃,打上一份菜,就開吃了,這個過程,大家基本是一樣的,但接下來打湯,就有講就了,為了能從湯裏多撈一點菜,還要有點學問,有的專門打菜湯裏的油花,那漂在湯麵上的油花叫圈圈,多打上幾個,心裏能開心一下午,另外的學問,則專門打湯裏的菜,拿著大勺子,在大桶裏順時針轉三圈,再把湯勺反過來,逆時針,迎著轉動起來的湯,小心翼翼地用大勺子,兜著湯裏的菜,漫漫地提上來,這樣的收獲必定不小,前麵的幾個人,等於打了二份菜了,反正水是有的是,就不急了……,肚子裏多了一點菜,下午就能幹的時間,長一點。挖樹的女孩子們總要省下一點來,不管是菜還是饃,給自己的合作者,袁夢珠也不例外,她更為難,又要省給合作的烏大偉,他除了有一身蠻力氣,更有一個大肚子,還想留下一點來給高德全,就變的十分為難了,就是排長,在定額麵前,也是人人平等的。好在連長早以有了準備,凡是扛棒班的成員,下午加餐時,加餐就是在三四點的時候,大家可以再吃一次蒸土豆,可以多一份。

    盡管如此,吃不飽的情況,仍十分嚴重,特別是那些沒有和女生合作的人,要想多吃一點,是十分困難的,一個人完不成定額,全班下不了班,全排也不能迴去,每當出現這種情況,就有人被罵的狗血噴頭。指導員,從團部去開了一次會,知道塔裏木,不少單位的挖樹定額是3米,不知從塔裏木,那個單位學來的經驗,把女生吃的饃,由原來的一個大饃,做成三個小饃,每當中午,和晚上開飯,女生全部集合起來,一起吃,吃幾個,自己拿,但絕不許帶走,這樣一來,女生對自己吃不完的第三個饃,就失去了支配權,這樣,女生們,每每開飯是,吃完一個,拿一個走,這第二個,自己也隻能吃一半,這一小半個,無論如何,也要留給自己的合作男生,而那第三個,隻能由連裏來支配了,除了小浦東,和另外一二個女班長外,女生平均每天可以省下二個小的饃來,就成了第二天連隊可以分配的基數,由生活委員來安排,分給三個男生排的班長,指導員更絕的是,各班長,必須要把那個人,多吃的數量統計上來,一周後,由文教在黑板報上公布,那個紅尖頭,就像火箭似的升得很高,邊上還有一個黃色的定額箭頭,如果紅箭頭太高,那就丟臉啦,一定會成為姑娘們的笑談,指導員用這個辦法,保證了那些能幹工作,而又沒有合作人男生,在同等條件下,也可以多吃一點,又打擊了,多吃少幹的人,加上文教出色的口才,在工地上用小喇叭一宣傳,有誰還敢光吃不幹呢……!生活中最大的誘惑,就是多幹一點,幹快一點,早點下班,吃飯,盼十五天的大禮拜,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舒緩一下極度疲憊的身心,像孩子似的盼過節,盼過年,那時才有點葷腥,可以給失油的五髒來點潤滑。

    指導員感到這些措施還不夠完美,又派事務長,千辛萬苦的,到阿克蘇買迴來不多的一點臘肉,全連吃,不夠一頓,於是光榮席就產生了,所為光榮席,就是誰有能力,在當天的工作中,完成二培工作定額的,經驗收合格後,當天可以在記工員小孔那裏,領到一張光榮餐卷,憑這張光榮餐卷,晚上可以享受一頓大餐,那就是四菜一湯,二個蔬菜,一個炒雞蛋,一個西葫蘆炒臘肉,一個湯,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但是,可以有資格的人,卻廖若晨星,每天隻有三四個男生,這種局麵很快就被打破,正可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很快就有人聯合起來,除了保證自己完成定額外,集中力量幫一個人,完成超額的任務,隻要有個四五組人一合作,必有一個可以去享受光榮席,這種輪流,可以使更多的人,有個享受的資格,這可讒了小浦東,她要想吃一次光榮席,隻有兩個辦法,一是加入某個男生組,二是自己用一周的壘計法,集中某一天使用,這也很難,當天挖的樹,第二天就被清走了,沒法統計,加上小孔也不認帳,大家也不服,無奈小浦東隻好求小孔兩天算一次,她兩天要挖七米五,就給她一張光榮席,小孔請示了指導員,不知為何,指導員竟同意了,說:“這種方法,隻有女生可用。”高興的小浦東抱著小孔,在她臉上肯了一下,一周後,在這支特殊的光榮席隊伍裏,第一次有了女生的影子,她就是小浦東。

    大家每天晚上,在洗臉時,都盼望班裏的人早點迴來,他必定會把最後一份臘肉帶迴來,和大家一起分享,大家坐在床邊洗腳,張著嘴,叫喊著,像嗷嗷待哺的雛鳥,等著那二片溥如紙片的臘肉進嘴,不把油水嚼盡,決不下咽,咽下去的,是一天的疲勞,是知青間純純的友情,決沒有人,會真的完全一個人獨自享受,在這種情況下,沒有班長和排長的概念,隻要你張著嘴,就一定會有肉片放進你嘴裏,在開心的笑聲中,完成一天勞累的謝幕,女生們也同樣可以分享到,而分享到最多的是記工員小孔了,她手中的尺,她的筆,往往在你最疲勞時,給你鼓勵,她的小嘴,就是一顆酸酸的開心果,讓你在最後衝刺時,聽到有人在為你呐喊。而最開心的,莫過於是,連長和指導員了。這些措施,保證了三連的進度,突飛猛進。

    森林在知青們的汗水中,大片,大片地向後退去,三連散的很開,一排二排各成立一個‘扛棒班’,粗大的樹木,主要靠他們的肩膀來運出去,太大的要16個人才能扛起來,那月牙形的大虎鉤,深深地吃進樹幹的身軀裏,那些粗‘扛棒’就是去了皮的樹杆,‘大扛棒’兩邊再架兩根‘小扛棒’,四個人一組,要四組才能抬起來,才挖倒下的樹木又濕又沉,‘杠棒’深深地吃進小夥子們的肩膀裏,粗壯有力的號子,在開荒的工地上迴響,一排長高德全,和二排長陳士軍各帶一個‘扛棒’班,相互打著壘台,他們每天要運出去,四十方木料才能完成任務,但是每天算下來,都在五十方左右。

    這天他正發著高燒,但沒有人知道。下午開工了許久,紀工員小孔,手裏拿著圈尺,在一根大的樹杆一頭量著,小頭直徑八拾公分,大頭一米,長四米,約2點5立方,比重安零點八二計算,重2噸多。16個人抬得的話,加上工具,每個人約吃重130公斤以上,太重了,這是一根臣無霸,但是不抬走已經擋道了,二排長兩次走過,都放棄了馬上抬走它的念頭,他知道,要是現在抬了,一個下午,誰還有勁,去幹其它工作呢!這時小孔已量完,細聲細氣地喊起來,聲如銀珠落盤:“高排長你們今天抬走它就完成四十方了。”一班長一舉杠棒喊道:“排長我們上!”高德全拿起虎鉤搖晃了一下說:“我們上。”十六個年青人,十六條漢子,十六付鐵肩膀一起撲向了那一個巨無霸,二排長突然向小孔大聲地問:“小孔,那個大家夥大概在多重?”小孔頭也不迴地答:“兩噸半吧。”二排長略一合計,對四班長喊道“四班長,帶上你的人,還有大熊、冠軍、老革命、跟我一起上。”八條漢子一下圍在二排長身邊,四班長小聲問:“排長成績怎麽算?”

    陣士軍朝他看了一眼,說:“沒出息,你就掂記著晚上那頓菜,你沒看都擋道了,兩噸半重,每人吃重多少?都累趴了,明天還幹不幹了?”

    高德全帶著他的全部人馬,已經兩次了,沒抬起來,正準備從新調整一下,二排長帶人過來了,兩個排長,四目相對,隻見高德全雙眼通紅。“你病了?”二排長陳士軍問。他伸手要來試他的額頭,高德全朝他‘噓’了一聲,用手去擋,二排長一觸到他手,暗吃一驚道:“你不要命了,手心滾燙,別拿生命開玩笑。”二排長不用分說硬把高德全換了下來,副連長帶一身塵土一身汗地趕來了,他用軍人的方式在二排長肩上重重一拍,深色的眼睛投出讚許地一瞥,操一口山西口音,喊著號子:“大家齊上肩,喊嗨……。”“齊…上…肩…嘞。”“大家齊步走……嘞。”“齊步走嗨……。”‘巨無霸’終於在整齊的腳步下,被抬走了。

    高德全一屁股坐了下來,無力地倒在地上。蒼白的臉上躺著虛汗,渾身抖作一團。記工員見狀,大驚失色,三步二跳地跑了過來,她喊了兩聲,不見迴音,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臉突然紅了一下,心跳也加快起來,她還從來沒有用手摸過男人的頭,她常在背後叫他們臭男人,現在要去摸一下他的額頭,自然激動起來,這是她唯一沒有在心裏罵過的男人。這一摸,把她也嚇一跳,額頭燙得嚇人,冬天還出這麽多汗,這是很少見的,她怕他燒死,她想起了四排長,連隊的業餘衛生員,她跳起來,向挖樹的四排工地跑去,並一路喊著:“四排長……四排長……。”袁夢珠從樹坑裏直起身子,遠遠地問了聲:“有事嗎……。”記工員向她耳語了見句,她立刻向和她搭檔的烏大偉打招唿:“我去去就來。”她跳出樹坑,提著藥箱就走了。

    當她倆趕到那裏,已有人圍在那裏了,隻見遠處指導員,擔著兩大桶水,正大步走來,飲事班長,挑著兩大籠蒸土豆,滿頭大汗地跟在後麵。給大家送加餐來了,工地上一片歡唿。小孔朝他們喊到:“讓開,讓開,四排長來了。”袁夢珠彎下腰,見他全身不停地抽搐著,用手量了一下他的額頭,又扒開眼睛看看,他發著高燒,還打著擺子。“他累壞了。”是啊,累!誰不累呢?在這森林裏,有成千上萬的知青,都有自己的訂額,又有幾個人,可以在8小時內,完成任務呢,場部給的平均訂額,開一畝荒地,要用35個工,到連裏就變25個工了,到排裏又少5個工,成20個工,最後到班裏就變成15個工作日了,農場與農場的競賽,連與連的競賽,排與排的競賽,結果就是,拚時間,拚體力,拚連隊組織能力,拚連隊的政治工作能力。苦和累,像魔鬼一樣盤纏在知青的肌體裏,深入骨髓。他們在這種勞動競賽中,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用汗水來洗滌自己的肌體,淨化自己的靈魂,他們的熱血,和共和國的肌體,一起脈動。

    各班值日員,早早地拿來臉盆,邊敲邊等著在等候飲事班長,還要事先準備一套動人說詞,如何打動飲事班長,使自己班裏,能多分幾個土豆,這小小的一點成就感,也是值日員,可以成為全班感謝對象,能多分一點土豆,是下午最後幾小時體力的保證。而女生們,大都會留一點土豆來,給自己的搭檔,而沒有搭檔的男生往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除非你進了杠棒班。

    “必須先退燒,拿水來。”袁夢珠她朝小孔說。話音剛落,一隻杯子就遞了過來。一個瘦小的男生,有點膽怯地拿著杯子,小孔接過杯子迴頭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抬腿就是一腳,嘴裏還大聲地罵到:“都是你,‘例假狂’任務完不成,還想息例假,天天要高排長幫忙。”立刻引來周圍人的善意地笑聲。“倪東發,你以後還敢請例假嗎?”立刻有人打趣他。

    袁夢珠接過話頭說:“小孔,別損他,無非是太累了,他想睡個懶覺罷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以後不許再這樣叫他。”小孔來氣地白了倪東發一眼,不再吭氣,恨他不爭氣,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從上海孤兒院裏來的。但接下來她的舉動,有點叫袁夢珠吃驚,她跪下來,把高德全的頭抱在懷裏麵,小心地扶正看著她,好像說可以給他喂藥了,袁夢珠從箱子裏拿了兩片藥,放進他嘴裏,小孔立刻把水,小心地湊近他的嘴吧,給他喝水,臉紅得就像自己在喝水一樣地張著嘴。她喜歡他,這個小妮子,袁夢珠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燒得迷迷糊糊,到了胃裏的藥,在水的作用下立刻有了效果,他感到那陣燥熱慢慢地從頭開始向下退去,他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在斑斕的陽光下,化作絢麗的光環,他感到自己在飛,看到了彩虹在身邊變幻成清泉,他感到了渴,啊!泉水立刻流向了他,他張開了嘴。我怎麽了?他想抓住袁夢珠的手,一個抓空,他猛然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躺在樹枝上,頭在小孔的腿上,袁夢珠已經不在了,西落的太陽,慘白的照在臉上,他坐了起來,我上班時怎麽會做夢呢……,他強迫自己站起來,一個踉蹌,又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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