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漸昏沉下去,台前的小吏敲響一個小銅鍾,清脆的“當”聲傳遍了整個會場,隨後就是小吏大聲的喊聲。


    “酉時已到,今日休戰!”


    似乎是不約而同的,許許多多的人都下意識的唿出一口氣,因為反應過於一致,以至於這個唿氣聲音在會場格外的明顯。


    眾人都是因此怔了怔,與周邊好友彼此看了看,忍不住會意的笑了起來,看來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


    整個論戰過程,他們的精神都緊緊繃住,不敢有絲毫分身,不敢又絲毫怠慢。


    許良越章宰你來我往的爭論,讓他們目不暇接,直到結束之後,他們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然後高度集中精神的疲憊感襲來,才讓他們不約而同唿氣出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參加了一場科舉考試,剛剛從考場出來的那種放鬆又滿足的感受。


    而現在宣布休戰後,人群也遲遲不願散去,他們目光緊盯著台上的章宰和許良。


    鍾聲響起,這一老一少默默對視,許良淡淡微笑,章宰麵沉如水,由此大約可見二者對今日論戰的心情。


    許良笑著拱拱手,就慢慢走下台去,下方的人群給他讓開一條通道,各種各樣的養身聚焦在他的身上。


    有羨慕者,有憎惡者,有激動者,有欽佩者。


    他們反應各不相同,說出的話也是大相徑庭,許良往外走也能在嘈雜的環境裏聽到幾句。


    “我原本看許良還算是順眼的,可今日論戰之後......”


    “難道你不滿意?可我看下來覺得還行啊?”


    “不,我的意思是今日論戰後,我看他更加順眼了,這家夥在我輩青年裏,堪稱表率了!”


    “可他不是咱們儒家士子啊,如何能做士子表率?”


    “今日論戰不是說了嗎,今人要開拓思想,科學與儒學未必非此即彼,我們為何要拘泥於學術之別呢,我就覺得許良很不錯,他今日風采有幾個儒生比得上?”


    “這......許良今日論調雖然慷慨激昂,發人新思,但他那非古之說卻也不好真的全部信之,儒生還得有儒生的堅持,豈能因他一言輕易動搖。”


    諸如此類言論,在人群當中處處可見。


    雖然論戰結束,但是諸多儒生士子們的討論熱情高漲不退,古今話題他們自己也展開諸多議論。


    他們高談闊論,大聲發表著自己的看法,組成一個個小人群,彼此爭論不休。


    究竟是師古重道,還是今人自強,也是各有各的看法,誰也說服不了誰。


    尤其是許良的重開諸子事,讓不少感性的年輕士子大為振奮,自秦統一天下後,華夏思想也就逐步穩定聚合,再也沒有複現過先秦時波瀾壯闊的思想史詩。


    而今,許良卻意以己為先,再複當年盛況,這如何不讓人憧憬激動。


    “諸君,我們真要如許良所說,再行諸子事,為後世開太平嗎?”有人在人群中高唿起來。


    但馬上就有譏諷言論飄過來:“別開玩笑了,這種大話說說就好怎能當真,你我這等庸才,如何比得諸子聖賢?”


    雖然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打消了不少人的熱情,但也有意誌堅定者不為所動。


    “此言在下不敢苟同,許良曾在台上說,古今各有使命,在下深以為然!”有一年輕士子站出來,環視周身,那當仁不讓的神情讓一眾人折服,即便之前發出冷言的人,也閉了嘴。


    “我輩青年,當擔起自己責任,為天下生民再開新路,要我說的話,在今言今,今勝於古,諸子曾經能做的事情,我輩亦能!”


    這一番話,立場之鮮明,觀點之大膽讓眾人都是驚住了。


    有人立刻在下麵冷笑起來:“兄台身為士子,卻為許良搖旗呐喊,堪為儒生之恥!”


    “狹隘!”那士子立刻嗬斥過去:“若我輩真能如許良所說,在自然現象中探索出大道真理,那我們為什麽不去做,這並不與我等修儒衝突!”


    “哼,若是你探究出來的所謂真理,背離聖人言論呢?”那人再度質疑,而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們還真沒有想過。


    而那士子也隻是遲疑一下,就眼神清明起來:“那我們就去求證,究竟是聖人說的對,還是我們探索出的道理說的對!”


    一下子,眾人心神震動,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他們心裏萌發出來。


    聖人也是可以質疑的嗎?


    .......


    會場角落的一場爭論,實際上是整個論道的縮影,也是在場無數人的心裏寫照。


    許良以今非古,這一鏟子下去,真的砸到了孔夫子的神像底座,雖然現在隻是讓神像搖晃兩下,但事情都是慢慢來的,以後會有第二鏟子,第三鏟子,貴在一個持之以恆......


    總有一天,世人不會再把聖賢書視作金科玉律,也不會再把孔夫子視作神聖不可侵犯。


    從他們開始懷疑聖人能否被質疑的時候,許良這第一天的論戰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許良覺得自己是成功了,但論戰的另一個主角,章宰卻始終冷著一張臉。


    雖然從明麵上看,今日論戰他們雙方誰也不能說服誰,看似不分勝負。


    但是章宰自己知道,自己是吃了虧的。


    不僅沒有壓製許良科學勢頭,反而讓其動搖聖人金身。


    這讓章宰很是無奈,論戰之時,許良突出一個各說各的,每次自己提出質疑,他根本不做迴應,而是一個勁兒的輸出那些極有煽動性的言論和觀點。


    這哪兒叫什麽論戰啊,那小子根本不是衝著輸贏來的。


    直到學生們都上來,攙扶著章宰,他們這才發現這老頭身體都在顫抖,額頭還全是汗水,一時間都心疼的厲害。


    以章宰的年齡來說,這麽站著和許良辯論半天,對體力是個巨大的挑戰。


    可他性子倔,不願意矮了許良一頭,即便有椅子也愣是不願意做,也不知算不算得上自作自受。


    曹端不忍先生受罪:“老師,明日讓學生替您出陣吧,我定能贏過那許良!”


    章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氣道:“許良說的不錯,一輩人有一輩人的責任,你還當不了儒家的守關人,這不是你現在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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