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遠達根本就沒有搭理孟子晴,將她推倒之後,就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手帕,擦拭手掌。


    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孟子晴看不到葉遠達的臉,也能深刻體會到他對自己的嫌棄。


    可,葉遠達不是喜歡自己嗎?


    孟子晴蜷縮起身體瑟瑟發抖。


    將“追求者”這層加持拿掉之後,葉遠達在孟子晴這裏的標簽就隻有“殺人犯”了。


    葉遠達,他該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孟子晴突然有了這個意識,腦子瞬間有些嗡嗡的,但手腳卻有了力氣。


    她手腳並用,十分狼狽地朝著遠離葉遠達的方向爬。


    哪怕地上的石子已經劃傷了孟子晴的手心,她也沒有像往常一般停下來嬌唿。


    同時她還不忘大喊著:“救命,殺人了,救救我!”


    別說廣場附近現在已經沒有了住客,就算是有,她這樣的喊救命的方式,也很難成功喊來救援。


    大晚上了,還是敢殺人的兇犯,誰敢隨便出來?


    孟子晴剛爬了半米,腳腕就被踩住了。


    她淒厲地叫了一聲,不僅僅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她反應過來自己逃不掉了,在哀歎自己的一生。


    她從不後悔以前做的事情。


    她不後悔下鄉之前搬空了家裏的財產,和家裏斷絕了關係。


    家裏一共七個孩子,有五個孩子都符合下鄉條件,為什麽非得是她這個老四?


    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自己不義!


    這樣的家她寧願不要!


    她也不後悔下鄉之後選擇嫁給村民躲避幹活。


    那這一雙手可不是為了幹活而生的。


    她更不後悔為了迴城拋夫棄子。


    從結婚的時候,她前夫就知道她是什麽人了,也知道她結婚的目的隻是為了不幹活。


    再說了,前夫也沒有信守承諾,結婚之後還不是讓她包攬了家中大大小小的活。


    雖說不如在田裏辛苦,但也不輕快。


    更何況她還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誰欠誰之分。


    至於兒子……她廢了多大的力氣,忍著劇痛和十月懷胎的辛苦才把他生出來,養了他幾年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隻有自己不要他的份,哪有他嫌棄自己這個母親的份?


    孟子晴當然也不後悔勾搭上這麽些男人,畢竟沒有這些男人,她不可能迴城,不可能找到工作,更不可能攢下這麽多錢。


    麵對死亡,孟子晴最後悔的就是當初第一次見葉遠達的時候,怎麽就沒有叫自己身邊的男人狠狠揍一揍這個該死的偷窺狂呢~


    孟子晴還一直為自己有個變態追求者而欣喜若狂,甚至和不同的男人都提過葉遠達這個人,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魅力。


    結果,人家從一開始可能就是想殺死自己吧。


    可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孟子晴還是問出了一個問題。


    “為什麽?”葉遠達重複,聲音很小,倒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也想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放棄那麽好的家庭,那麽幸福的生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我們到底有什麽對不起你的?”


    孟子晴嚇迷糊了,以為葉遠達問的是自己拋夫棄子的事情:“我為什麽不能?他明知道配不上我,一個糙漢子怎麽配得上天上的明月!”


    說明月兩個字的時候,孟子晴的聲音都喊劈了。


    她喊完之後,腦子像是清醒了一瞬:“你……你該不會是那個鄉下男人請來的吧?他付了多少錢,我付雙倍!我絕對不會將你殺人的事情說出去的!”


    孟子晴瞪大充滿血絲的眼睛,臉上都是期待。


    用錢換命,她還是舍不得的,但是生命就隻有一條,錢她可以再賺,反正天下男人有的是!


    她年紀大怎麽了,照樣可以哄的那些男人找不到頭。


    孟子晴對自己真的太有信心了,是那些不挑食又擅長偽裝的男人給她的信心。


    葉遠達聽到孟子晴的話卻十分的憤怒:“原來我們也隻是你為了更好的生活可以隨便舍棄的物品嗎?”


    此時,葉遠達腦海中閃過年幼時候和母親相處的場景。


    【“娘,你在幹什麽?”


    “是昨天的剩飯,你爹又收起來了,趁著你爹不在我給倒了。”


    年幼的葉遠達卻不讚同:“娘,糧食很珍貴的,怎麽能浪費呢?”


    他娘頓了頓啊,定定地看了眼葉遠達:“隔夜的糧食,怎麽能吃呢?我以前從不吃的。”


    雖這麽說著,她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碗,摸了摸葉遠達的頭:“算了,你們爺倆要吃就吃吧。終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隻會打洞。”】


    ……


    小時候的葉遠達不知道為什麽母親可以那麽的與眾不同,別人的母親家裏家外都能顧到,而他的母親卻隻會打扮和唱歌。


    衣服不會洗、飯不會做,更不會掙錢。


    後來,葉遠達在艱難困苦中長大了,才知道,他媽是那些年應該被批鬥的對象,是出身於封建地主的姨娘。


    是姨娘,還不是小姐。


    怨不得不會女紅,隻會唱靡靡之音。


    也怪不得她會背著父親做出那種事,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麽良家女子。


    對於葉遠達的娘來說,葉遠達和他父親也是隨時可以舍棄的,就像當年主家失勢,去農場的去農場,下牛棚的下牛棚,隻有她,一個毅然決然背棄了主家、舉報了主家的人,恢複了良民的身份。


    就算這樣,她也得靠著父親“紅五類”身份掩蓋掉自己身上的那份不光彩。


    葉遠達常常想,如果當時他父親沒有發現異常,他們家一直偽裝幸福到現在的話,母親看局勢明朗了,是不是依舊會將他們父子當做剩菜剩飯一般的扔掉?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所以在時間的流逝中,葉遠達對母親的恨意更加深了。


    為什麽不能再隱藏深一點呢?


    即使後來她還是會拋棄他們父子倆,至少,至少他的父親不會因為衝動幹下殺人的事情,至少他在成長的過程中還有父愛和虛假的母愛啊~


    “為什麽不裝的更久一點,為什麽?!”葉遠達掐住孟子晴的脖子,但是並沒有用最大的力氣。


    他享受地感受著孟子晴的掙紮,仔細的觀察著孟子晴臉上猙獰的表情。


    此時,孟子晴的臉已經完全和他母親的臉重合了。


    “媽,我爸殺了你一次,你也讓我殺你一次吧,否則,你兒子這一輩子都得活在過去的陰影中啊!”


    到這個時候,孟子晴也終於反應過來,葉遠達有病,不僅有病還把自己認成了他早死的媽媽。


    孟子晴張嘴想要說什麽,但她現在除了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呻吟之外,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就在孟子晴絕望並且放棄掙紮的時候,她似乎看到葉遠達身後有一個黑影在接近。


    她的求生本能,讓她重新抬起手朝著葉遠達身後的方向求救。


    這舉動讓後方那個人影頓了頓。


    雖然葉遠達正處在癲狂狀態,但這麽明顯的動作,他還是注意到了,立刻反應迅速的轉過身去,還拿出了別在褲腰帶上的小刀。


    “別過來!”他將小刀抵在孟子晴的脖子上,朝著人影的方向吼道。


    不僅如此,他還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


    因為地勢的緣故,以及今天的月光也很好,適應了黑暗的葉遠達很快就看到了周圍廢墟上不屬於石頭的黑影。


    他被三麵包圍了。


    葉遠達不清楚現在有沒有槍對於自己,但是這不妨礙他將背靠向唯一一麵牆,且將孟子晴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不要過來,否則我就殺了這個賤人!”


    遠處正端著槍瞄準的蘇二丫無聲地罵了一句髒話。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明明葉遠達都沒有發現有人在靠近他,孟子晴一個伸手就讓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顧隊,現在怎麽辦?”蘇二丫收迴手槍。


    早知道剛才動作再快點。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隻靠月光,兩人又靠的十分近,蘇二丫對自己的槍法再怎麽自信,也不可能一點心理負擔地開槍。


    “先不要激怒他。”顧隊這麽說著,揮了揮手,示意其他公安先後退。


    然而現場除了蘇二丫真的後退了一步之外,其他人都沒有反應。


    顧景城有些尷尬的收迴了手,他忘記了,下麵那些公安都和他不是很熟悉,沒有默契,更何況,現在天黑著,離得也不算近,剛才他那句話估計除了蘇二丫,沒有人能聽得清楚。


    顧景城隻能壓低聲音和蘇二丫說道:“你身手比較好,等會看看能不能從後方接近葉遠達。”


    蘇二丫點點頭,從廢墟後方迅速跑走。


    而顧景城則站出來,大聲喊道:“葉遠達,我們來聊聊。咳咳~”


    用的聲音太大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葉遠達:“聊什麽?我和你們公安沒什麽可聊的。”


    顧景城邊說邊往廢墟下走,這還真不太容易,一不小心就崴一下腳:“怎麽沒得聊?或許你可以說說你願意放開孟子晴同誌的條件?”


    “嗬,你們公安還真在這個賤女人?她生活作風這麽亂,罪責應該不比我輕多少吧?”


    顧景城此時已經離葉遠達不到十米了,這還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距離。


    “孟子晴同誌有沒有罪都有法律裁判,判決後才能執行,現在她對我們來說就是普通的百姓,我們公安有責任保護百姓的安全。”


    “哈哈,真是負責任的公安啊,當年那些公安是不是就用這種心理逮捕了我的父親,槍決了他,哪怕他殺的是一個賤婦!”


    顧景城立馬接到:“我也覺得應該考慮各種情況之後再進行判決,葉廣茂這也算是為民除害。”


    察覺到葉遠達非常憎恨他母親,顧景城才敢這麽說。


    果然,聽到顧景城的話之後,葉遠達手上的小刀都離著孟子晴的脖子遠了點。


    “葉同誌……咳咳咳~”顧景城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完全好,剛才坐在蘇二丫車後又被強風吹了一路,這咳嗽聲一時半會還真有些控製不住。


    圍在葉遠達附近的其中一位公安有些不耐煩了。


    這個新來的顧隊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而且還質疑了一下現在國家的法律,瞧那身體弱的不行,恐怕下一秒就能咳暈過去,這樣的身體狀況是怎麽進公安局的?


    聽說還是省局的精英。


    說不定是靠關係進的省局,省局不想要才分配到他們市局的。


    那名公安自以為是發現了事實,也懶得聽顧景城廢話,趁著他咳嗽的時候就開始接近葉遠達。


    沒道理這個病秧子能離最煩那麽近,自己這個真正的局中精英就不行。


    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隻是稍微往前走了一步,葉遠達就突然變得相當緊張,緊握著小刀狠狠在孟子晴脖子上劃了一道。


    “不要過來!”葉遠達朝著公安的方向吼道!


    顧景城也喊道:“咳,不要動!”


    “嗚。”孟子晴的脖子被劃出了一道口子,血嘩嘩的流。


    她眼含淚光,看著那些看不清麵容的公安,眼睛裏滿是對生的渴望。


    “救……”她感覺到了脖子上的疼痛。


    這個時候顧景城看到葉遠達身後高牆上攀著的手,知道那是蘇二丫。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繼續轉移葉遠達的注意力:“你現在殺了孟子晴,你也會立刻被逮捕。”


    “被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料到這種結局了。”孟子晴就是他最後一個目標,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和那幾個男人失去自己寶貴的生命,真的值得嗎?你這樣,和你父親有什麽兩樣?”


    葉遠達沒有說話。


    顧景城再接再厲:“你父親那麽樸實,那麽努力,他要比你母親和那個男人高尚的多,卻要為這兩人的死陪葬,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不平嗎?”


    葉遠達確實覺得心中不平。


    “現在的你難道不是在走你父親的老路嗎?為了這麽幾個人就放棄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你說的對,之前是我相差了,這幾個人的性命確實沒有資格和我的命相比。可我放了這個賤人,你們豈不是會直接將我逮捕?這位公安該不會是覺得我傻吧?”


    “你當然不傻,你計劃殺害了三人,誰都不能說你傻。”


    葉遠達雖然瞧不上錢江等人,卻對自己殺人天分很是驕傲。


    “交換人質怎麽樣?我海外留學歸來,公安局精英人才,曾獲得過省個人現金獎,這樣的我足夠和你這樣的人才相比,更何況……你也看到了,我身體很弱,說不準但是又沒有喪失行動力,不僅能聽你指揮還能受你掌控。”


    葉遠達沒有說話,隻是刀尖戳在孟子晴脖子比較完好的皮膚上。


    他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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