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民一笑,福禍難料!


    今日楊玉鳳見張援民一笑,仿佛看到了希望。


    計上心頭的張援民,手中鵝毛扇向楊玉鳳一揮,問道:「媳婦,錢呢?」


    「嗯?」楊玉鳳一怔,隨即不高興地道:「你是不是有點兒不要臉了?」


    張援民被楊玉鳳罵的一愣,緊接著就聽楊玉鳳追問:「給咱兄弟辦事兒,你還要錢?」


    「不是!」張援民手中鵝毛扇一轉,一扇拍在楊玉鳳腿上,道:「我說你拿走那錢呢?」


    「那錢借給小臣了。」楊玉鳳道:「他家想給咱兄弟買錄音機,完了沒法跟咱老嬸兒要錢……」


    楊玉鳳話沒說完,眼看張援民一抬鵝毛扇,楊玉鳳便止住了話頭。


    「那你再多拿點兒。」張援民道:「明天你下山。」


    「下山?」楊玉鳳納悶地問:「我下山幹啥呀?」


    張援民輕搖鵝毛扇,笑道:「下山給咱兄弟買東西去。」


    「買啥呀?」楊玉鳳說:「彩電啥的,他們都給買了,咱再買不買重了嗎?」


    「婦人之見!」張援民使鵝毛扇向楊玉鳳一指,用從小人書上學來的成語諷刺了一下他媳婦。


    「你才賤呢!」楊玉鳳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我問問你,你咋就罵我呢?」


    「誰罵你了?你呀!」張援民無奈地搖頭,心想自己身邊咋淨是這種沒文化的?


    「你趕緊說!」楊玉鳳催促道:「我下山買啥呀?反正我可跟你說好了,這個機、那個機啥的,我自己可整不動啊!」


    「媳婦,你聽我給你細細道來。」張援民起了個頭,但卻沒有下文了。


    「你說呀!」楊玉鳳也是個性子,但聽張援民道:「媳婦,你附耳過來!」


    他純是想擺謀士的派頭。


    楊玉鳳無奈,隻能側身把頭倒在了張援民枕頭邊。


    此時張援民躺在炕上,人與炕沿邊垂直,也與楊玉鳳垂直。


    兩口子頭挨頭,就聽張援民說:「咱先頭為啥說給兄弟買大彩電?是不是讓他看的時候就能想起咱了?」


    雖然四大件裏,冰箱比電視機貴不少,但這年頭老百姓最認的電器是彩電。


    「既然他們買了,咱就換一樣兒。」張援民笑道:「你明天多拿點兒錢,下山買三塊手表。」


    「手表?」楊玉鳳眼前一亮,張援民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來趙軍還沒手表呢。


    趙軍雖然不咋上班,但他上山,一塊手表對他來說,比彩電還有用。


    「買塊男表,買塊女表。」張援民繼續說道:「男表給兄弟一塊,女表給弟妹。」


    「行!」楊玉鳳微微點頭,直到現在她過日子也很仔細,但要說給趙軍買東西,多少錢她都舍得。


    「哎?」忽然,楊玉鳳想起來不對,忙問張援民道:「那你咋說買三塊呢?」


    「給我一塊呀!」張援民此話一出,楊玉鳳笑道:「我美的你大鼻涕泡……」


    「嫂子!」就在這時,張家外屋地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拽開了。


    進屋的徐春燕通過房門,看到那兩口子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躺在炕上,徐春燕「媽呀」一聲,轉身就往外走,一邊走說:「沒看著,沒看著!」


    「什麽玩意沒看著?」張援民還有些納悶,楊玉鳳羞惱地給了張援民一杵子,道:「你個死玩意,你有啥話,你就說唄,還附耳、附耳的!」


    說完,楊玉鳳氣唿唿地起身往外走去。


    這時張援民反應過來,當即沒好氣地道:「我們也沒幹啥呀?」


    說完這句,張援民聲音更大了,嚷道:「就幹啥還


    能咋地?我們是親兩口子,又不是搞破鞋!」


    當楊玉鳳從家門出來的時候,急匆匆的徐春燕已經走到院子門口了。


    「燕兒!」楊玉鳳叫住徐春燕,追過去對徐春燕,道:「你有事兒啊?」


    「嫂子。」徐春燕道:「你家那倆狗,跟小軍那(ni)妞妞跑了。」


    楊玉鳳聞言,迴頭一看。


    果然,倆狗窩都是空的。


    也是,如果有狗在,家裏來人了,哪怕是熟人,狗也會叫兩聲。


    聽到狗叫,楊玉鳳肯定不至於像現在這麽尷尬。


    「這倆死玩意!」楊玉鳳罵了句狗,然後問徐春燕說:「它們往哪邊兒跑了?」


    「往大集那邊跑了,我喊它們也不迴來,我尋思趕緊找你來吧。」徐春燕微抬胳膊肘,她左胳膊上挎著一個土籃子,顯然是要去趕集。


    「那我找狗去!」楊玉鳳說完這句,就想跟徐春燕解釋一下剛才的事。


    可這時,徐春燕搶先開口對楊玉鳳說:「嫂子,你說你跟你家我大哥……」


    徐春燕越說聲音越小,中間停頓了一下,才道:「大白天的,你倆鎖點門呐。」


    楊玉鳳:「……」


    徐春燕微微眉頭,低頭道:「再說了,我張大哥還起不來炕呢,那、那……」


    「那什麽呐?」楊玉鳳大聲打斷徐春燕的話,但她緊接著往左右一打量,才向徐春燕解釋說:「燕兒,你誤會了,你大哥那是跟我說點兒事。」


    「啊……」徐春燕抬頭看向楊玉鳳,與楊玉鳳對視著點頭,道:「那行,嫂子,我知道了。」


    楊玉鳳:「……」


    楊玉鳳聽徐春燕這話,感覺不對呢。


    而徐春燕在心裏腹誹道:「騙誰呢?孩子都沒擱家,兩口子說話還鼓鼓秋秋的?是說想再要個孩子,那也不能這麽著急呀!輕傷不下火線,那他是重傷啊!」


    今天是1987年1月6號。


    永安林區這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單月雙號都有集,雙月是單號有集。


    說是集,其實就是不收費的菜市場,誰來賣啥都行。


    倆人剛到集上,就聽一個聲音傳來:「驢肉、驢肉啦……新殺的毛驢砸!」


    楊玉鳳、徐春燕跟著聲音就過去了。


    倆人到攤上的時候,隻見那柳樹下反鋪著一張驢皮,驢皮前擺著大驢頭,驢皮後站著一老頭。


    此時,那老頭正從***袋裏往出掏驢肉呢,掏出驢腿、驢排就擺在驢皮上。


    這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馮金貴。


    今早天一亮,他坐大女婿許方滿的爬犁下山。


    剛到這集上,許方滿就讓馮金貴自己在這兒賣驢肉,而他趕著爬犁去買化肥。


    按理說,許方滿用不著化肥。


    畢竟這年頭,種地多用農家肥,很少有上化肥的。尤其是許方滿他們家住靠山屯,開那幾畝山地,就更用不著化肥了。


    而且就算是買化肥,也得是開春才買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方滿買化肥,是要殺黑瞎子倉。


    至於殺黑瞎子倉為何能用到化肥,那是因為他要用化肥和鋸末、柴油一起炒炸藥。


    許方滿走的時候跟老頭兒說了,他買完化肥就迴來接馮金貴。


    翁婿二人都以為,這幾百斤驢肉得賣好幾天呢!


    可沒想到,許方滿剛走,還沒等馮金貴把驢肉擺完呢,楊玉鳳和徐春燕就來了。


    「大叔!」楊玉鳳過來就問:「啥時候殺的驢呀?」


    「昨天殺的。」馮金貴一臉苦澀


    。


    徐春燕蹲身,翹著蘭花指捏起半扇驢排。


    她跟著王美蘭,隔三差五就扒皮、剔肉,所以徐春燕一眼就能看出這肉新鮮與否。


    感覺這驢肉不錯,徐春燕便問馮金貴,道:「大叔,你這驢肉咋賣的?」


    「排骨一塊。」馮金貴答複完徐春燕,看到楊玉鳳拽過驢腿,便道:「大腿一塊二。」


    「這麽貴呀?」楊玉鳳嘟囔了一句,放下驢腿起身,問馮金貴說:「大叔,你給我們便宜點兒。完了你這些肉,我都包圓了!」


    「啊?」馮金貴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脫口問道:「閨女,你說啥?」


    「我說啊!」楊玉鳳拔高聲音,大聲道:「這些肉,你給我便宜點兒,我都要了!」


    「這二百來斤呐!」聽楊玉鳳聲音大,馮金貴也不由自主地大聲喊道:「你能都要買了嗎?」


    「你價給實在點兒!」楊玉鳳繼續喊道:「我就都要啦!」


    馮金貴瞅楊玉鳳衣著不像是有錢人,生怕她騙自己,便問道:「你要這麽些幹啥呀?」


    「我辦席!行吧,大叔?」楊玉鳳大聲迴應完馮金貴,然後以正常的聲音對徐春燕說:「這老爺子賣東西還怕賣!」


    「不是我怕賣。」還不等徐春燕搭話,馮金貴就說:「我是怕你要不了那麽多?」


    「嗯?」楊玉鳳詫異地看向馮金貴,問道:「大叔,你能聽見呀?」


    「我又不是聾子!」馮金貴道。


    楊玉鳳微微撇嘴,隨即說道:「行啦,大叔,你就說你這些肉怎麽賣吧。」


    「哎呀!」馮金貴還真沒想過能有這種情況,他哢吧、哢吧眼睛,看了看驢皮上擺出的肉,又看了看立著的兩個麻袋,道:「我這二百七八十斤肉呢。」


    「你這能有那些麽?」徐春燕問了一句,她的意思就是找個秤稱一下。家有錢是有錢,但買東西也不能稀裏糊塗。


    「稱(yo)唄!」老頭子說著,趁著脖子喊那邊賣糧的。


    說是賣糧,其實他就賣大黃米和高粱米。


    但賣糧有大秤,那種兩人抬起來稱的大秤,把裝滿肉的麻袋往秤杆的掛鉤上一掛。


    這一上秤,兩***袋驢肉是二百六十八斤。


    「大叔,不能按一塊錢一斤。」楊玉鳳和馮金貴說:「一塊錢一斤那不是排骨嗎?你這裏不光都是排骨啊!」


    「那還有後鞧啥的呢!」馮金貴提了下麻袋口,道:「這些肉,你就給我二百六十塊錢吧。」


    「我們是包圓!」徐春燕說:「又不是零賣呢!給你二百三吧!」


    「那不行!」昨晚上火睡不著覺的時候,馮金貴和老伴躺在炕上粗略算過,於是便給徐春燕報價,說:「最少也得二百五!」


    「那不傻子數麽!」楊玉鳳道:「二百四吧!」


    「不得,就二百五!」馮金貴說:「傻子數就傻子數了!這肉凍著也不壞,你們不買拉倒,我自己慢慢賣!」


    見這老頭如此堅持,楊玉鳳妥協了。


    沒辦法,驢肉太少見了。對趙家來說,比牛肉還難得。


    「大叔,我給你二百五十一!」楊玉鳳還是避開了那個傻子數,然後她於半空往下一劃拉,說:「但你這驢頭、蹄子,還有皮,你都得給我!」


    「行!」馮金貴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答應了,徐春燕卻把楊玉鳳拽到了一邊,道:「嫂子,你買這驢,你要是往咱嬸兒家送,那就不能讓你一個人花錢,我得給你掏一半。」


    雖說林家給了趙家買電冰箱,但她們一家三口天天晚上在趙家吃。趙軍打著獵物,還給他


    們家拿。


    這種連吃帶拿的日子,簡直不要太好。


    但其實大家喜歡在趙家的主要原因,是熱鬧,是氣氛!


    今天要是沒有楊玉鳳,徐春燕也買下這驢。但楊玉鳳在,而且看她的架勢,肯定是要出錢的。


    於是,徐春燕就提議一家一半。


    可讓徐春燕沒想到的是,楊玉鳳白了她一眼,道「拉倒吧,這驢,我家花錢買。」


    「那是幹啥呀?」徐春燕道:「咱大夥吃……」


    「那都沒事兒。」楊玉鳳道:「燕兒你就別掏錢了,你還給咱兄弟買電冰箱了呢。」


    「啊?」徐春燕大吃一驚,道:「嫂子,你咋知道的?」


    「還我咋知道的?」楊玉鳳數落徐春燕說:「這事兒,你們都不跟我們兩口子說。」


    「不是,嫂子,你誤會了!」徐春燕連忙解釋說:「那時候你家我大哥剛出院,我們尋思、尋思就別跟你說了。」


    聽徐春燕這麽說,楊玉鳳麵色稍霽,不管咋的,人家說的理由是為他們著想。


    「哎?」這時,馮金貴打斷二人對話,問道:「你倆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我接著擺出來賣!」


    「要!」楊玉鳳大手一揮,不知不覺間,她身上帶了幾分王美蘭的味道。


    「大叔,我出來沒帶那麽多錢。」楊玉鳳對馮金貴說:「我家就在永安屯,你跟我迴家取去行不?」


    「那倒行!」馮金貴反道:「那這肉咋整啊?」


    「肉……」楊玉鳳看了一眼那倆麻袋,心想這老頭子能扛一個,自己和徐春燕分擔另一個,有點兒夠嗆。而且,還有驢頭啥的呢。


    就在這時,馮金貴問二人說:「你們兩家爺們兒呢?」


    「我家爺們兒上班了。」徐春燕先迴答,緊接著就聽楊玉鳳說:「我家爺們兒炕上躺著呢?」


    「那快別讓他躺著啦!」馮金貴說:「你迴家連取錢,帶給他領來。」


    「領不來!」楊玉鳳道:「他下不了地。」


    聽楊玉鳳這麽說,馮金貴脫口問道:「癱吧啦?」


    楊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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