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沿大路直入山場,後車箱裏,趙軍背靠車廂坐在麻袋卷上。


    花妞妞趴在趙軍身旁,搖晃著小尾巴,試探著把嘴湊向趙軍的臉。


    這小母狗顏值本來就高,小圓臉、支棱耳,瞅著特別可愛,此時那想要趙軍近乎的樣兒,渴望中又透著幾分忐忑,就像是怕被拒絕一樣。


    「瞅你造禍的。」趙軍伸手在花妞妞腦袋瓜上一胡嚕,想把它支棱起來的頭發捋順。


    可隨著趙軍手往花妞妞頭上一摸,這小母狗順勢一倒,整個狗栽歪在趙軍身上。


    趙軍一愣,就見花妞妞翻開了肚皮,兩隻前爪折在了胸口。


    當狗撒嬌的時候,愛狗的人根本沒辦法抵抗,趙軍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嘴上說了一句「這個賴呀」,然後就貼心地為花妞妞摘著身上的草杆、樹枝。


    就這樣,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趙軍和花妞妞相處得不錯。


    當汽車在一處山腳下停穩時,趙軍抬頭看了看,發現這地方正是昔日趙家狗幫夜戰炮卵子的母豬林。


    隻聽「哐哐」關車門聲響,趙有財、王強、解臣三人向後車箱走來,同時趙有財叫趙軍道:「給那狗拴上,咱走。」


    「哎!」趙軍答應一聲,拽過繩子後,一頭熟練地打個鏈馬扣在花妞妞脖子上。


    當被套住以後,花妞妞不停地歪頭去咬繩子,同時口中發出吭吭唧唧的聲音。


    「妞妞聽話哈。」趙軍把繩子另一頭係在車箱擋欄上,然後將花妞妞抱到麻袋卷上,道:「在這兒等我們一會兒。」


    說著,趙軍起身下車。


    趙軍翻身下車,當他雙腳落地時,就聽車箱裏乓乓作響。


    四人到近前一看,隻見那花妞妞正在車上劇烈地掙紮,在掙紮的過程中,花妞妞竟然把繩子纏到了身上、纏到了脖子上。


    這麽下去,這狗容易勒死。


    趙軍見狀,連忙上車救狗,等將纏住花妞妞的繩子解開,趙軍重新安撫了它一下。可等趙軍下車以後,花妞妞卻還是那般操作。


    當這種情況發生第三次時,趙軍在車箱上抱著花妞妞,問趙有財說:「爸,咋整啊?」


    「那還咋整啥呀?」趙有財沒好氣地說:「領著吧,一會兒你領它給我趕仗。」


    趙軍沒敢頂嘴,抱著花妞妞下車,這小母狗一落地,就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嗷!」忽然,花妞妞屁股吃痛,原來是挨了趙有財一巴掌。


    「這一天。」趙有財瞪著花妞妞,道:「迴去給它圈籠子裏得了!」


    「挨揍了吧。」趙軍蹲身往花妞妞脖上係好繩子,嚐試著與它交流道:「上山聽話,要不他還揍你。」


    也不知道花妞妞是否聽懂了趙軍的話,反正它伸舌頭舔著趙軍的手,小尾巴不住地搖晃。


    「走!上山!」這時,趙把頭一聲令下,當先而行,其他三人連忙跟上。


    前天那場雪是真不小啊,此時山林間雪沒膝蓋,嬌小的花妞妞陷到雪裏的話,仰著腦袋的時候能露出嘴。


    沒辦法,趙軍隻能抱著它,好在花妞妞輕,沒給趙軍增加太大負擔。


    這樣的雪,確實不適合打狗圍,但適合打溜圍。有經驗的獵人,在這種雪地上發現野豬腳印的話,慢慢摸甚至能摸到豬群裏。


    「軍呐!」走著、走著,走在趙軍前麵的王強忽然開口,道:「明天是你媽生日。」


    「嗯?」趙軍聞言一怔,就聽王強道:「明天十月二十一嘛。」


    明天是1987年的12月11號,農曆十月二十一,是王美蘭的生日。


    趙軍上輩子的時候,王美蘭走的早,那時候他


    還不太懂事,記不住王美蘭的生日。


    後來跟大姐嘮嗑的時候,談起去世的王美蘭,趙軍問過趙春幾次王美蘭的生日,但人都不在了,問完也就忘了。


    這年頭,人們不太注重這個,過生日也就是下綹麵條、煮兩個雞蛋。


    但此時趙軍卻上心了,他把這日子牢牢記在心裏,告誡自己再也不能忘了老娘生日。而且,趙軍打算明天給王美蘭好好地過個生日。


    「老舅。」趙軍對王強道:「得虧你了,要不我都不知道。」


    王強聞言一笑,他剛要說話,就聽走在前麵的趙有財說:「那是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趙軍、王強驚訝地看了趙有財後腦勺一眼,而此時的趙有財心中暗道:「明天蘭過生日,我得好好表現、表現,這月還得給我漲錢呢。」


    「唉呀!」這時王強歎了口氣,側身對抱狗的趙軍道:「你小姥走前兒,我跟你媽都擱跟前,老太太給我姐倆生日念叨一遍,完了說別人記不住,你姐倆得互相記著。」


    ……


    永安屯趙家。


    王美蘭沒在家,胡三妹也沒做被,她抱著小周到滿地晃悠,當她晃悠到外屋地時,見王美蘭拎著一捆黃紙迴來,好奇地問道:「親家母,這啥日子啊?你上墳?」


    「明天我生日。」王美蘭笑著應了一句。


    「啊?」胡三妹愣了一下,她知道祭日上墳,再就是特殊的節日,或者是得外科病了需要送故去長輩。倒是沒聽說過,誰趕自己生日去上墳的。


    王美蘭見胡三妹不了解,淡淡一笑道:「兒的生日娘的苦,我想起我明天過生日,我就想我老娘了。」


    「媽。」這時,在屋裏擦櫃子的趙春,走出來對王美蘭說:「明天我跟你倆去。」


    「行。」王美蘭衝趙春一笑,然後對胡三妹說:「我們家呀,除了我弟弟,再就是我大閨女知道我生日。」


    「我爸還不知道呐?」趙春笑著問了一句,就見王美蘭撇了下嘴,提著黃紙就進了東屋。


    進到東屋的一瞬間,王美蘭想起這屋住孩子,便又拎著黃紙去到西屋裏。


    王美蘭把黃紙卷放在炕上,搬過炕桌後,將黃紙展開在桌上。


    那大張的黃紙,王美蘭將其疊成巴掌那麽寬的長條,然後喊趙春道:「大閨女,給媽那個筆拿來。」


    趙春答應一聲,拽出立櫃抽屜,緊接著竟從中拿出半瓶鋼筆水,還有一隻毛筆。


    看著這兩樣東西,尤其是那隻毛筆,胡三妹眼睛都直了,抱著孩子跟在趙春身後進了西屋。


    王美蘭剛要接筆墨,卻見胡三妹抱著周到進來,當即一拍大腿,看向胡三妹苦笑道:「我尋思我大外孫兒總擱那屋,這紙我都不往那屋拿,完了你還緊著往過湊。」


    「沒事兒。」胡三妹哈哈一笑,道:「我們家不怕這個。」


    說完這句,胡三妹驕傲地往旁一揚頭,道:「建軍他爺活著前兒,這十裏八村兒,誰敢嗚嗚渣渣的?你們屯兒那韓婆子,那跑山裏住四五年呢吧?」


    周建軍他爺是老戰士,當年跟著部隊從東北打遍大半個中國。50年後,老爺子迴到家鄉管治保。


    東北在解放前就剿匪,所以當時這邊也就剩幾個小毛賊還不成氣候。周老爺子為人耿直,而且嫉惡如仇,他看不管神神叨叨那些玩意,誰家敢嗚嗚渣渣地給人看事,他得到消息就打上門去。


    在那個年頭,老爺子要因為這個給誰打死,什麽毛病都沒有。


    就永安屯給人看事的老韓婆,被周老爺子嚇得跑山裏住了四五年。


    一直到65年周老爺子去世,老韓婆子才下山。沒想到下山沒幾天,還是讓人抓走


    了。好在她跑山裏住了幾年,跟人說自己從良了,這才保住一條命。


    聽胡三妹這麽說,王美蘭沒再說啥,她就使那毛筆蘸鋼筆水,在黃紙上從上下寫出一行小字。


    胡三妹歪脖看了一眼,不禁讚歎道:「親家母,你字寫挺好啊。」


    ……


    「你媽毛筆字寫的好。」王強一邊走山路,一邊跟趙軍誇自己姐姐。


    趙軍聞言一笑,他剛要吐槽王美蘭認字少的時候,就聽前麵的趙有財輕喝一聲,道:「別吵吵啦!」


    「咋的啦,姐夫?」王強扶了下槍,快步趕到趙有財身邊。


    「呦!」王強到近前一看,不禁眼前一亮,道:「這幫豬不少啊!」


    聽他這話,抱狗的趙軍和空手的解臣也紛紛上前。


    趙軍他們上山是從西向東,而此時在他們眼前,橫著一道道雪溝。


    雪大,野豬在雪地上行走的時候,豬蹄子會拉溝。這時候要沒有經驗,就看這一道道溝,人就不知道豬是往哪邊去了。


    但這四人,就連解臣都跟著趙軍闖蕩出來了,他一看那野豬蹄子拉溝兩側深淺,當即斷定野豬是由北往南去了。


    而且通過野豬蹄子開合,解臣一眼就看出其中有頭大炮卵子。


    他都能看出來的東西,趙軍、趙有財、王強就更不在話下了。


    可就在這時,趙軍懷裏的花妞妞扭動起來。


    趙軍抱著小狗是將它托起來,手和小臂托著花妞妞後腿和屁股,然後讓花妞妞趴在他身上,再一雙前爪搭在趙軍肩膀上。


    之前很老實的花妞妞,從腦袋開始向後擰著時,整個狗已離開趙軍落入雪地中。


    「唿!」


    花妞妞落地,直接陷進了大雪裏,但它奮力向上,愣是撲騰到了野豬蹤跡前。


    「哎?」趙有財看到這一幕,注意力落在了花妞妞身上。


    「妞妞?」趙軍試探著叫了一聲,花妞妞費勁地轉頭看了趙軍一眼,然後把鼻子***了雪裏。


    似乎是嗅到了野豬的氣味,花妞妞費勁地在雪地裏撲騰著向南而走。


    這小母狗搗騰地很慢,人正好能跟得上。


    看花妞妞這樣子,趙軍也沒管它,任其在雪地間撲騰。


    斜往南行走一裏多地,四人一狗走到一片小樹林。


    這片樹林多是棹樹,棹樹產橡子。在冬天時,落地的橡子是野豬的主要食物來源。


    前兩天下了場大雪,野豬們來此覓食,用豬嘴拱雪扒橡子吃,一大幫野豬來迴在此拱刨,好似將這片地犁了一遍。


    經過野豬拱刨,這周圍雪都被趟平了,花妞妞穿林而過,消失在四人眼前。


    「追!」趙有財一聲暴喝,單手提槍追花妞妞而去。


    花妞妞穿林而過,快速沿坡而下。


    這麵山坡中間凹陷,山裏人管這叫窪兜。


    花妞妞下坡直低窪處,然後沿坡而上。


    往上三四百米,是一片慢崗,也就是地勢平緩處。


    在這裏稀稀疏疏有幾顆鬆樹,鬆樹下橫七豎八著臥著一頭頭野豬。


    這個豬幫當真不小,有三四十頭之多,為首的是一頭大炮卵子,體重在三百五六十斤左右。


    這時候的野豬還沒起窩,野豬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熱量,即便醒了也趴在窩裏。


    「沙沙沙……」


    忽然,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傳來,在最外圈護豬群的大炮卵子猛地抬起頭來。


    看著在雪地上一拱一拱而來的小花狗,大炮卵子微微一愣。


    這麽多野豬中,肯定有見過狗的,但看著一顛


    一顛跑來的花妞妞,野豬們都齊刷刷地仰頭看著它,但卻沒有其它動作。


    正常的獵狗,看到一幫豬趴在這裏,早就開聲嚎叫了。


    可花妞妞一路跑來,不叫也不吵,關鍵是步伐輕盈,不帶一絲殺氣。


    花妞妞就這麽跑到了那頭大炮卵子近前,要是別的獵狗,衝到野豬身前三四米處就會止步。可花妞妞,小跑著來到了野豬麵前。


    剛過大雪,野豬打圈還沒結束,正是炮卵子護豬群的時。這個豬群如此之大,除了這頭大炮卵子,還有兩頭炮卵子。


    二炮卵子和三炮卵子體重都不過三百,它們一左一右地趴在大炮卵子兩側。當花妞妞到大炮卵子麵前時,另外兩頭炮卵子和其它野豬,無論是成年母豬,還是隔年沉、黃毛子,都好奇地看著花妞妞。


    花妞妞在大炮卵子麵前一站,豎起的尾巴一搖,大炮卵子微微一怔,豬嘴發出「吩兒」的一聲,花妞妞猛地將身一轉,把小屁股朝向了大炮卵子。


    大炮卵子頭往前一探,豬鼻子向花妞妞屁股上貼去。


    「嗷!」花妞妞叫了一聲,猛地將身一轉,將它的狗嘴向大炮卵子的豬鼻子貼去。


    花妞妞突如其來的主動,反而嚇了大炮卵子一跳,它把豬腦袋往後一抽。


    「嗷!嗷!」花妞妞又叫兩聲,搗騰著小腳步,將自己貼向了大炮卵子。


    大炮卵子懵了,其它野豬都怔怔地看著它倆。


    與此同時,穿小樹林的趙軍四人聽到了花妞妞的叫聲,端槍快速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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