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忠承包的小43林班,在原來的43林班後身,離著42楞場也不遠,李寶玉走運柴道,穿山用不上二十分鍾也就到了。


    而在半道上,李寶玉看到了背槍歸來的邢三。


    老虎被除掉後,邢三這些天每個上午都會往返楞場與大皮窩上的窩棚。


    邢三今天翻山迴來,忽聽身後有汽車鳴笛聲,邢三迴頭看了一眼後,這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頭頓時有些慌亂。


    那兩顆小熊膽還在他窩棚裏掛著呢,萬一李寶玉去了,看著不就露餡了嗎?


    “三大爺!”李寶玉看老頭站在那裏沒動,便打開車窗喊道:“上車呀!”


    “啊……”邢三拉開副駕駛,還沒上車就衝李寶玉咧嘴一笑,問道:“大小子幹哈來了?”


    “沒啥事兒。”李寶玉笑著應道:“擱這兒一走一過看著你了,我就給你捎迴去唄。”


    雖然都是解放汽車,但李寶玉這車的暖風沒壞,車廂裏暖和得很。


    可邢三聞言,卻是把車門一摔,擺手道:“就這兩步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就迴去了,你趕緊快走吧!”


    說完,老頭子轉身就要溜。


    “哎!”李寶玉急忙叫住邢三,道:“三大爺,我也到楞場去,你快上來吧。”


    “啊……”邢三吱吱扭扭地上了車,李寶玉實在,也沒看出邢三有些不大情願,還掏出煙來給邢三點上。


    邢三剛抽上一口煙,就聽李寶玉問道:“三大爺,我張大哥最近咋樣啊?”


    “咳!咳……”被李寶玉突然一問,邢三身形一顫,吸進去的那口煙都沒及時唿出去,一下子被嗆著了。


    也難為這老頭子了,之前的二十年裏,他一直坦蕩得很,自己在山裏獨居,少有碰到人和人交談的時候,他也都是有啥就說啥。


    此刻有些心虛,難免心神不寧。


    李寶玉終於感覺出了邢三的不對,當即關切地詢問道:“三大爺,你是哪兒不得勁兒啊?”


    邢三抬起一隻手,連著擺了兩下,一邊咳嗽,一邊說道:“沒事兒,沒事兒。”


    “咋還咳嗽呢?”李寶玉幫著老頭兒順順後背,然後手捏了一下邢三的棉襖袖子,道:“你這棉襖薄啊?”


    “不……不……”邢三還沒說完,就被李寶玉打斷道:“三大爺你再對付兩天,我大娘她們給你做那棉襖、棉褲馬上就完事兒了。”


    “啊?”邢三聞言一怔,詫異地道:“這麽快呢?”


    “啊。”李寶玉聞言一笑,道:“我哥哥說了,讓她們都先給你做。”


    李寶玉此言一出,邢三心裏有感動,但更多的卻是愧疚。


    而此時,李寶玉繼續說:“也就這兩天,完了我就給你送過來。”


    叼著煙的邢三看了李寶玉一眼,剛要說話,車已停在了距離楞場四五百米的地方。


    “嗯?”邢三微微一愣,李寶玉便對他把車上的老虎爪的事說了。


    虎死威猶在,李寶玉生怕虎爪驚擾了楞場裏的牛馬。


    二人一起從車上下來往楞場裏走,這時的邢三更慌張了,生怕李寶玉進到他窩棚,看著那兩顆小熊膽。


    情急之下的邢三恰好看到楊樹秋從夥夫窩棚出來,當即喊道:“老楊啊,解把頭擱場子沒有啊?”


    邢三話音剛落,解忠從夥夫窩棚裏跟了出來,他看向邢三這邊剛要答話,卻看到了李寶玉。


    “呀!”解忠忙向這邊走來,邊走邊問道:“寶玉,你幹哈來啦?”


    說著,解忠迴手向夥夫窩棚指了一下,道:“中午讓楊叔炒倆菜,咱跟邢叔,咱們幾個喝一口。”


    “啊,那倒行。”李寶玉應了一聲,然後走到解忠身旁說:“解大哥,我有個事兒尋思問問你呢。”


    “嗯?”這時,解忠看到邢三給自己使個了眼色,然後那老頭子溜邊就走。


    解忠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緊接著就聽李寶玉問道:“解大哥,我張大哥在咱這兒幹的咋樣啊?”


    “哎呦!”一聽李寶玉問的是這個,解忠當即說道:“要麽說呢,還得是咱自己兄弟,援民可是幫我老忙了!”


    這話是解忠發自肺腑的,那張援民隻要不捅咕黑瞎子,他幹活絕對是把好手。


    張援民這人實在,幹自己的活從來不偷懶。而對那些不屬於他的工作,隻要讓張援民看到,張援民也迴主動幫著解忠料理。


    “啊……”李寶玉一邊跟解忠往把頭窩棚走,一邊問道:“我張大哥最近沒幹啥不該幹的吧?”


    “嗯?”解忠腳下一頓,哢吧兩下眼睛,幹笑一聲道:“我這場子擱山裏頭,他能有啥不該幹的。”


    “嗬嗬……”李寶玉聞言一笑,追道:“他沒捅咕黑瞎子啥的吧?”


    “黑……黑瞎子?”解忠眼睛連續、快速地眨了四五下,才說:“這兩天場子裏忙,他也沒工夫啊!”


    解忠這話也沒撒謊,這兩天場子裏工作是忙,張援民也沒有空扯別的。


    這時候的張援民,正在林班小號裏作業呢。


    “嗚呃……”張援民操作著油鋸,油鋸刀板撕開樹皮、樹幹,將樹枝、樹杈打掉。


    這叫打枝!


    “哎!哎!”蔣金友叫住張援民,道:“你先別捅咕那玩意了!”


    說著,蔣金友一指那青楊樹根,道:“你給這根節卸了,我給它拽迴去,完了你自己在這兒慢慢忙活唄。”


    他倆是一個工作小組,每個月拉到楞場多少木料,都算他倆的業績。


    按蔣金友的意思,他自己先趕爬犁把沒有枝杈的根節部分運迴去,留張援民在這裏打枝、造材。


    然後,等蔣金友運完木料返迴來,到這裏就能跑下一趟。如此工作,節省時間,多跑一趟就多賺一趟的錢。


    “我尋思跑一趟得了,咱倆一堆兒迴去,就擱場子裏等著吃晌午飯了。”張援民道。


    “這才幾點呐?”蔣金友沒有手表,估摸了一下說道:“才十點來鍾,你就張羅吃飯?”


    說到此處,蔣金友聳手道:“趕緊按我說,下趟我來接你來!”


    “行!”張援民白了蔣金友一眼,隨即問道:“根節留多少啊?”


    蔣金友過去歪脖一看,這青楊樹根節能有六七十公分,於是轉頭對張援民說:“五米、六米都行,再長就不行了哈,大牤子該整不動了。”


    “好嘞!”張援民啟動油鋸,鏈條帶動刀板嗚嗚作響,在樹根往上約六米處開鋸。


    油鋸工作,破開樹木,卷起木屑紛飛。


    這油鋸是將青楊樹一分為二,而在根部距離刀板一米處的地方,有一巨眼形的樹窟窿。


    張援民下油鋸的地方是實心,可這樹窟窿再往根部,就是空心了。


    此時根節這邊的樹洞裏,正暈著一頭大黑熊。


    張援民自號屠熊少保,一天淨琢磨捅咕黑瞎子,在這楞場開工的第一天,他就對楞場裏的套戶、油鋸手們說過,讓所有人注意自己伐區的樹窟窿。如果看見樹窟窿外掛白霜,就立馬迴來告訴自己。


    張援民如此要求別人,他自己自然也會這麽做。上山作業的第一天,張援民就把小號裏所有樹木都觀察了個遍。


    當時沒看到哪個樹窟窿外掛霜,對此張援民還挺失望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這片山場鬧虎的那幾天,有一頭黑熊走駝子到了這裏,被東北虎的氣味驚得藏入樹洞裏。


    黑熊一著急,連倒蹤都沒打。而且它是走爬犁道上來的,那爬犁道天天走牛馬過爬犁,早都被趟平壓實了。所以,這頭黑熊沒在雪地上留下幾個腳印。


    從住進來到幾天,這熊在這樹洞裏才住了五天,都還沒睡實成呢。


    今天一早晨,張援民、蔣金友上來直接開幹,當被驚醒的黑熊往外爬的時候,樹被放倒了。


    樹倒在山坡上一砸、一滾,不但直接把樹窟窿扣在了底下,還使熊頭重重地撞在了樹幹內部。


    這一撞,撞得黑熊昏死過去。


    大腦遭到了重創,黑熊一直昏睡不醒。而張援民、蔣金友在造材後,直接把根節這段木料綁在了老牛身後。


    蔣金友這頭老牛拉過好多次死黑熊了,再加上樹幹阻隔了黑熊大部分的體味,這老牛也沒想太多,拉著套子就往楞場走,隻留下張援民獨自在山上造材。


    按理說,楞場每天進來木料,檢尺員都得給檢尺,然後由歸楞工人把木料運上楞堆。


    可這個楞場歸趙軍管,他這兩天沒來。沒經過檢尺的木料不能往楞堆上扔,套子拉到頭直接就卸。


    這就導致了,一根根木料,四五根為一一排,一排排地自楞堆場往外排。


    蔣金友趕著牛進到楞場,走到夥夫窩棚前時,就已經走不了了,隻能在這裏把套子解開。


    等解開套子後,蔣金友用鉛筆頭在木料切口處留下屬於自己的記號,然後趕著爬犁緊往山上走。


    當蔣金友到小號時,和張援民把第二節木料綁在套子上,然後倆人跟著一起往迴返。


    迴到楞場時,已經將近十二點了,張援民、蔣金友正在解套子時,就聽邢三喊他:“張爺們兒,張爺們兒!”


    “哎呦!大叔!”張援民聞聲,連忙把活丟給蔣金友,自己跑到邢三麵前,一邊從兜裏往外掏煙,一邊問道:“你老找我有事兒啊?”


    邢三伸手按住張援民掏煙的手,往左右掃了一眼,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個子來了!”


    “大……寶玉呀?”反應過來的張援民心喜,笑道:“擱哪兒呢?”


    “你先聽我說!”邢三一把拽住張援民,說:“我倆擱半道兒碰見的,他看見我就問你幹哈呢,讓我打馬虎眼打過去了。完了到楞場了麽,他就問解忠,問你是不是捅咕黑瞎子了。”


    “嗯?”張援民眼睛一瞪,忙問道:“大叔,解忠咋說的?”


    “說沒有唄。”邢三說著一指把頭窩棚,道:“他們現在都擱窩棚裏呢,解忠讓老楊做的菜,說是中午咱幾個喝點兒。”


    “啊……”張援民一聽就明白了,當即點頭道:“行,大叔,那我知道了。”


    就在二人說話時,夥夫窩棚裏走出楊樹秋,這老頭子端著個瓷盆,喊道:“老邢啊,過來端菜!”


    邢三和張援民一起過去幫忙,端著飯菜進了把頭窩棚。


    這時李寶玉正在窩棚裏跟解忠嘮嗑,看到張援民進來,忙應了上去,跟他打了聲招唿。


    張援民把菜放在桌子上,他端的是炒麅子心、肝、腸、肚,這麅子是邢三在山上套的。


    楊樹秋端的那個盆,裏麵裝的是野豬肉燴酸菜。至於邢三,他端的小盔兒裏盛的是紅燜黑熊肉。


    看到紅燜熊肉,李寶玉看向解忠,問道:“解大哥,上迴打那黑瞎子肉還有呢?”


    張援民聞言,偷偷看了李寶玉一眼,心想:“這憨小子還學會套話了!”


    “啊!”解忠遲疑了一下,笑道:“那不得細水長流麽?”


    “啊……”李寶玉微微點頭,邢三則在一旁招唿,道:“快,大小子,上炕!”


    等楊樹秋再端個炒黃豆湊上四個菜後,二老三少五個人邊吃邊喝邊嘮嗑。


    雖然邢三、解忠都說張援民表現的挺好,但不知為何,李寶玉就認為那兩隻小黑瞎子是死於張援民之手。


    李寶玉想了想,幹脆也不藏著了,直接把今天自己在42楞場的見聞說了出來。


    李寶玉剛一開口,解忠和邢三就懵了,倆人眼珠亂轉、無比慌亂。


    好在此時李寶玉的注意力都在張援民身上,而張援民神色如常,聽完李寶玉講述之後,張援民不禁讚歎道:“好計呀!就不知道這是何人所為?”


    “嗯?”李寶玉一怔,就見張援民微微昂頭道:“我自出茅廬以來,還沒見過這等人物!”


    “大哥,你這說啥話呢?”聽張援民這麽說,李寶玉當時就不樂意了,他瞪著張援民道:“我哥哥不比這厲害多啦?”


    說著,李寶玉白了張援民一眼,傲然道:“永興大隊擒猛虎,前兩天還下地槍崩一個!”


    “那是,那是!”張援民賠笑道:“我趙軍兄弟那還說啥了,那就跟有三頭六臂(bèi)似的!”


    誇完趙軍,張援民又捧了李寶玉一句,道:“兄弟,其中你也厲害!”


    “我?”被人一捧,李寶玉為數不多的聰明勁兒瞬間消失,他眼睛一亮問道:“大哥,你咋看出來的?”


    “那還用看嗎?”張援民道:“哪次咱哥幾個上山,我趙軍兄弟不都是讓你開路啊!”


    “開路?”李寶玉聽得眉頭一皺,他自己知道,趙軍讓他開路是因為他個高能趟雪。


    可這時,卻聽張援民道:“兄弟,你別小瞧開路,你這相當於先鋒官,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啊!”


    說到此處,張援民忽然反問道:“你也是讀過書的,你好好想想,書裏那些先鋒官都是誰?”


    說著,張援民扒著手指數道:“哪吒,是吧?那給楊戩都頂了!還有趙雲,七十多歲還那麽猛!你瞅瞅,這哪個也不是一般炮啊?”


    永安第一說客一開口,李寶玉頓時被忽悠得找不著北了,咧著嘴哈哈直樂。


    旁邊的邢三、解忠對視一眼,齊齊鬆口了口。而楊樹秋則端著酒盅,笑嗬地看著熱鬧。


    “大哥!”李寶玉端起酒杯,跟張援民碰了一下,再放下後說道:“其實你那腦瓜也挺好使!”


    “是嗎?”張援民聲音怪異地反問了一句,就聽李寶玉點頭道:“我今天擱上頭兒聽他們說那事兒,我第一反應就是你幹的。”


    李寶玉如此說,張援民臉不改色地看著李寶玉。


    李寶玉繼續說道:“我就感覺不是我大哥,誰能想出這招來?。”


    “我這……”張援民剛一開口立馬感覺不對,連忙改口道:“他這算啥呀?你大哥我胸中藏鐵鏽……”


    “大哥!”李寶玉連忙攔道:“那叫藏錦繡!”


    “你別管啥繡!”剛露了怯的張援民一甩手,道:“我這就是我趙軍兄弟跟你嫂子不讓,要不得……”


    說到“要不得”三字時,張援民胸脯一挺,朗聲道:“我非一展援民平生之所學!”


    張援民話音剛落,忽聽屋外牛哞馬啼,眾人聞聲齊齊一怔,緊接著就聽一聲獸吼。


    “吭……”


    張援民心中一顫,手中酒杯滑落,白酒撒了一褲襠!


    這是補昨天請假的,晚上正常更新,如果可以,還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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