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林區,一輛解放牌汽車慢慢悠悠地駛入了42楞場大門。


    眼下正是上工的時候,為了不驚動拉著套子進出楞場的牛馬,汽車沒有鳴笛,隻是靠邊停在了楞場裏。


    正巧老夥夫孫興民從窩棚裏出來,當他看到從汽車上下來個大高個子時,忙迎上前問道:“小夥子,你是咱林場的駕駛員吧?”


    這年頭,八大員的說法已經不時興了,但林場司機在這林區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是啊,老爺子。”李寶玉問道。:“你們把頭呢?”


    “我們把頭……”孫興民被李寶玉一問,哢吧著昏花的老眼,言語有些遲疑。


    他們的把頭是江二栓,此時正往後山,去探望那兩隻冬眠的小黑熊。


    雖然江二栓迴來已經好幾天了,但他歸來的當天就遇到了餓虎劫道。


    江二栓丟了老牛,也被嚇了個半死。之後的幾天,江二栓都不敢出楞場。


    直到前天,老虎被被擊斃的消息傳來,附近這些楞場恢複生產。而停工了那麽久,耽誤了好幾天的作業工作,這幾個楞場緊鑼密鼓地開始生產。


    這一忙,江二栓也沒顧得上去看那兩隻小黑熊。今天稍微有點閑工夫,江二栓便往後山去了。


    “他出去有點事兒。”那兩隻小黑熊的存在一直是個秘密,所以孫興民含糊地對李寶玉說:“不過也快迴來了,小夥子你要是不著急的話,伱上窩棚等他一會兒唄。”


    江二栓出去,已經有一個半小時了,想來也該迴來了。


    “我還等他麽?”李寶玉聞言,眉頭微皺道:“老爺子,前幾天林場下來人打虎,磕下來個老虎爪(zhǎo),說是放你們楞場了,你知道擱哪兒呢不得?”


    “啊!啊!”一聽李寶玉說起這個,孫興民連連點頭,說:“我知道啊!”


    “我是來取(qiu)它的。”李寶玉道:“你要知道擱哪兒呢,你給我拿著就完了。”


    “那我給你拿。”孫興民抬手往窩棚後一指,道:“擱後邊兒雪堆裏埋著呢。”


    “啊,那咱倆取去唄?”李寶玉道。


    “走!”對於李寶玉這個要求,孫興民一口應下。因為他知道那老虎爪不是能落在個人手裏的東西,眼前這大個小夥子又是林場駕駛員,應該是林場派他來取老虎爪的。


    可實際上,李寶玉今天來是奉了趙有財之命,正好他順道往山上工段送東西,迴來就到這42楞場給虎爪取了。


    二人來在窩棚後,孫興民拿過旁邊的鐵鍬往左邊那個雪堆裏根部一鏟。


    人工堆積起來的雪,跟自然下雪堆起來的有所不同,孫興民這一鍬下去,大塊的雪塊隨鍬裂開。


    孫興民使鍬頭一扒拉,便露出一隻老虎爪來!


    虎死威猶在!


    當看到那虎爪時,李寶玉心神為之一顫。而一旁的孫興民對他說道:“小夥子,我給你拿個麻袋裝著吧,要不得你不好拿。”


    “那麻煩老爺子了哈!”李寶玉道了聲謝,他在原地等候,而孫興民則繞向了窩棚前。


    在孫興民走後,李寶玉拿過立在一旁的鐵鍬,使鍬頭將那虎爪扒拉到自己腳前。


    李寶玉手拄鐵鍬蹲下,用手指尖觸碰了一下那依然鋒利的爪子尖,又看了眼那被7.62子彈打折的傷口。


    “我大爺……確實有兩下子。”此時的李寶玉也不得不承認,趙有財屬實厲害。


    忽然,李寶玉聽到窩棚那麵有人說話,而在對話的內容裏,李寶玉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說黑瞎子啥的。


    李寶玉眼前一亮,起身就往前走。


    李寶玉幾步繞過窩棚,當與江二栓四目相對時,二人齊齊一愣。


    “李駕駛員!”江二栓當然認識李寶玉了,那天他趕馬爬犁被老虎截了,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李寶玉,也正是李寶玉把他帶到了林場,才引得趙有財替兒出征。


    “江把頭!”李寶玉知道江二栓是張來寶家親戚,但冤有頭、債有主,那天碰見遇虎的江二栓,李寶玉還是載了他一道。


    但趙軍一直懷疑黑虎被偷以後,就被安置在江二栓的楞場裏。這事說實話,江二栓沒多大責任,但這事在李寶玉心裏有個疙瘩。


    所以,李寶玉即便不會太仇視江二栓,但也不會和江二栓太親近。


    這時,孫興民在一旁對江二栓說:“二栓,你們認識啊?這小夥子是來取那個老虎爪的。”


    “啊!”江二栓也以為李寶玉是林場派來的,當即便對孫興民說:“那孫叔,你去給裝上去吧。”


    “哎!”孫興民答應一聲,提著麻袋就往窩棚後走,而此時江二栓隱去臉上憂色,熱情地招唿李寶玉道:“李駕駛員,走,咱上窩棚裏暖和一會兒。”


    如果是平時,李寶玉肯定會拒絕江二栓,然後拎上老虎爪就走。


    可此時,李寶玉想知道江二栓口中黑瞎子的信息,於是便跟著江二栓進了窩棚。


    到了窩棚裏,江二栓讓李寶玉上炕卷煙,而他則去給李寶玉倒水。


    李寶玉也沒客氣,盤腿往炕上一坐,拿過裝煙葉子的小筐就開始卷煙。


    等李寶玉這顆煙叼進嘴裏時,江二栓把茶缸遞過來,道:“這眼瞅就中午了,駕駛員你也別走了,我讓老孫叔張羅口飯,好賴的你跟我在這兒吃一口。”


    “不行,不行。”這次李寶玉拒絕了,但他沒把話說的太直,而是道:“我得著急迴場子,隊裏還有任務呢。”


    “啊……”聽李寶玉如此說,江二栓就沒再勸,而是側身往炕沿邊一坐。


    他屁股一挨炕,就聽李寶玉問道:“江把頭,我剛才聽你跟老爺子叨咕,說什麽黑瞎子啥的,你是在哪兒看著黑瞎子倉啦?”


    “啥黑瞎子倉啊?”李寶玉不提還好,李寶玉這一提,江二栓整張臉瞬間垮了下去,正要卷煙的他也不抽煙了,把煙葉子筐往旁一丟,愁眉苦臉地道:“我們養的黑瞎子,讓人家給逗扯去了!”


    “啥?”李寶玉聞言一怔,他剛要說話,就聽門口有人說道:“二栓啊,我天天擱這楞場,也沒聽著後山打槍啊!”


    說話的正是孫興民,他跟江二栓說完話,便把裝虎爪的麻袋放在窩棚門口,然後衝李寶玉示意了一下。


    可這時的李寶玉,注意力全在江二栓身上。


    “不特麽是打槍!”江二栓拳頭往大腿上一捶,道:“我瞅地上那血,好像是讓人攮死的!”


    “攮死的?”聽江二栓此言,孫興民大驚,兩步走到江二栓麵前,急道:“咱那倆小黑瞎子呢,誰有那麽大能耐呀?”


    那倆小黑瞎子,沒有孫興民的股份,這老頭子對那倆小黑瞎子也沒有感情。


    但吃誰的就得向著誰,孫興民不是套戶,全完受江二栓雇傭。在江二栓鬧心時,老頭子表現得比江二栓還上火。


    聽孫興民之問,江二栓沉默不語。此時他在想,自己該如何跟張家人交代。


    要知道,人家把那倆黑熊托付給他江二栓,可是付了工錢的。


    工錢就是那倆狗,是已經被江二栓賣給張援民的那兩條。


    收了工錢,現在倆小黑瞎子沒了,不管是咋沒的,江二栓都不好跟張家人交代。


    其實出了這樣的事,江二栓肯定有責任,但責任多少就不好說。畢竟那倆小黑熊冬眠處離這楞場還有一段距離,江二栓總不能日夜在那裏守著。


    可問題是,那張家人不是什麽善茬。而且張來寶的姐夫董誌明是林場歸楞組的小組長,不說有多大權利吧。但他要想給身為外來戶的江二栓使絆子,那是再容易不過了。


    與江二栓的憂愁不同,此時李寶玉心裏卻是閃過了一個個念頭。


    李寶玉知道江二栓跟張家有關係,也知道張來寶在受傷前就曾帶著兩隻小黑熊進山。剛才聽江二栓那話,李寶玉料定他說丟的那兩隻小黑熊,就是張來寶養的那倆。


    一想到這裏,李寶玉差點沒樂出聲。


    但轉念一想,那兩隻小黑熊養到現在,都得有百十來斤了。


    雖然不大,但去年冬天,李寶玉跟著趙軍去永福打圍時,曾見過邢智勇、李虎配合花小、大黃欲擒小黑熊的那一戰。


    那一戰,令李寶玉記憶猶新。


    張來寶這兩隻熊,和當初邢、李二人要抓的那隻差不多大。熊雖小,但戰力不弱,而且還是兩隻,人想刀獵它們,怕是不容易啊。


    如果是戰虎前的巔峰趙家狗幫,想摁住那兩隻小黑熊應該不難。可李寶玉知道,自己哥哥沒打過這麽一仗。


    所以,李寶玉詫異的是,難道永安地界又出了個強大的狗幫?


    “我ctmd!”忽然,江二栓罵了一句,然後他憤怒地道:“不是哪個逼養子,往那樹窟窿裏頭灌水。”


    “嗯?”李寶玉、孫興民聽得齊齊一怔,李寶玉忍不住問道:“灌水幹啥呀?”


    見是李寶玉問話,惱怒中的江二栓強壓下怒火,耐心地答道:“我瞅樹兩邊兒有冰溜子,我估計呀,他特麽趕我們那倆小黑瞎子睡覺呢,他往裏頭灌水,給那倆小黑瞎子凍上了!”


    “唉呀媽呀!”孫興民有些難以置信,問道:“那凍上了,他咋往出摳的呀?”


    “摳啥呀?”江二栓沒好氣地說:“他趕半凍不凍前兒,就給那倆小黑瞎子整出來了!”


    說到此處,江二栓雙手往外一攤,道:“給小黑瞎子凍木了,他不一刀一個嗎?”


    “啊……”李寶玉聽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讚歎道:“妙計啊!”


    “什麽?”江二栓、孫興民齊齊向李寶玉看來,但他倆文化有限,沒聽明白李寶玉說的是啥。


    “啊?”李寶玉反應過來,忙改口道:“我說這逼養子挺損呐!”


    “誰說不是啊!”江二栓道:“給我們那倆小黑瞎子摳出來,就特麽整跑了!勾八毛都沒留下!”


    “這能是誰呢?”此時,孫興民懷疑道:“咱這邊兒這幾天鬧大爪子,林場不讓上山,也沒有旁人來呀?”


    “唉!”江二栓長歎一聲,道:“知道是誰也沒招啊,這玩意又不像別的,你說是你的,誰能認呐?”


    “也是。”孫興民撇嘴道:“那玩意要是狗也行,黑瞎子這玩意……唉!是特麽不好說!”


    “狗?”李寶玉聞言一愣,他忽然想到了張援民買的那兩條狗。


    那天趙軍帶著陶飛運送大鵝迴屯子,到張援民家的時候見過那兩條狗。雖然張援民之前不承認,但別忘了那兩條狗其中有一條,曾被花小咬過,現在襠上還有傷呢。


    當初張來寶受傷前,曾獨自一人背槍,帶著熊、狗進山。後來,張來寶被給黑虎廢了,江二栓趕著爬犁送他迴了永安屯。但張來寶的兩隻狗和兩隻熊,一直都杳無音訊。


    如果江二栓口中的兩隻黑熊是張來寶所養,那張來寶的兩條狗也應該在這楞場裏。


    至於那狗又是如何到了張援民手裏,李寶玉不做考慮,他現在就懷疑是張援民摳了那兩隻小黑熊。


    “江把頭!”李寶玉喚了江二栓一聲,在把江二栓的目光吸引過來後,李寶玉問道:“你養的那倆小黑瞎子,是不是我們屯張寶子的?”


    寶子,是張來寶的小名。


    “啊!”江二栓小心翼翼地打量下李寶玉的臉色,然後答道:“是他的。”


    言多必有失,這句話江二栓不會說,但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


    此時的江二栓不敢多言語,隻李寶玉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因為江二栓知道,知道張來寶曾偷過趙軍家的狗。


    聽江二栓承認,李寶玉微微點了下頭,然後沒再問其他的。


    李寶玉隻問熊、不問狗,卻是怕江二栓聯想到張援民。而且,李寶玉已經能斷定,那兩隻小黑瞎子的失蹤,一定和張援民脫不了幹係。


    想到此處,李寶玉把手中煙頭一掐,一邊起身,一邊對江二栓、孫興民說:“江把頭、老爺子,我得走了哈!”


    “走啊?”江二栓以為李寶玉因為張來寶跟自己生氣了,於是並未強留,捎帶客氣地道:“我說中午擱這兒吃唄。”


    孫興民也出言相勸,但卻被李寶玉婉拒。然後李寶玉在江二栓、孫興民相送下,拎著麻袋出了窩棚,開車直接離了42楞場,奔那解忠的楞場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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