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趙軍家裏,是難得的清淨。


    趙有財、王美蘭、趙虹、趙娜,這頓隻有四個人的晚餐,讓他們都有些不太適應。


    「唉!」王美蘭輕輕歎了口氣,使得正端杯喝酒的趙有財心裏咯噔一下,這口酒差點沒喝嗆了。趙有財忙放下酒杯,向王美蘭看來。隻見王美蘭正在給兩個小丫頭夾菜,不像是有事的樣子。王美蘭沒事,可趙有財卻有事,誰讓他有二百塊錢的賬還對不上呢!


    「蘭呐。」趙有財喊了王美蘭,試探著問道:「你咋唉聲歎氣的呢?」


    「沒事兒。」王美蘭看了趙有財一眼,然後又夾了一筷頭白菜燉粉條,再給趙虹放在碗裏以後,才對趙有財說:「兒子冷不丁一走,給我閃一下子。」


    「啊,可不是咋的?」趙有財附和若應了一句,感覺這裏沒有自己的事,他才稍微有些安心。


    王美蘭曾跟趙軍說過,隻要趙有財一擱外頭惹事,迴家肯定變著法的表現。這是因為,趙有財每一次表現,都能讓自己心裏踏實一些。


    此時也是如此,趙有財伸出筷子,從裝菜的白瓷盆裏挑出一筷頭粉條。


    粉條一頭被趙有財挑起,一頭還在湯盆裏,按理說這時候趙有財應該使另一手端起自己的飯碗,去接這一筷頭粉條。


    可趙有財挑著粉條,卻喊王美蘭道:「蘭呐,來,拿碗。」


    王美蘭抬頭一看,不禁皺眉道:「你自己吃唄,我要吃,我自己不會夾呀?」「唉呀,你快拿碗吧。」趙有財催促道:「你不最樂意吃粉條麽?」


    「誰樂意吃這玩意?」王美蘭雖然如此說,但還是端起碗送了過去。


    趙有財把粉條給王美蘭挑在碗中,然後笑著對其說道:「那你樂吃啥?我明天給你買去?」


    「我想吃驢······」王美蘭剛一開口,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眼睛一挑,與趙有財四目相對,問道:「你咋的了?」


    「嗯?」趙有財眼神中帶著躲閃,眨了眨眼睛才說:「沒咋的?我能咋的?這不是兒子沒擱家麽?我尋思咱偷摸做點兒好吃的,嗬嗬嗬······」


    說到最後,趙有財開了個玩笑,還試圖以笑聲蒙混過關。可如此一來,王美蘭更懷疑了!


    「蘭呐!」見王美蘭看自己的眼神不對,趙有財對她說:「你要吃羊肉,我都能想法給你整著,驢····..不咋好整啊。」


    「吃羊我還用你呀?」王美蘭把手往旁一指,道:「我那後院仨羊呢,我過年都殺了!」趙有財嘴角一扯,心想:「這娘們兒,你那仨羊不都我牽迴來的麽?」


    其實,王美蘭不是多想吃那口驢肉,她隻是想擺驢肉宴罷了。


    而此時在橋頭村這邊兒,黃貴跟王美蘭一樣,都是一心想要殺驢,趙軍還硬是不肯呢。


    在這年頭,驢不光可以頂替勞動力。而且在這交通運輸都不方便的年代,驢能趕車拉套,對林區人而言更是至關重要。


    但黃貴這脾氣,說激惱就激惱,趙軍也隻能講究策略。今天拿麅子換了那驢一命,明天爭取能拿野豬再留它一天。


    聽趙軍說要去幹那大炮卵子,黃貴眼前一亮,抬頭問黃燕道:「他們說沒說那炮卵子多大呀?薛老大擱哪兒挨挑的?」


    「那我哪知道啊?」黃燕先是迴了一句,但看黃貴把臉一撂,忙補充道:「明天早晨看見李鳳霞,我給你問問。」


    「那行!」黃貴聞言一點頭,而黃燕轉頭跟薑偉豐說:「你跟大哥喝酒吧,我迴去了。」


    「那你迴去吧。」薑偉豐也不留自己媳婦,反倒是宋蘭,一邊把黃燕往外送,一邊對她說:「燕兒啊,你慢點的哈。」


    「兄弟!」這時,黃貴


    對趙軍道:「你薑哥今天給我整迴倆狗,明天一起領著唄?」「領著唄。」趙軍先應了一句,然後問道:「啥樣的狗啊?」


    「有個狼狗串兒。」提起狗,黃貴也來了精神,說道:「支棱耳朵瞅著可精神了。」


    黃貴說到此處,薑偉豐在旁接話道:「人家那狗,開春兒攆麅子、大個子都可厲害了!」「啊!」趙軍一聽這話,心裏略微有數,又問道:「能攆大個子哈?」


    「能!」薑偉豐道:「倆狗麽,還有個長毛子,它倆哪年開春兒都能抓七八個大個子。」


    「哎呦,那不錯呀!」趙軍說完這句,又轉向黃貴說道:「老哥,這狗帶上山去見兩仗,就能擼出來呀。」


    能打麅子和鹿的狗,雖然是依仗地勢,但畢竟是圍狗,起碼比現在的花龍強。像這樣的狗,隻要讓它吃兩次野豬肉,嚐著甜頭了就好辦。


    「嗯。」黃貴很是讚同趙軍的話,他舉起杯下意識地要和趙軍碰一下,但舉到一半卻忽然想起來趙軍不喝酒,於是便把杯轉向了張援民。


    除趙軍以外,桌上眾人紛紛舉杯,而李鬆更是問趙軍道:「小兄弟,你咋不喝酒呢?」


    「一直也沒喝過。」趙軍笑著迴應了一句,但聽李鬆又問他說:「咋不學著喝呢?咱跑山人哪有不會喝酒的?」


    趙軍聞言一笑,說道:「小時候我就聽我爺念叨,說他們那時候有個老炮手,就是喝酒喝的手哆嗦,後來打槍都不準了。」


    「那是喝大酒!」黃貴接了一句,說:「少喝點沒事兒,酒是糧***,越喝越年輕!」黃貴的話引來了眾人的附和,他們繼續推杯換盞。


    趙軍不喝酒,他先吃完了卻也沒下桌,而是跟其他人在一起嘮嗑。


    「趙軍兄弟!」這時,李鬆忽然對趙軍說:「我總聽老尿子念叨,說你那幫狗厲害,我一直尋思看看你那幫狗的活兒。」


    「那明天去唄。」趙軍笑著說道:「我聽黃老哥說,你不也總跟他一塊堆兒上山麽?」這到黃貴家了,不管打下來多少豬肉,趙軍都不可能大老遠地往家運。


    所以,無論這幾天收獲如何,趙軍、張援民、解臣都沒辦法跟著分肉。


    而這李鬆跟黃貴倆關係不錯,從他叫黃貴一口一口老尿子就可見一斑。於是,趙軍才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不然,要是那胡家寶這麽說的話,趙軍是不會這麽接的。


    「明天夠嗆。」李鬆輕歎了口氣,道:「我閨女發燒,燒兩天了。明天要是不行,我就得領她上北屯衛生所看看去。」


    「啊。」趙軍一聽李鬆如此說,當即道:「發燒不能耽誤,該看就得看呐。」


    「是啊。」李鬆剛放嘴一塊午餐肉,就聽張援民對他說:「李哥,你家姑娘多大了?」李鬆答道:「八歲。」


    「哎呦。」張援民道:「比我家鈴鐺小兩歲呀。」


    這年頭,大多數人是都重男輕女。但在不涉及到分家產的時候,有這麽一個現象,那就是當媽的,一般喜歡兒子。至於當爹的,多數都疼閨女。


    李鬆家裏一個兒子、一個閨女,他兒子都十五了正是氣人的時候,肯定沒有閨女招人稀罕。此時一聽張援民的話,李鬆便問道:「張兄弟,你家閨女叫鈴鐺啊?」


    「嗯呐。」張援民笑道:「鈴鐺是小名,大名叫雲霄。」趙軍:「......」


    旁邊的黃貴卻是一愣,他隱約記得那乖巧的小姑娘······好像大名叫張玲玲來著。但他去的那天,趙軍家裏人太多了。大人多,孩子也多。五六個小姑娘,黃貴也怕自己記錯了,所以他沒敢接茬。


    「嗬嗬嗬······」解臣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嗬嗬直樂。


    就在這時,黃貴家的國富、


    民強一人端著一個盤子進來了。這倆小子今天沒上桌,跟宋蘭在對麵屋裏單吃的。


    「趙叔。」黃國富把自己手裏的盤子往趙軍麵前一放,道:「又給你洗點兒山葡萄,你不喝酒,你吃點兒這個。」


    「哎,哎,好。」看著隻比自己小三歲的國富、民強,趙軍也不能托大,連忙伸手接過盤子。


    而此時,黃國富迴身從他弟弟手裏接過另一個盤子,再轉過頭來遞給趙軍,並笑道:「還有軟棗子。」趙軍再次接過,眼看著國富、民強出去,他忍不住對那不著調的張援民說:「大哥,不是我說你,你看看人家黃老哥給孩子起這名。」


    「哈哈哈······」黃貴聞言哈哈一笑,然後就聽解臣問道:「黃老哥,像咱們三字的名,哥兄弟、姐和妹的,不都得犯一個字兒麽?」


    解臣說的是一種普遍現象,像趙有財那去世的大哥,就叫趙有福。還有劉鐵嘴劉淑芳,和解臣那八字沒一撇的嶽母劉淑琴,人家倆是叔伯姐妹。


    「哈哈哈······」聽解臣問起這個,黃貴又是一笑,然後才解釋道:「那年你老嫂生完他倆,我趕驢車拉他們迴來。路過我們村部前兒,正好瞅著那村長、會計擱那兒,往牆上刷大字兒,刷的國富民強,完了我一啾·······這不妥了麽!」


    「啊!」趙軍聞言恍然大悟,笑道:「我也納悶兒呢,我尋思這一對雙兒,起名咋也得犯個字啊。」「他呀!」這時,李鬆衝黃貴一抬手,道:「就圖一省事兒了!」


    「哈哈哈······」眾人皆哈哈大笑氣氛甚是歡快!


    晚上趙軍、張援民和解臣住在了黃貴西屋,而黃貴一家四口住在了東屋。


    一夜過後,第二天早晨趙軍起床從屋裏出來,就看見宋蘭正往鍋裏擺包子呢。麅子肉大蘿卜餡的包子!


    看見趙軍起來,宋蘭衝他笑道:「兄弟,馬上就好飯哈。」


    發麵大包子,上汽蒸了十五分鍾。包子出鍋,趙軍吃了四個大包子,然後又喝了碗糊塗粥溜縫。趙軍剛撂下筷子,薑偉豐就趕著驢車來了。他一進屋,宋蘭就招唿他吃包子。


    薑偉豐倒不客氣,但在吃包子前,黃貴就追著他問那挑薛金義的炮卵子在何處出沒。「唉呀,大哥呀!」薑偉豐道:「那豬可了不得聽說比毛驢子都大,得特麽有六七百斤。」「那麽大?」黃貴瞬間皺起眉頭,轉向趙軍問道:「兄弟,能不能行啊?」


    「老哥。」趙軍反問道:「那片山場咋樣啊?」


    黃貴聞言,轉頭衝薑偉豐一挑下巴,剛才他隻說那炮卵子多大,卻沒說那野豬奔那邊兒去了。


    薑偉豐把剩下的一口包子皮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他擱磨坊山下頭,那平坦子上挨的挑。」


    「啊!」薑偉豐這麽一描述,黃貴心裏就有數了,他對趙軍道:「那山場不鬧,兩邊都陡崗。」


    「那好整!」趙軍當即點頭,說:「咱到那兒放狗,把豬衝起來,咱擱對麵崗拿槍錘它就完了唄。」說到此處,趙軍又對解臣說:「解臣,一會兒你把半自動槍給黃老哥。」


    此時趙軍卻沒多想,畢竟有他和黃貴兩大炮手在,又有兩棵半自動槍在手,定叫那野豬難逃一死!


    聽趙軍、黃貴都要去磕那頭大炮卵子,薑偉豐便起身對黃貴說:「姐夫,那我先迴去,我到家領那倆狗先走。完了,咱們在磨坊山東頭讓狗合幫。」


    「行!」黃貴起身,喊宋蘭道:「那誰呀!你趕緊給我們收拾東西,我們要走啦!」


    黃貴打圍快三十年了,宋蘭也都習慣了。昨天這些人迴來以後,宋蘭就把他們的綁腿都給洗了。綁腿,其實就是一條布帶子,洗完了搭在火牆邊兒,很快就幹。


    黃民強把三人的綁腿給送到西屋,趙軍接過來以後,捋出兩條搭在自己腿上,又分出兩條給了解臣。等趙軍抬手將最後兩條綁腿遞給張援民時,卻見身旁已無了張援民的身影。


    趙軍往旁一看,發現張援民並未走遠,而是西牆前往身上紮長布包袱呢。那包袱裏,裝的是那縛豬鉤。


    沒走的黃民強好奇地問張援民說:「張叔,你這包的是啥呀?是槍啊?瞅著不像呢?」「嗬嗬······」張援民就等著人問呢,黃民強一上道兒,張援民就要顯擺。


    「大哥呀!」可就在這時,趙軍緊忙攔了一嘴,人家這孩子都十七了,沒準過兩年就子承父業呢,不能讓張援民給帶歪了!


    「哎?」張援民聞言,轉身問趙軍道:「咋的了,兄弟?」「你那玩意別背著了。」趙軍道:「沒有用。」


    「啥?」一聽趙軍說自己的縛豬鉤沒用,張援民當場就不幹了,直接迴應道:「啥玩意沒用啊?要沒用,咱那些野豬都咋抓的?」


    一旁的黃民強聞聽張援民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昨天他擱外屋地聽張援民講故事,黃民強就覺得此人雖然個子矬,但絕對是個厲害人物!


    「這一天呐······」趙軍嘴角一扯,道:「那個豬你能抓,七百斤炮卵子你能抓呀?」


    趙軍話音剛落,卻聽黃貴在對麵屋裏喊道:「國富啊,你去上你付大爺家,讓他明天過來把驢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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