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份後,似乎也就是幾天的功夫,氣溫就降了許多。而且天也總是陰沉沉的,極少見到太陽高照的晴天。前幾天來了陣寒流,竟然還飄了幾朵雪花。這種突然轉冷的氣候,在相對於比較溫暖的南方地區屬於幾十年不遇的事情。雖然那雪花充其量隻是一些霧狀的結晶體,但人們還是習慣於稱之為雪。

    這天下午,魏明正翻看著文件夾,秘書小張走了進來,遞給他一份文件。他示意放在桌上,小張卻伸著手說:“魏書記,你還是先看看吧!”

    魏明覺得挺奇怪的,接過文件看了起來。剛看了兩眼,他就坐直了身子,隻看到文件上印著:

    經市委批準,劉世國同誌任中共臨海縣縣委委員、常委、

    副書記。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四日

    如果說此前魏明對自己有可能提拔的傳言,因不鏽鋼器皿廠剪彩完畢時,從許書記的話得到些許證實而對今後有所考慮的話,那麽現在,現實已經將這些可能徹底砸碎了。

    他不理解和感到困惑的是,既然是這樣一個結果,為什麽許書記還要說:他不但是候選人,而且他個人更傾向於自己呢?難道這也是搞政治人的一種談話藝術嗎?把原本沒有的事情,或者說心裏根本就南轅北轍的意圖,用另一種方式和話語說出來,是為了讓他魏明感謝他,還是另有意圖呢?真的有點百思不解。

    他摸出香煙點上抽了起來,看著嫋嫋上升的煙霧,思緒漸漸的順暢了許多。他似乎明白了在人與人之間,承諾是一個難以估量的東西,它的作用從零到無窮大。有的人說話輕飄如風,隨口而出那是為了迷惑對方,或者是一種官場上當權者對下屬又哄又壓的一種藝術,有的人說話是一言九鼎,那是決心和意誌的最後表現。許書記這樣說是什麽呢?此時,他已經不想對許書記的為人去評判什麽了,而是對自己不能正確判斷和理解領導的話而自責,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多少還有一些不成熟的一麵,最起碼不應該為領導的一句話,或者某種暗示而激動不已,甚至還在內心裏有著那麽多的期待。

    這樣一想,他感到了一種輕鬆。輕鬆地連他自己也覺得有幾分怪異。當他慢慢地品位這份怪異的心境時,才意識到這個結局原本就封存在自己的預料之中,隻是在過去的日子裏,自己沉浸在浮躁的心境裏,不願主動去揭開那紙封條而已。現在,它終於被一種外力揭開了,那麽,為何不能把它看作是一種期待呢?他笑了,笑得很坦然,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從政這麽多年,經曆過很多事,沒有必要為某個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職位而冥思苦想什麽。搞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得起自己那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他在文件上很瀟灑地簽上了:“已閱,並傳所有黨委成員閱!”後,將文件夾到自己所看的文件夾裏,遞給一直站在那裏的小張,說:“馬上給其他黨委成員看吧。”

    第二天上午,他正在看著近段時間各個企業完成產值的統計表,李天成推門進來了。他的臉色很難看,眉頭緊皺著。

    魏明覺得挺奇怪,問:“怎麽了老李,不舒服啊?”

    “劉世國怎麽當副書記了?不是說你嗎?”

    魏明馬上反映過來他拉著臉是為了什麽。雖然很鄙視他這麽沉不住氣,但又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如果是他能當副書記,他也有希望升格成為一把手,而這一切都因劉世國的提拔而泡湯了。他笑了笑說:“誰告訴你是我呢?我早就說過了,傳說不一定是真的,而且領導在考慮人選上,不可能被傳說所左右,更不可能按照下屬的想法和意願做出決定。”

    李天成確實心裏很窩火。這火是看了劉世國的任命文件後而爆發出來的。前段時間聽施小寶說,魏明已經作為副書記候選人上報市委了,他就不停地帶著東西跑許書記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接替魏明做書記。要說,許書記給他明確表態也談不上,但話裏話外還是多少給了他很多的希望,他理解許書記不明確有不明確的道理,畢竟魏明隻是作為候選人報上去,並沒有最後定下來。可是,當他看到縣委的文件後,卻一下子懵了。魏明不走,那就預示著他不可能當書記,心裏怎能不窩火呢?此時聽了魏明的話,他的那股子火不但沒有撤火,相反更加被刺激了起來。他有點埋怨的說:“我說老魏,你這個人到地方時間也不短了,怎麽還那麽死板和保守呢?如今的世道,遇到這樣的機會,該活動就要活動,哪有你這樣穩坐釣魚台啊?”

    魏明笑了笑說:“怎麽活動?送禮?迫切要求領導安排?嗬嗬……!”

    “送禮也不是什麽秘密啊!如今想動動位子,不花錢不送禮怎麽可能呢?”

    魏明看著李天成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裏好笑,說:“我從來不會送禮,也不可能送禮,為了當官給領導送禮甚至買官,即便是坐上了自己想要的位子,不說人家會用什麽眼神看你,自己心裏也不舒服。”

    李天成也許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不是很合適,有點訕訕的說:“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魏明笑了笑說:“其實,在鄉裏也不錯啊!你沒聽人家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嗎?不管怎麽說,我在鄉裏是一把手,說話還管點用,要是到縣裏,那就隻能聽人家使喚了,對嗎?”

    “嗬嗬,那是,那是,你真到那裏去了,也不一定有鄉裏這麽瀟灑。”

    “好了,不說這個了,最近去你的片跑了嗎?”

    “每天都去關照一下,看情況完成指標或者略有超額應該沒問題,隻是,軋鋼廠目前的情況不是很好,小趙在那裏看來玩不轉。”

    “哦!”魏明沒有說話,但他很清楚趙副鄉長在軋鋼廠主持工作確實有一定的困難,可是,在沒有最後決定之前,他還不準備提及施小寶是否重新工作的事。

    但李天成卻忍不住了,說:“你看施小寶的工作問題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呢?軋鋼廠的情況他很熟悉,讓他出來工作算了。”說完後,他好像很隨意地把許書記搬了出來,說:“那天許書記還和我說起讓施小寶出來工作的事,而且施小寶積極性也很高,找我要求了很多次。”

    魏明聽他這麽一說,心裏覺得很不舒服,說:“他要求什麽呢?這是我們當領導考慮的事情,又不是他要求了我們必須聽他的。”說完後,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點他一下,又說:“我們當領導的,尤其是主要領導,怎麽能讓下麵牽著鼻子走呢?什麽時候都是我們來決定,而不是底下的人來左右我們,這是絕對不能錯位的問題,一旦錯位了那將後患無窮,而且他現在對問題的認識究竟如何呢?即便是有所認識,是否工作也還需要認真研究。”

    “這……,我…我不是被施小寶牽著鼻子,而是從軋鋼廠的工作實際來考慮啊!”

    魏明看看李天成那個猥瑣的樣子,笑了笑說:“你說得也不能說不是個問題,這樣吧,我抽時間到軋鋼廠去看看再決定,好嗎?”

    李天成聽了忙說:“好,好,你早點去看看,總是拖著也不是個事啊!”說完他告辭出了門。

    他出門後,魏明的心裏不知何故竄起了一股子邪火。其實,從昨天開始,他的心裏就似乎被一種鬱悶所籠罩。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樣鬱悶?此時,又被李天成攪和了一下,心情愈發不好了。

    他很想找個人好好的說說話,可是,思索了很久,在鄉裏能真正和他進行一種心與心交流的除了田恬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可田恬自從當了團委書記後,與他的接觸明顯少多了。他有點悲哀,到鄉裏時間也不短了,平時看著大家都很客氣,也很尊重他,可是,真正能和自己貼心和說說心裏話的人卻少得可憐。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他猛地一激靈,這敲門聲如此熟悉和親切,仿佛久違的溫情般讓他的心裏頓時溫暖了許多。他已經判斷出敲門聲來自於田恬之手,隻有她才會用這樣有涵養有氣質的敲門方式。於是他幾乎是小跑過去拉開了門。果然,田恬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用她那種特有的微笑溫柔地看著他,目光中略有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了以往他所熟悉的穩重大方神態,並微啟朱唇問:“我能進來嗎?”

    “來,來,怎麽不能進來呢?我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著。”

    “嘿嘿,是嗎?你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嗎?”田恬戲謔著邊說邊邁進了門。

    魏明在她的身後關上了門後,示意她到沙發上坐。然後說:“糾正你問話的定義,我說得是我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不是說對所有女人敞開,因此,你這樣問有曲解我原話的企圖,嗬嗬,你說是嗎?”他說著走到飲水機前準備給她倒水。

    “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你還深沉地扯到定義的問題上了,你要總這樣一本正經,不管你是否對我永遠敞開大門,我都不敢到你這來了,嘿嘿……。”田恬並沒有坐下來,而是搶在他的前麵自己拿起一隻紙杯邊倒水邊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哪能勞駕您給我倒水呢?”

    “你是我們的團委書記,為你服務我求之不得啊!嗬嗬。”魏明見她自己倒了水並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也過去拿起自己的杯子又接了點水,然後走到她對麵的沙發坐了下來。

    田恬眼睛看著手上的紙杯,用看似很平常的口吻,但卻是有所指地說:“是不是一直盼望我來和你說說話呀?”

    “嗬嗬,你不會是自我感覺太好了吧?你怎麽知道我盼望你來呢?”魏明開著玩笑說。其實,心裏覺得很驚訝,這個小鬼人精,怎麽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心裏去了呢?

    “不是我的自我感覺好,而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田恬說完抬起頭看著魏明“嘿嘿”一笑,又說:“其實,男人有時候也挺虛偽的,明明是這樣想的卻又不敢承認,不過,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這樣虛偽的人,怎麽我才離開幾天,你就變得很俗了呢?”說完又笑了起來。

    魏明覺得有點尷尬,他不能不承認眼前這個女人絕頂聰明,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他笑了一下說:“不是我虛偽,而是我奇怪你怎麽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心裏呢?”

    “畢竟跟了領導三年多,這點察顏觀色的本事都沒有,不是白跟你幹了嗎?”田恬說完,把紙杯放在茶幾上,人朝後麵仰了一下靠在了沙發上,臉上浮現出一種很關切很溫柔的表情。

    魏明也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茶幾上,坐得舒服了點問:“說說看,你是怎麽想到我希望和你說說話呢?”

    “嘿嘿,你讓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呢?”

    “你看你,要你說自然是實話呀!”

    “那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喲。”

    “哪能啊!說吧,你在這裏說什麽話我都不會生氣,我就是要聽真話、實話,本人一貫的領導作風就是嚴格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禁,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啊!難道這點你還懷疑嗎?嗬嗬……。”

    “那好,我就說了啊!”

    “說吧,還賣什麽關子呢?”

    “要說原因嘛!無怪乎有這麽幾層,一個是你的心情不好,好像很鬱悶很煩躁,一個是你到目前為止,在鄉裏還沒有一個能像我一樣說心裏話的人,再一個就是你希望能夠把心裏的一些計劃或者打算,找個人商量一下,而我,是你唯一的人選。對嗎?”

    魏明聽了她的話,身子從沙發上猛地坐直了起來。他真的不得不服氣這個女人了,她怎麽說得一絲不差呢?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田恬已經明白了自己分析地不但很對,而且一下子點到魏明的心裏去了。她有點小得意地笑了起來,說:“看來本女子說的很準確了,是嗎?”

    “嗬嗬,一點不差,絕對地準確。”魏明端起自己的杯子猛地喝了幾口水後,放下杯子又說:“從昨天開始,我確實感到很鬱悶,也很想找個人說說話,你來了我很高興。”

    “我知道,所以,我就來了啊!”田恬調皮地說完後,起身端起他的杯子到飲水機前充滿了水後,走過來放在他的麵前又說:“其實,我這些天一直想來的,但是……!”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魏明還是明白了她的顧慮。他知道自從田恬當了團委書記後,李天成一直都在注視著他和田恬的關係,而且李天成絕不會放棄在他和田恬的關係上做文章搞他一下的目的。他不止一次發現隻要是他和田恬碰見後說話和打招唿時,李天成的那雙眼睛裏總是充滿了詭秘叵測,所以,自從田恬去團委工作後,他很少主動去她那裏。即便有時候去團委那邊,也隻是說些工作上的事。畢竟,田恬已經不是辦公室的秘書了,一些身邊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安排她去做。有時新來的秘書不能和田恬一樣心領神會地明白他的意圖,非要讓他交代得很清楚才能去辦,而且辦起事來也很不盡如意時,他就很懊惱當初把田恬安排到團委去的決定,而希望能把她再調到自己的身邊。但每當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就自我譴責太狹隘,隻顧自己的需要,而耽誤田恬的發展。

    “想什麽呢?是不是很懊惱把我安排到團委工作呢?嘿嘿,其實,我明白你讓我到那裏去工作,是為我今後考慮,其實,我心裏真的想在你的身邊做一輩子啊!但那是不可能的。”

    “嗬嗬,我沒什麽懊惱的,隻是新來的小張,做事情太不上路了,總是要交代很清楚才行,在領悟領導意圖方麵,簡直不能和你相比,你什麽時候抽空多指導他一下,現在雖說不在我身邊了,但也不能一拍屁股走人,把老領導丟在一邊不管了吧!”

    “嘿嘿,你難道現在不是我的領導嗎?要知道,我這個團委書記可是你這個黨委書記的絕對下屬啊!”

    “那是,那是,隻是還隔著一個分管你的副書記於鋼,我怎麽能和以前那樣對你指手劃腳呢!當然了,很多事情我還是比較關注的,比如你們最近搞得那個號召全體團員獻愛心活動,我就覺得很有創意啊,雖然這個活動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但你提出的組織團員利用節假日為那些孤寡老人義務勞動,以及號召團員們捐款,建立助學基金,讚助那些貧困學生完成必要的義務教育等,都在原有的形式上賦予了新的內涵,昨天我和於鋼商量了,準備由鄉裏出一部分資金,幫助你們把這個扶助貧困學生基金建立起來,當然了,是不是給你們基金以及給多少,我還要在黨委例會上提出來研究後才能決定,但是,我想這個問題解決起來不會很難。還有你幫助姚廠長搞得那個剪彩典禮,很新穎也很有創意,已經得到劉縣長的充分肯定。”

    “是嗎?想不到我們那裏的情況老領導很清楚喲,唉呀,這我可要謝謝你了。我還以為,我人一走你就不關心了呢!”

    “哪能啊,到什麽時候,你都是我的絕對關注對象啊!”魏明覺得和田恬說話就是很輕鬆愉快,一些看似很枯燥的工作話題,倆人交談起來卻是很輕鬆很隨意。

    “說實話,我也不是先覺先知,而是從看到那個任命文件後,我就猜想你的內心裏會有一點情緒,雖然我從昨天到今天注意觀察了你,表麵上看不出你有什麽,好像比平時更坦然,但我卻能理解你不表示並不等於沒有自己的想法,隻不過你是選擇一種坦然接受、淡化處理的方式,被動地,或者說是迫不得已地接受現實而已。”

    “……”

    “其實,據我所知,提拔劉世國的文件發出來後,縣裏的反映很強烈,雖然時間很短,但我已經聽到好多人私下裏為你鳴不平呢!”

    田恬的話觸動了他內心壓抑著的不滿。他不是為了那個副書記而有什麽想法,更不是不服氣人家得到了提拔,而是覺得有那麽點委屈。要說工作實績和能力來衡量,他絲毫不比劉世國差,甚至可以說遠遠超過他。在部隊那些年的進步自不用說了,那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埋頭苦幹,紮紮實實地從一個士兵堂堂正正地幹到正團,其間所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是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和接受的。

    即便是到了地方上,他的工作實績和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劉世國靠什麽呢?還不是靠走上層路線,靠請客送禮才謀求的提升。他從心理上鄙視和看不起他的作為,但是,人家那套確實管用。前幾天他聽別人說了幾句“沾上副科邊,要花五、六千;副科變正科,怎麽也得一萬多;科級變副縣,少說也要兩三萬”的順口溜,盡管心理上難以接受,卻也能品味出一些用人問題上的腐敗。

    到地方這幾年裏,他最感困惑和難以理解的就是現今地方上的幹部用人製度,時時處處都與各種關係緊密相連,而且處處浸染在權錢交易的汙濁中,在很多人的使用上,不看基本的素質和個人的才華,而是更多的看其關係網,看是否可以帶來更大的經濟利益。

    因此,在用人這點上,他倒更欣賞軍隊的原則,誰行誰不行用工作能力,用你取得的成績來衡量。兵帶得好,訓練抓得好,不出政治事故和意外死亡事故,而且連隊農副業生產和士兵的生活搞得好,那就證明你有真本事,就能獲得提拔和重用。在部隊的二十年裏,當戰士他沒這個權力,可是自從當連隊指導員開始,他始終本著用政治標準和工作能力來衡量和提拔幹部的原則,所以,他手底下提拔起來的,個個都是好樣的。而且他最反對搞那些狗雞毛藻的事情,對那些送禮和溜須拍馬的一概不用,即便是有能力、有水平的幹部,隻要粘上走上層路線的惡習他也堅決不會用。在他眼裏,連隊工作搞不上去,本人素質不好又沒能力,即便是能夠一時在職務上得到提拔,別說基層的幹部不服氣,連士兵也不會擁護。他魏明能夠贏得上上下下的擁護和愛戴,靠得就是自己的努力和過硬的軍事政治才能。

    不過,到地方這幾年來,他已經學得乖了一點了,很多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他可以被動地接受,或者說無可奈何地認可地方上的一些俗套做法,但在用人的問題上,他卻始終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在任何時候他都不能改變任人唯賢的基本點,在他的潛意識裏,一個做領導的,尤其是擔任比較重要職務的領導,不能從政治素質和才能方麵正確評價和使用幹部,那麽,這樣的領導必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想什麽呢?那麽深沉?”

    田恬的問話把他從深思中驚醒過來,他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麽,你說的話,讓我聯想了很多。其實,你說得也對也不對,我不是因為我沒有提拔而有什麽想法,而是對一些用人的方式和原則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而已。唉……,想這些有什麽用呢,很多事情不是我個人的能力所能左右和改變的,隻要我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不做違背良心的事就行了。”

    “你以為你潔身自好就能得到公正地對待嗎?其實不然,往往你的忍耐和屈服換迴來的,不是別人對你能正確對待人事變動,以及職務變遷的大度和涵養的好感,相反會被人家誤解為你的軟弱和無能。”

    “那照你所說我該怎麽樣做才不會被人看作是軟弱呢?”魏明覺得田恬看問題有時候還是有一定偏頗,他不想就這個問題和她爭論什麽,及時地煞住了話頭,又說:“我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好嗎,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老吳留下的那本賬本如何處理呢?”

    “你說的是軋鋼廠的老吳嗎?”

    “是啊!”

    “我其實今天來一個是想和你聊聊,另一個也想告訴你一聲,老吳昨天去世了。去世前他讓老伴兒轉告他的感謝,對你前一段時間的探視和安排我提供資金治病表示感謝。”

    “什麽?去世了?”魏明的心裏一驚,眼前浮現出老吳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和骨瘦如柴的病狀。

    “是啊,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明天就是大殮的日子。”

    “那我要去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嗎?”

    “這……!”田恬猶豫著沒有說出下麵的話。

    魏明不解其意地問:“是不是不合適呢?”

    “這不單單是我和你一起去合適不合適的問題,而是你以什麽名義去,以故友身份,你不過就是去醫院看過一次。如果以鄉黨委書記的名義表示慰問,那今後遇到和他同樣情況的人,你去不去呢?要知道我們鄉裏得絕症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個人去世你都去,那你可能天天去參加葬禮都來不及。要是以老吳給你提供施小寶截留企業利潤私分牟利的證據而去感謝,也許還沒等你追查這個事情,人家早就把一切證據都銷毀了,到時候你沒把人家搞倒,倒讓人家把你給搞得灰溜溜的無法收場。”

    “哦……!”魏明被田恬這麽一說倒真的沒什麽話說了。如果貿然而去,其結果真的會像田恬說的那樣打草驚蛇了。但是,他的心裏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嘿嘿,是不是心裏覺得不去一下過意不去呢?”田恬笑了笑又說:“那好,本小田給你出個主意你看行不行呢?”

    “你快說,什麽主意?”魏明從田恬的話音裏聽出來她其實已經為他想好了,急忙追問著。

    “著什麽急呢,等本人喝點水。”田恬不緊不慢地吊著他的胃口。

    “嗬嗬,還和我賣關子。”魏明催促著說。

    田恬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放下紙杯,說:“不要著急,上午我們聊聊,中午你好好休息一下,下午上班的時候你去軋鋼廠一下,那裏不是你的點嗎?你去檢查工作,他們肯定和你說起這件事情,因為,老吳是廠子裏的老人了,而且他的親戚在廠子裏的也多,不會不說這件事,你到時候裝作是碰巧知道,順便從你黨委書記關心老職工的角度去看望一下家屬,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嗎?而且,施小寶的問題也不能總是這麽懸而未決地拖著,該解決就解決,否則有可能引發很多想不到的事情,畢竟軋鋼廠的地位在鄉裏gdp指標中,占有很重要的成分。”

    “嗬嗬,你這個丫頭,學得越來越鬼了,說得對,就照你說得辦。”魏明一方麵為田恬想出的主意而叫絕,另一方麵也提醒他是到解決施小寶是否出來工作的時候了。施小寶的問題總是拖著也不是個事, 不管怎麽說,軋鋼廠在全鄉的地位都是不可忽視的問題。

    前幾天的黨委會上,趙副鄉長曾自己提出來,讓施小寶邊檢查邊負責生產。而從軋鋼廠的實際情況來看,趙副鄉長主持工作也的確難為了他了。文化程度不高,以及對軋鋼設備的了解程度等,都限製了他的工作效率。說起這個事情,他也有考慮不周到的地方,當時隻顧上處理施小寶,而忽略了施小寶多年經營下來,肯定有一些外人所不能替代的內部環節。鑒於軋鋼廠是鄉裏龍頭企業的地位,而且他始終在一些同誌出問題和犯錯誤被處理後,都是本著既要在政治上嚴格要求和嚴肅處理,同時也要給出路和改正缺點機會的原則,再加上縣委許書記已經暗示了好多次,讓他盡早恢複施小寶的工作等現實情況,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對他形成了壓力。因而當趙副鄉長提出來後,他覺得如果單單從軋鋼廠的實際出發,保證今年指標的完成上,也不是不能考慮恢複施小寶的廠長職務問題。但他不想馬上就這個問題做出決定,他還要對他進行一些考察,如果施小寶對自己的問題有了認識,也願意在工作實踐中積極的改正錯誤,那麽,他也許會考慮恢複施小寶廠長職務的建議。所以,他在會上很輕淡地說,這個問題不是不可以考慮,隻是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不過,他在會議結束時提醒過大家,在沒有最後決定是否恢複施小寶的工作之前,誰也不能把黨委會研究的消息傳出去。其實,他這樣說根本不可能起什麽作用,依李天成的脾氣秉性,他不說根本做不到。他也明白在會上說不過是走過場而已,但他還是要說,不然對不起自己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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