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以後,江知行開始進行住院治療。

    就是連續幾天在都需要呆在醫院裏,進行係統的放射和藥物治療,這個過程對他來說有點浪費。

    他生怕自己的時間不夠,卻仍然得好好配合。

    他依舊是醫院裏配合度最高的病人,他從不消極負麵,總是神采飛揚,如果不掀開他的衣袖,看到手臂上埋的各種針管,你很難想象他是一個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重病患者。

    江知行靠在病床的枕頭上,因為剛剛經過的治療,此刻的臉色極其蒼白,他其實變瘦了不少,也是全靠從前的老底子在支撐。

    “保險單的流程走完了嗎?”他從側麵的床頭櫃拿過眼鏡來戴上。

    “都走完了,剩下有幾份保額比較大的還要幾天。”邵堂說完,安撫道,“放心吧。”

    江知行點了點頭:“嗯,放心。“他說完又囑咐一句,“記得說辭要周密嚴謹,別讓她知道是我留的。”

    邵堂:“江老大,你得多休息,別操心這些了。”

    他很少說這些話,就是假裝他越是堅強不暴露什麽病痛,好像那些就真的不存在一樣,但此刻不同,每次治療完,江知行都無比的虛弱。

    這讓邵堂心裏非常的不忍。

    江知行點頭說好,“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可操心了,我這一輩子一直都在操勞忙碌,就連這個病都算是操勞過度。”

    他笑笑,看不出是無奈還是自嘲。

    其實他的病帶一點遺傳性質,可大可小,原本也許並不會三十幾歲就病發,但是這些年他為了絆倒實在周家工作太過拚命,再加上最近這兩年發生的事太多太多,他的心力幾乎已經被掏空。

    說句不好聽的,他這條命,是生生熬沒的。

    江知行歎了口氣,“過幾天我打算出去走走,活了三十多年,總不能什麽都錯過了。”

    邵堂心裏不是滋味兒,麵上強作輕鬆:“行啊,我陪你。”

    江知行別過頭看向他,戲謔著:“怎麽,怕我死在外麵?”

    “你別說這種話。”

    “開玩笑的,哪兒那麽容易死。”江知行擺了擺手,眉目含笑。

    他不願意過多的去渲染悲傷,這沒有任何意義,徒增別人傷感而已。所以盡量輕鬆一點,對他對大家未嚐不是件好事。

    邵堂緩了緩情緒,還是不可避免的問了一句:“江照那兒你說了嗎?”

    江知行搖頭,他不是沒想過提前知會一聲,但不知道怎麽開口,他這個弟弟看著咋咋唬唬沒心沒肺的,心裏其實脆弱的很。

    一個李漁就讓他情傷了那麽久。

    再就是也怕他憋不住告訴唐瀾瀾了。

    這不是沒可能的。

    邵堂聞言,歎息道:“可瞞著也不是辦法。”

    江知行懂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向別處,“我明白。”

    說句不好聽但很現實的話,到時候他要是真沒了,事發突然,江照肯定更不好接受。

    況且還有江家二老,他們從小都那麽疼他……

    想到這些,江知行心裏邊兒難免堵的慌。

    是該琢磨琢磨了。

    —

    周耀迴到周家,與他自己所料的並沒有什麽差別。

    周家現在情況危急,自救想必是有些困難了,但等待別人施以援手似乎更難,樹倒猢猻散,沒人敢插手。

    這樣下去,他們這種狀態堅持不了多久。

    所以周耀之前被要求訂婚的事再次被提起來,趙家在外省也是大門大戶,如果聯姻成功一定可以勉強度過難關。

    一切都可以東山再起,從頭再來。

    也難得趙家小姐喜歡他,不介意周家現在的困境,聯姻對於周家來說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但周耀死心眼兒,怎麽都不肯同意,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他認準了自己好不容易在唐瀾瀾那兒有了那麽一點點的進步,倆人關係也正在慢慢改觀,以前她拒絕的時候他不放棄,那麽現在就更沒有放棄的道理。

    “阿耀,爸爸不逼你,心平氣和的說一句。”周承平坐在椅子裏,看著周耀的目光灼灼,“你真要看著周家幾十年的基業毀於一旦,不管不顧?”

    “爸,我管不了。”周耀的神色有些漠然。

    “你隻是不想管,你這種行為叫自私,懂嗎?你沒有責任感。”他說這話的語氣並不好,“你跟趙小姐結婚,以後哪怕這個階段過了你們再離婚,又有什麽不可以?”

    周承平這話讓周耀有些意外,他斥道,“有什麽不可以?不是您拿著人家趙小姐當什麽?踏板還是扶手?我既然不喜歡她就不會娶她,這種沒臉沒皮的事兒我不幹!”

    周承平怔愣數秒,幾乎要鼓掌喝彩了,“說得頭頭是道,周家倒不倒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是嗎?”

    “你們真可笑!”周耀看著他說了那麽一句,“如果能揮金如土那就奢華縱樂,如果不能了,平平淡淡又有什麽不好?”

    他這話激怒了周承平,“周耀!你以為你身上這身皮和這種日子來得輕而易舉嗎?你享受金錢帶給你的一切,但又不肯付出一點,世界上哪兒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周耀無力在與他爭辯,他說得對,但他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傀儡。

    “爸,家敗了我給您養老送終,絕不含糊。”他直視著承承平,字字清晰,“但想把我豁出去求財,門兒都沒有。”

    “那個唐瀾瀾她都不喜歡你!你這樣又是何必!周耀我把你養這麽大不為了讓你丟人現眼的!”周承平氣急,口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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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耀沉聲道:“我樂意。”

    他說完,不願再逗留,起身離去。

    留周承平一個人,半晌沒有緩過勁兒來。

    幾天以後,周耀再次離開了周家,與之前不同,他是拿著行李走的。

    沒有人攔著他,也沒有人能夠攔住。

    他的心根本不在這裏。

    周承平已經是無計可施,但自己的兒子總不能真打斷了腿困在家裏,那也沒有任何用處。他看著他走,一步一步,迴頭都沒有迴。

    老父親的心裏陡然閃過了一股痛心與失落,他真是太失敗了。

    怎麽連自己的兒子都留不住。

    —

    唐瀾瀾下班迴到小區的時候,老遠在樓道門口那裏,就看到了周耀吊兒郎當的身影。

    她一步步朝他走去,還沒等開口問什麽,周耀就張開了雙臂,眉開眼笑,“小唐啊,不給我個大大的擁抱嗎?”

    唐瀾瀾:……

    每次都是一樣的台詞。

    迴到家裏,周耀已經餓的不行,唐瀾瀾簡單煮一鍋麵,自己盛出來一小碗,剩下的都給了他,依舊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的氣勢。

    唐瀾瀾一邊吃,一邊小心打量著他。

    看樣子是沒受什麽傷。

    周耀察覺她的目光,“不用看了,本少爺裏裏外外都沒挨過揍。”

    “哦。”唐瀾瀾點了點頭,低頭繼續吃麵。

    周耀幾分鍾後把鍋裏的麵吃得一點湯和渣都不剩下,“真是天下第一好吃!”

    唐瀾瀾:“浮誇。”

    “嘁。”

    他順手把唐瀾瀾麵前的空碗收了過來,然後一起拿到了廚房裏洗刷,唐瀾瀾站起來溜溜達達的去倒了杯水喝。

    等到喝完迴來,發現周耀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他手上還拿著洗碗布,上麵帶著洗潔精的泡沫,水也嘀嗒嘀嗒的下來。

    “小唐。”周耀看著她喊了一聲。

    “怎麽?”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

    —

    江知行還沒出院,就接到了私立醫院打來的電話,裏麵的人甚至有些激動。那聲音說出來的話非常的感染人,讓他都有些驚喜的不可置信。

    “江總,江小姐醒了!”

    他幾乎是什麽都沒有顧得上,換了衣服直接就出了門,打了輛車就直奔那邊的醫院。

    到了地方,已經有醫護人員在等,話也沒有多說,兩人火急火燎的就去了病房。

    但是不巧,等到了那兒的時候,江知音已經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醫生解釋說,她昏迷了那麽久,身體需要一點時間慢慢恢複和接受,這個過程也許會有點久,但是能醒來已經非常難得。

    江知行再三道謝,送走了醫生,一個人站在病床邊上打量了江知音好半天。

    當初她從樓上跳下去,身體受了重創,也好在那邊住院部的樓層不算高,所以很僥幸的留了一條命下來。但是醫生之前已經很明確的告訴過他,這條命是暫且保住了,能不能醒過來,要多久才醒都是未知數。

    況且她的沒有什麽求生欲,就這麽死在昏迷的時候,也尚未可知。

    種種種種,最後江知行索性也就沒有告訴大家這件事,把她秘密的放在這家醫院裏進行治療和恢複。

    死訊,也是為了讓有些人死心,不要再有人來打擾她,也算是埋葬她不願意麵對的過去。

    這樣,萬一有什麽意外,總好過讓在乎她的那些人,空歡喜一場。

    江知行看著她,心裏邊兒感慨萬千,幸好堅持了下來。

    幸好幸好。

    他還在愣神間,江知音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沒有動,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他看,眼睛裏沒有半分的世俗。

    江知行往她那兒俯了俯身,臉上的神色欣喜,語氣都平添了一絲放鬆,“阿音。”

    江知音瞅了著他,眉目間清澈見底,“周……”她似乎在努力的,艱難的迴想,數秒後雀躍地脫口而出。

    “周承合。”

    “阿音,我是哥哥。”

    江知音又凝眉沉思,小心喊了一聲,“周承合。”

    江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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