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的聞巽雖說舉止和大人無異,但麵目多少還帶著些少年的朝氣和韌勁,現在的他那少少的稚嫩神情已經變得堅毅,像一竿挺直的青竹。


    短短時間將他磨礪成宛如青鬆般的青年,如果說以前的他還是塊


    銳中藏鋒的璞玉,這會兒竟是一隻打磨出來的玉器了。


    纂兒有些心疼,幾個月的功夫就變了樣,他在外頭該是受了多少為難?


    她的眼神一變,聞巽就感覺到了,他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細微的表情,沉默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那是他的世界,他不想把她牽扯其中,她是孩子,每天隻要吃喝玩樂就好,其它的,有他擔著。


    纂兒緩緩的替他擦拭半幹的發,「你瘦了很多,到底吃了多少苦?」


    「不過打理自家的產業,稱不上吃苦。」


    這話說得輕巧,也不知道他家長輩是怎麽想的,他這年紀,把那麽多產業鋪子都交給他接手,那鋪子的掌櫃、莊子上的莊頭,還有那結隱閣裏的老人,能信服他嗎?


    要花比尋常人更多的精力來收攏這些人心,用心計較,那日子能好過嗎?


    她有些氣憤、為他不平,手下便有些重了。


    聞巽像是知道她的心疼,自然而然就把從來不對人說的事情說了出來,「我是家中麽子,嫡長子該有的東西沒我的分,他們也怕我和他們爭家主之位,說好聽是讓我打理族中庶務,實際上是想藉此牽製我罷了。」


    「那三十幾家鋪子都是族裏的產業?」


    「是我的私業。」


    那就是還不包括公產了?不過無論私業公產,他就隻有一個人,能有多少精神體力去應付這些?


    纂兒不動了,頭無意識的頂著聞巽的背,閉上眼,心中酸楚異常,無聲的把淚流往心底。「家中都沒有長輩照看你嗎?」這樣的家到底是什麽情況?


    聞巽感受到她說話的氣息,難得的放鬆了。「我娘是個強悍的女子,我接庶務以前她把心腹都給了我,又有我師父的人手,我出門在外其實過得並不艱難,就是囉唆的瑣事多且雜,要一條一條的理順,比較花時間。」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那個家幸好還有母親撐著,那幾位不成氣候的叔叔們就算氣得牙癢癢,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他微微挪動身子,趁著她跟著抬頭之際,瞧了眼她滿臉滿眼的心疼,這還是把情況往輕裏講,要是往嚴重裏說,她不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不過還算她有良心。


    他拍拍她略顯冰涼的小手,站起身,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我還會在家裏待上好幾天,有話明兒再說,你早點歇著。」


    「嗯。」


    見她乖乖的點頭躺下,聞巽替她掖好被角,等她睡著了,這才離開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這個家空前的全員到齊,就連纂兒也包成一顆圓滾滾的包子,頭上戴著狐狸帽,手裏被喜嬸塞了個手爐和一杯熱薑茶,坐在最裏頭,不過整個人看起來還有點懨懨的。


    對於眾人的好意,她拒絕不了,做好孩子的本分,管吃管喝和管聽。


    「纂兒丫頭,你流火叔和我們幾個一天不知去你的房裏探頭幾次,你都睡得像隻小豬一樣,結果你巽哥哥一迴來,這不就生龍活虎了,小丫頭,咱們幾個叔待你也不差呀,你會不會太偏心了?」未央笑嘻嘻的調侃著,語意中確實有那麽點酸味。


    「就你這小心眼,跟個孩子計較什麽?」涉水啐他一口。


    「我小心眼,你不眼紅嗎?那剛才叨念囉唆的人又是誰?」未央不是真的小心眼,原來小丫頭就是閣主帶迴來的,兩人感情深厚是應當的,人呐,誰沒個親疏遠近的,他吃這種醋也就是隨口鬧鬧,糾結這個,他還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


    「話多。」涉水是文人,真要賣弄起口舌來,幾個男人都得甘拜下風,幸好他平時話少,除了吃喝便是捧著書看,不認識他的人很容易認為他就是個書呆,不知他腹中藏了多少丘壑。


    「你不去躺著,出來吹風,想多喝幾天的苦藥嗎?」聞巽出來了,知道纂兒身體無恙,放下心來的他半夜好眠,也是年輕體質好,就算隻睡了半宿,精神氣色又恢複了。


    「躺了好幾天,想著出來活動活動手腳。」沒看見她被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身上穿得嚴嚴實實,風都叫幾個叔們擋在外頭了。


    聞巽仔細看了看纂兒被包裹著隻露出半張小臉蛋的裝備,這一坐下來,就開始叨念了,「我聽說你每天都在擺弄那些花草,家裏是缺你吃還是少你穿了?姑娘家就是要身子健康,以後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受拘束,身子太痩了容易乏,沒力氣,趁你這會兒年紀還小,把底子調養迴來,否則老了沒人要,我可沒打算養你一輩子。」


    昨夜裏躺在床上才想到一心顧著擔心她的病,迴來後壓根忘記要好好罵她一頓,罵她不知愛惜自個兒身體,還病得這般嚴重,這會兒見她已經能下床,他怎能不為他那股子擔憂發泄一下。


    幾個叔全掉了下巴,然後有誌一同的撇開了臉,要是不小心麵對了麵的,趕緊挪開眼神。


    什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就算身穿布衣也無損他們家閣主一身絕代風華,居然在纂丫頭麵前成了碎碎念的老太婆……呃,不,是老頭子,這若傳出去,那些個江湖梟雄不全要撞牆自盡了?


    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啊!


    纂兒捧高了茶杯,翻了個白眼,她也知道翻白眼很沒禮貌,所以這不是遮著嘛,她也知道聞巽不會養她一輩子,就算他真要養,她也不願意。


    他以後會有妻子、孩子,她一個幹妹妹,要是讓他一直養著,算什麽迴事?


    他願意扶持她的時候,她心存感激,等到哪天該分開了,她也要能自立,所以她才這麽努力的給自己賺私房啊,再說,她生病和每天幹活沒有關係,不就是她的體質先天不好嘛,她也很想趕快把自己吃成一個胖子,看起來身強體壯,但就是沒辦法。


    瞧著纂兒一直低垂著頭,一副受教的模樣,聞巽倒也適可而止,又看見流火用手指把他麵前的茶推了過來,這才噤了聲。


    因為聞巽迴來,喜嬸很賣力的燒了幾樣他愛吃的菜,即便是早飯,菜色也豐富多樣,豆腐鑲肉,豆腐滑嫩,肉丸多汁,配上鮮辣的豆豉醬,人間美味,也不知這時節打哪兒找來的鱖魚,配上冬菇、冬筍、西蘭花和雞湯,燒成肥嫩細膩的柴把魚,還有一樣醬肉卷,主食是粥和鮮奶饅頭。


    不說別的,就這幾樣菜吃得幾個男人差點翻臉。


    「原來喜大妹子的心也是歪的,咱兄弟迴來這麽久,這幾樣菜硬是沒吃過。」未央還在嚷,後腦杓立刻吃了流火一記。


    「要不要寫個食單好讓大爺你點菜吃啊?」


    未央捂著腦袋,看見兇手是流火,立即閉上嘴。


    哼,誰叫流火是他們這幾個的老大,嗚嗚嗚,力氣這麽大做什麽,他不過多說了一句,有必要這般動手嗎?


    至於掛病號的纂兒,她還是隻能吞白稀飯,喜嬸怕她眼饞,多替她煎了兩顆嫩香的雞蛋。


    吃了飯,幾個男人移到書房去,直到纂兒又睡了迴籠覺起來,喝了湯藥,喜嬸為了壓藥味兒,給了兩塊雲片糕,她吃後漱口後,這才見到聞巽。


    至於其它幾個男人,分頭辦事去了。


    「巽哥哥迴來得匆忙,沒能給你帶什麽禮物,等迴了京城,看你想要什麽再補給你。」


    他出門的這段日子,給她搜羅了不少新奇東西,全堆在箱子裏,乍然接到消息來不及收拾,留在落腳處。


    「巽哥哥已經給過禮物了,那琥珀和海貝殼纂兒都很喜歡,謝謝,隻是……我們要去京城?」什麽時候的事?


    「我們剛剛決定的,山上一到冬天會更冷,凜冽的氣候不適合小孩子,多久沒見你,這一病倒是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膘又給弄沒了,大夫說了,你年幼時受了太多罪,身子底子不好,京裏冬天雖然比不上南邊暖和,但至少比山上好,再說到時候要是有個不舒服什麽的,要請郎中大夫也方便。」


    我又不是藥罐子!纂兒在心裏哀號,可表麵完全不顯。「往後我一定會很小心不生病的,我們不搬家,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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