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堅定地點頭,


    “當然是。事情既已解決了,你要喜歡風騷的,朕就去官妓裏給你挑幾個調教好的,當作賠禮道歉了。朕跟你說……鮮卑男子才是尤物,個個長得高高大大,又白又漂亮,還乖巧,外人麵前守禮寡言,床上一個個風騷得趣,哎,讓宇文皇帝親自給你掌眼啊?”


    說到此處,他促狹道,“正好周國來使者了,朕與你同去,替你跟周國要麵首如何?”


    這個小瘋子剛給她惹出這麽大個麻煩,轉眼又當沒事人一樣抽身出來,一枚棋子廢了,便迅速給她塞新的眼線。


    這讓元無憂心裏反感至極,麵上仍不動聲色地崩裂幾絲苦笑,“別別別,宇文懷璧也是瘋子,我怕他聽了要怒觸不周山。”


    頓了頓,她鳳眸微眯,望向眼前少年,


    “安德王是為誰自掘墳墓,皇上與孤心知肚明。如今孤扛下此事,一方麵是為己負責,一方麵是償還齊國這段時間的收留,和皇上您的知遇之恩。今後,就看皇上如何安置了。”


    她把話說的很明,她把這次事件當作還債齊國的收留,今後高緯如果想留她,就得有新的利益鉤子,倘若不想留,隻怕一會見周國使者,她就要跟人走了。


    高緯下頜微點,依舊笑吟吟道,


    “朕自然希望汝南女君留下,別讓蘭陵王守活寡啊。姐姐能否別糾結男狐狸之事了?你現在對他感情上不舍,齊周兩國皆會以為你讚許他的行為,你莫非想自斷前路?”


    “行了別提他了,辦正事要緊。”


    正說著,她抬眼便瞧見馮令心迴來了,身後還帶著個穿黑衣軍服、披甲胄的將軍。


    “國主姐姐,周國使者有請您去前殿,說是周國駙馬有請。”


    馮妹妹話音未落,便是一陣裹挾著濕氣的涼風吹來,幾乎要迷了人眼。


    此刻天上陰雲密布,風裏都裹挾著雨意。


    元無憂一瞧來者是拓跋衍,就沒注意聽是誰請她,反正她認識眼前這人就夠了。


    她扭迴頭,剛想跟一旁的小皇帝告辭,便瞧見高緯望著頭頂陰蒙蒙的天,忽而笑道:


    “起風了,恐怕要把城外那兩樹山茶刮落不少。也是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他這以花喻人的挺含蓄,但也不是那麽含蓄。是不是高家人都這麽會拐彎抹角、陰陽怪氣的拈酸吃醋?


    元無憂無語地拱手作揖。


    “皇上,我且先行一步。倘若你不想在這傷春悲秋等著淋雨,可以與我同去。”


    少年天子卻隻擺手道:“姐姐去吧,朕喜歡雨中沐浴的感覺。”


    元無憂:“……”


    高緯到底也並未跟來,但有馮令心在場,元無憂也沒透露出跟拓跋衍熟識,畢竟他是高延宗那條線上的,高延宗又剛犯下造反大罪。


    路上時,拓跋衍隻強調說:“周國駙馬蘇威來請風陵王。”


    “嘖嘖…李暝見一走,我又成風陵王了?行吧,我去見見什麽駙馬。”


    待到前殿一看,隻見廳堂裏,尊椅次座坐著位穿大袖襦青衫、戴遠遊冠的儒士,他旁邊還坐著個臉戴木質儺麵的黑衣勁裝男子。這倆人身後還站倆人,一個穿甲胄、一個穿襦袍。


    一見拓跋衍把她請來,倆人便從座椅上起身過來,後頭那兩位也抬腿跟上。


    猝然見了這幾位浩浩蕩蕩的周國使者,四個人她一個都不認得,元無憂愣了一下,“敢問幾位誰是駙馬?”


    原本站在女帝身側引路的拓跋衍,彼時跟身進步上前,引見那襦衫儒士道:“迴稟國主,這位即是太宰之婿蘇威,新興公主駙馬。他想跟國主進一步說話。”


    元無憂細一端詳這位蘇駙馬,此人冠發蓄須,約莫三十來歲,身穿交領大袖襦衫,往那一站屹然如山,倒是氣度沉穩。


    馮令心嘖聲道,“我姐姐乃華胥國主,豈是誰想進一步說話,就應允的?”她餘光落在與蘇駙馬並肩的那勁裝男子身上,蹙眉打量,“這是何人?像個刺客,想刺殺姐姐嗎?”


    經妹妹提醒,元無憂才斜眼去打量那人。


    隻見戴儺麵的男子將如墨青絲高梳馬尾,身穿勁裝,腰後背著柄古劍。他那猿臂窄袖套著皮質護腕,細腰纏軟甲,勁瘦的大腿上還勒著兩條漆黑皮帶,綁了個暗器匣。


    光看裝束就不俗了,偏生他周身還散發著冷漠和傲氣,瞧著身形矯健和利索。男子臉上那張褐色木質儺麵隻露出下巴,襯得他肌膚白的幾近透光,一張嘴跟花瓣似的,幼嫩粉紅。


    隨著元無憂的打量,男子長睫一掀,亮出一雙晦若深淵的深藍鳳眸。


    瞥見倆人對上眼了,拓跋衍忙道:


    “這位是…蘇駙馬的近衛,鮮卑人,漢語說得不太利索。”


    “你也是鮮卑人?真高啊,這麽高的人我都沒見過幾個,”說著,元無憂抬腿走近他。


    一瞧女帝奔這而來,周國裏有個穿襦袍的使者,登時老臉一紅,下意識往穿甲胄的同僚身後藏了下。


    隻見這紅衫獨臂的姑娘一靠近,抬手就去摘勁裝男子的麵具,“你不會是……那誰吧?”


    因她僅有一隻右手,這次突然便襲擊被他眼疾手快地攔住,“請自重!”


    男子清涼驚慌的嗓音一出,下一刻拓跋衍便閃身過來,擋在男子麵前衝她歉然道:


    “他是河西的莊稼漢,為人淳樸,沒什麽威脅性的,國主別芥蒂。”


    聞聽此言,這位莊稼漢附和著輕點下頜,再一開口,便是滿嘴渾厚的河西腔:“額似彌月。”


    既然他都承認了,她也沒必要說破他的大名,但他這口音…聽得元無憂真不想認識他。


    “謔…你是打關中村裏來的莊稼漢吧?一股鄉土氣息。”她不禁皺眉看向眼前的鮮卑男子,“你又鬧哪樣?把舌頭捋直說話行不行?太做作了,還有,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彌月那雙深藍鳳眸裏深潭微漾,他依言收迴了關中腔,極力嗓音清澈、語氣冷靜:


    “多謝你昔日的救治,收留,而今我隻是迴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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