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雖然久居深宮,但在嘉靖年間的時候,便已經在宮裏麵混出頭了,也曾長時間的執掌過東廠這個情報部門,他對於民間百姓的疾苦也是知道的……


    而一旁的張鯨,卻無法感同身受。


    馮保雖然痛訴百姓太苦了,但並未對皇帝陛下說一些人間疾苦的事情,反而借著皇帝的這句話,說出了自己的滿分迴答。


    “陛下乃真龍天子,心懷百姓之苦,此乃我大明社稷之福,萬民之幸也,奴婢覺得,陛下以民為本,不出數年,百姓便能休養生息,使糧倉充盈,衣食無憂……”


    “奴婢啊,雖是殘軀,也願為陛下的偉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馮保說著,哭著,真情流露,讓朱翊鈞一時之間,竟有了些許的感動,當然,這個感動也隻是出現了片刻。


    馮保家財百萬,名人字畫、古董裝滿數間房子 ,可不是一個為了百姓能哭的人。


    他不是為百姓哭,而是為了哭給皇帝看,是哭給皇權的……


    “大伴,你能有這份心,朕心甚慰,朕啊,也是有感而發,咱們啊,不忘初心,慢慢的來吧……”朱翊鈞輕聲說道,算是給馮保來了一個迴應。


    “是,陛下。”馮保趕忙恭敬地說道,他心裏麵覺得,陛下對自己的看法在這一刻,應該是發生了些許的轉變。


    這個時候,皇帝陛下的興致不高,情緒不好,馮保也趁熱打鐵,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出宮到了自己的外宅,取出了自己心頭尖尖上的清明上河圖,而後,便帶著這份寶貝前往乾清宮……


    乾清宮中的朱翊鈞,好巧正在練字,當聽聞馮保求見的時候,他連頭都沒有抬起來,隻是輕聲說了句:“讓他進來吧。”


    “是,陛下。\"


    不一會兒,馮保便抱著清明上河圖進入了乾清宮。


    “陛下……”


    “司禮監什麽時候那麽清閑了,不過,來了也好,看看朕寫的這幅字。”朱翊鈞說著,便抬起頭看向了馮保,而後,也注意到了馮保懷中抱著的一卷畫卷。


    “那是什麽?”


    “陛下,奴婢曾偶然得到了一件好寶貝,今日,想獻給陛下。”


    聽完馮保的話後,朱翊鈞心頭一跳。


    好寶貝。


    難不成是……


    他放下手中的筆,下了禦階,走了數步之後,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而後放慢了腳步。


    “這是什麽?”


    “陛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馮保趕忙應道。


    “清明上河圖,好,朕來看看。”說著,朱翊鈞擺手,兩名原本侍奉皇帝陛下寫字的小太監到了馮保的身邊,接過了這幅畫。


    當著朱翊鈞,馮保兩人的麵,緩緩展開。


    這幅畫可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在五米多長的畫卷裏,共繪製了數量龐大的各色人物,牛、騾、驢等牲畜,車、轎、大小船隻,房屋、橋梁、城樓等各有特色,體現了宋代建築的特征,也側麵書寫了宋朝東京汴梁的繁華。


    當然,這也是朱翊鈞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這幅畫,待到他仔細查看一番後,便看向了身旁的馮保……


    “大伴,確定要將此畫送給朕。”


    “陛下,奴婢拿過來了,當然是獻給陛下的啊。”


    實際上,這幅畫原本就是皇室的,從嚴嵩家中抄沒出來的,不過,馮保愛畫,下麵的人在登記的時候,便很是識趣的將這幅畫從記錄上刪去。


    現在馮保獻給朱翊鈞,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舍得……”


    “陛下,別說一幅畫,就算是奴婢的性命,隻要陛下高興。奴婢都舍得獻。”


    朱翊鈞聽著馮保的話後,會心一笑,這才是朕的清明上河圖老男孩啊…”


    “好,既然大伴願意割愛,那朕,也不白要,朕這邊正好有一個肥差,便讓你做吧,不過,說好了,要為朝廷內庫開支的,你可不能貪太多嘍。”


    朱翊鈞的心情真是好了起來,都開始給馮保開起了玩笑,這也是朱翊鈞對馮保第一次開玩笑。


    而馮保同樣抓住了這次玩笑,來凸顯自己對於皇帝陛下的忠誠。


    “陛下,奴婢我啊,都五十歲了,人們都說五十歲知天命,奴婢也不知還能再活幾年,再侍奉陛下幾年,奴婢可珍惜著呢,奴婢也清楚,有很多人跟陛下說,奴婢貪點銀子,有了外宅,這個啊,奴婢承認,奴婢確實有外宅,這些年,也確實貪了些……“


    “可奴婢終究是個無後的閹人,即便年輕的時候,喜歡黃白之物,到了這個年齡,也就看淡了,等到奴婢有一天不能為陛下辦差了,到時候,陛下可差人到奴婢家中查抄,就算是奴婢給陛下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馮保沒有否認,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並且,又是一陣情感輸出,馮保本身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他同樣也善於鑽研人心,在隆慶朝的時候,便攀上了李太後,可等到皇帝陛下登基之後,他發現不是那麽一迴事。


    因為攀附太後娘娘,因為跟張居正的關係好,皇帝陛下對他很是忌憚,這讓馮保這幾年都心中不安。


    現在李彩鳳潛心修道,自己又與張居正做了切割,皇帝陛下對自己的態度也慢慢的轉變了。


    那也就到了他攤牌表忠心的時候了。


    對於馮保的這番言語,朱翊鈞很是受用,最起碼明麵上很是受用。


    他不吝嗇自己對馮保的肯定之語。


    五十多歲,在深宮三十多年的老太監,十五六歲的,心眼多,疑心大的少年天子,在此時互相肯定,雙向奔赴。


    而正當這個時候,張鯨來到了乾清宮……


    看到張鯨到來,朱翊鈞擺了擺手,讓他將自己的章,全部取了出來。


    總共有十六枚印章,大大小小,形色各異。


    而後,朱翊鈞便將這十六枚印章,全部印在了這清明上河圖上,最後的一個印章是“皇明繼統少年天子印”


    也是自己的父皇臨行之前,在病榻上的時候,送給自己的最後一枚印章。


    這個時候清明上河圖上麵的印章並不多。


    可就這片刻間,突然多了十六個。


    馮保在一旁看的一臉黑線,心裏麵竟是有些後悔,把這寶貝獻給陛下了,陛下的這個愛好,跟誰學得呢,徐渭那老家夥嗎?


    雖然心裏麵怪怪的,可等到朱翊鈞看向馮保的時候,他努力的保持著微笑,並開口道:“陛下,您的這些印章蓋在這清明上河圖上麵,那定是張擇端的祖墳冒了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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