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明白,一個後世之君,想要掌握朝廷的兵權,有著很大的難度。


    他還是依靠文官,依靠太監,依靠武勳來一場自上而下的統治。


    這種統治,平常的時刻是穩固的,但若是想要發展變革,就必須將京師的軍隊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上。


    這是一種態度,同樣也是一種帝王權威的體現。


    而掌握京營,在士兵的心中樹立權威,第一步,就是要到他們中間去,要贏得人心,要關心士兵的生活,要關心軍餉的發放,要提拔基層的有能力,卻沒有背景的軍官……


    當然,一去軍營,就要花銀子,這筆銀子,朱翊鈞一直都讓馮保攢著,作為前往三大營的賞錢。


    等到自己覺得時機到了,朱翊鈞也會對宗藩宗室下手了。


    實際上,朱翊鈞一直覺得另外一個時空的滿清,在對待宗室親王的時候,模式是比較健康的。


    大明朝親王宗室,在建國之初,太祖高皇帝賦予了親王被賦予一定的軍事權力,尤其是在邊境地區的親王可以節製軍隊,以拱衛邊疆。


    在當時,大明朝軍威無可抵擋,有“九大攘夷塞王”的說法,當然也有“十三大塞王”的說法,而後,經過四年特殊時期,便是親王的權力得到限製,大多數是在軍權上麵體現的。


    在這個時期,擔心親王幹政,明朝對親王的政治活動進行了嚴格限製。


    親王不得參與朝廷的具體政務,不能擔任重要官職,隻能在封地享受尊崇的地位。


    他們在地方享有大量的土地和財富。


    他們的封地廣闊,收取大量的田租和賦稅,這也導致了大明朝後期親王宗室成為國家財政的巨大負擔。


    而在後世的滿清,滿清親王宗室在軍事上的權力相對較小,雖然可以在戰爭時期擔任將領,但他們的權力受到嚴格的限製,必須聽從皇帝的指揮,而且,戰爭結束後,他們的軍權會被迅速收迴,以防止其擁兵自重。


    滿清親王宗室在政治上的參與度相對較高,但同樣受到嚴格的控製。他們可以在朝廷擔任重要官職,參與國家決策。然而,皇帝對他們的權力進行了嚴密的監督。


    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滿清的宗室都在京師,並且他們手中的權力,是受到限製的,約束他們在地方斂財等事情的發生。


    而大明朝的親王們,滿地開花,在地方上霍霍老百姓,並且,當地的官府難以對他們進行有效管理。


    大明朝實行世襲罔替的製度,親王的子孫後代都可以繼承爵位,導致親王宗室的人數越來越多。


    朱翊鈞這一生,隻想搞三條內政,第一條是開海,現在正在做,而第二條,便是稅製改革,張居正在做,第三條,也是最主要的一條,他決定放在自己大婚之後,有了子嗣在做,也就是對大明朝宗室改革。


    每當無眠的夜晚,朱翊鈞都在想著該如何改。


    他現在心中也有了初步的打算。


    調整爵位製度,限製爵位傳承代數……


    比如親王爵位隻允許傳承三代,三代之後降為郡王,郡王爵位傳承兩代,兩代後降為鎮國將軍,


    鎮國將軍隻存在一代,他的子嗣,不再享有爵位待遇,隻有這樣,才可以逐步減少有爵位的宗室人數


    逐步降低各級爵位宗室的俸祿標準。對於親王、郡王等高爵位宗室,大幅削減其俸祿額度;將軍及以下爵位宗室的俸祿也相應減少,並且從原本的糧食粟米的俸祿,轉變成了白銀貨幣。


    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對各地的宗室封地進行清查,收迴非法侵占地土地,若是能在進一步, 便不允許藩王們擁有土地,以後,在封的藩王,隻給票子房子,不給土地賞賜


    當然做了這麽多的限製之後,對宗室的管理,也要放鬆了,鼓勵宗室子弟從事各種職業,不再僅僅依賴爵位和俸祿生活,除親王郡王之下,宗室子弟提供通過科舉進入官場為官,在軍隊當兵,以及經商的機會。


    當然,現在的這些,大多數都是朱翊鈞前期的一個設想。


    正如張居正所說的,他們要自絕於朝廷諸官,而朱翊鈞若是改變了宗藩製度,那也是自絕於宗室,所麵臨的困難,比張居正隻多不少。


    而且,這件事情,朝中百官誰也不能主導,隻能由朱翊鈞親自下場……


    老朱家的事情,隻有老朱家的人才能做。


    即便是內閣首輔,在麵對宗藩問題時,也說不上話……


    當然,若是大明朝在數代後,還是沒有逃脫封建王朝三百年定律,亡了的話,朱翊鈞可能就會因此背鍋,就是因為他限製了宗室的力量,導致社稷遇到危難的時候,宗室沒有力量幫助朝廷。


    但朱翊鈞卻清楚,漢分東西,險些三續,他們的宗室力量並不強大,卻能成就華夏曆史曆朝曆代都未曾成就的佳話,傳奇……


    而大明朝卻無南北之分,北京被李自成攻破之後,便已經亡了……那個時候的宗藩是有實力的,可他們卻沒有創造出漢朝時的千古佳話。


    若是變革之後,宗室子弟,五代六代之後,成了普通人,而後,通過科舉做了官,通過分家當了農民,或者通過手藝編了草鞋,弄不好,還有翻盤的可能。


    張居正難,朱翊鈞又何嚐不難。


    大明朝建國兩百餘年,已經走到曆史的分界線。


    都要難,才能換取再次偉大起來的機會。


    沉思許久之後,朱翊鈞看向了馮保:“大伴……”


    馮保聞言,趕忙躬身:“奴婢在。”


    “張養浩,有詞曰,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朕問你,我大明朝百姓苦不苦。”


    馮保聽到之後,顯得有些慌亂:“陛下,奴婢在宮裏麵當差,想的事情都是怎麽給陛下好好的辦事,好好的伺候陛下,我大明朝的百姓們苦不苦,這個,陛下您應該問張居正。”


    這個問題,誰敢迴答啊。


    而馮保的這套說辭,以否定來肯定。


    “張養浩途徑潼關,看到此地山河險要,他目睹秦漢時期的輝煌宮殿如今都已化為塵土,秦朝築長城、開馳道、造宮室,這些工程勞役繁重,給百姓帶來了沉重的災難,多少人死在長城下,死在宮室間,這是在興盛之時,可等到秦朝滅亡,戰亂頻發,百姓更是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所以他認為無論王朝興衰,受苦的始終是百姓……”


    “而朕在讀完這詞後,便發下宏願,以民為本,在朕這裏,絕不會是一句空話,朕要,真真正正的做到以民為本,朕要讓百姓,在我大明興盛之時,安居樂業,享受繁華,朝廷要有銀子,前麵的銀子都是省出來的,咱們的長城修起來,以後都要朝廷花錢來辦,什麽徭役,終究一日,朕要廢除了他……”


    “若是能活到太祖爺的年齡,朕肯定能做到……”


    聽著朱翊鈞的話,馮保是熱淚盈眶,而張鯨卻因為讀書少,感受不到張養浩詞曲的感情,這個時候,同樣體會不到皇帝陛下的感情……


    “陛下,百姓們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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