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元吉被李續引薦到德格都巴雅爾身邊,並且最終拜在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麾下,準備為他出謀劃策,解決困難的時候。


    距離中軍大帳不太遠的一個營帳之中,十幾個欽察和色目將領,正聚在剛迴來的副帥伯顏不花的身邊。


    “副帥。他都沒讓你進去?是不是王爺還是對我們不同意他出兵,有意見啊?”一個年輕的迴迴小胡子軍官,探著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伯顏不花沒說話,旁邊一個花白頭發的大胡子欽察將軍先開口了。


    “這不是廢話嘛。王爺搜腸刮肚,想出這樣的計策,你們一個個要不就推三阻四,要不就一言不發。這不是明擺著反對嗎?之前不是說好了咱們各自說出每個營頭兒的困難,也讓副元帥好交代。你們這群笨蛋讓我怎麽說你們好!俺手下的那幾個營,之前在沙棗泉那邊跟敵人幹過一仗,損失了幾百弟兄。所以俺可以大大方方地說人手不夠,準備不足。你們這群傻瓜,也跟著俺一起說準備不足?連詞兒都不換一換啊!難道你們也上去打過一仗了?這不明擺著搪塞王爺呢嘛!王爺沒砍了你們,已經是他看在副帥的麵子上,沒明著發火就是了。”


    這個大胡子欽察將軍,一抹臉上的胡子,嬉皮笑臉地對伯顏不花繼續說:


    “副帥。兄弟們嘴笨,但是心裏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家都願意以你為主,一切都聽你的。你說怎麽辦,俺們就怎麽辦。但是讓俺們這些草原廝殺漢,直接去麵對王爺的質詢,俺們可不敢冒犯他老人家。嘴肯定打瓢,到時候會給大人找麻煩的。”


    伯顏不花端起一碗奶茶,呷了一口。臉上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但是心裏卻怒火中燒。


    這個大胡子名字叫做哈察,是欽察左衛指揮使。他是欽察人中最大的拜延杜爾氏家族的主要成員,家族中的人遍布欽察衛和阿束衛軍之中,擔任中高級軍官。所以,他在欽察衛中具有極高的話語權。這幫欽察將領,大部分都聽命於這個大胡子哈察。


    這個哈察剛才那些聽上去粗俗魯莽的話,並不是在為自己說話,其實都是在告訴自己。他們就是不想打,卻要讓我替他們出頭。哼!這幫欽察蠻子,憑著自己家族掌控著全軍最精銳的欽察衛,在這裏擺條件,要好處。吃相太難看了。要是先帝武宗海山大汗還活著,他們哪兒有膽子敢這樣做?


    伯顏不花雖然氣得七竅生煙,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絲毫不減。他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哈察的話。


    然後,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突然看到右側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一個年輕人,正低著頭,跟其他幾個正在竊竊私語的欽察將領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於是伯顏不花眼睛一亮,對著那個年輕人,直接問道:“答裏賢侄,你怎麽一言不發啊?你是這裏讀書讀得最多的年輕後輩。你這些叔叔伯伯,都這麽說了,你怎麽看啊?”


    答裏,雖然隻是個千戶官。但是他父親卻是昭勇大將軍、句容王床兀兒。床兀兒的土土哈家族在欽察軍將們之中,那是戰神家族的代名詞。哪怕答裏今年隻有二十歲,但是這些欽察將領們,包括那個大胡子的哈察,也不敢隨便輕視他。


    伯顏不花這一問,所有人都迴頭看向窩在人群後麵,低著頭不說話的答裏。


    答裏本來就對於這種聚眾抗命的行為感到反感,但是礙於很多人都是家族的親眷或者父親的老部下或者老朋友。他一個後輩兒人也不好多說什麽,所以幹脆窩在後麵裝透明。


    誰知道伯顏不花這個老狐狸,竟然把自己給提溜出來說話。他一下子竟然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聽到伯顏不花繼續問道:“答裏賢侄啊。別怕,有我在。你盡管暢所欲言。想什麽,就說什麽。這裏沒有外人。你父親也都是我們的老上級,沒人敢對你怎麽樣的。”


    其實伯顏不花這話已經點明得很清楚了。就是你代表你們土土哈家族,代表你父親床兀兒大將軍,提出反對這些人的意見,我不就有台階下了嘛。說吧,有我在,有你父親床兀兒大將軍在,他們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結果,答裏卻沒有按照伯顏不花的劇本走。因為答裏其實早就把這裏的情況,寫信告訴了父親句容王床兀兒大將軍。但是他父親卻告訴他,多看少說,千萬不要參與其中。


    答裏想了想,直接站起來,右手撫胸,向所有人先鞠躬致敬,然後笑著說:


    “諸位將軍大人都是末將的前輩。末將太年輕了,很多事情還不懂。所以,這種大事,哪裏有末將說話的權利。我阿爸告訴我,多看少說。一切都聽諸位叔叔伯伯們的安排。末將沒意見,沒意見。”說完,他便恭敬地又是一鞠躬,然後便繼續坐下去當他的透明人了。


    伯顏不花一聽他這話,心裏咯噔一下。多看少說,什麽意思?不參與,也不出手幫忙?讓自己兒子在這裏收集黑材料嗎?這都什麽時候了,這幫混蛋這麽鬧下去,把德格都巴雅爾那個粗坯惹急了,他可是真敢殺人的。到時候你床兀兒就不擔心自己的這些親信同僚讓德格都巴雅爾給屠了?


    他又看了看眼前這群利令智昏的欽察將領們,心中更是生氣。


    這群混蛋為了討要更多的好處,真敢不把河間王放在眼裏啊?人家是皇帝的姐夫,太後的愛婿。一個把自己家一半財產都獻給聖母皇太後的人,不就是為了以後能帶兵打仗麽?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讓他過過癮,打幾迴勝仗就可以迴去了。可是這幫人仗沒打幾次,就又是要官又是要賞,這叫我怎麽跟河間王開口?不給錢不封官,就在這裏擺爛不出兵?唉!我怎麽就上了他們的賊船了呢?


    伯顏不花的臉色已經開始有點不好看了,他轉過頭,沉聲問道:“你們最後決定了?還是原來的條件?否則沒法出兵?”


    這幫欽察將領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誰都沒敢直接接話。


    最後大家還是都看向大胡子哈察。給哈察氣得夠嗆,但是也沒辦法,隻能做這個出頭的椽子。他白了這幫家夥一眼,朗聲對伯顏不花迴答道:


    “大人。察合台人什麽情況,你當年也去過嶺北啊。海都、篤哇他們多可怕啊。他們的重裝鐵甲騎兵,還有強弓硬弩,讓多少老兄弟們,最後埋骨荒原啊。俺們當年誰不是死人堆兒裏爬出來的。這次王爺突然說什麽要主動發起突擊。可對麵站著的,那是篤哇的兒子也先不花,還有他那數萬汗庭鐵衛啊。”


    說到這裏,下麵一群欽察軍將們一個個都點著頭,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恐慌和膽怯之色。


    看到伯顏不花的眼睛中已經露出了憤恨的目光,哈茶趕緊擺著手解釋:


    “俺們不是怕死。真的。俺們實在是擔心死後,家裏娃子和女人都沒人照料。隻是想多求一點賞錢。就算俺們戰死沙場了,也不用為家裏的事情擔心了啊。”


    旁邊的幾個人也跟著幫腔:“是的。俺們不怕死。就是擔心家裏。”


    哈察看到有人幫腔,氣兒也壯了些,繼續說道:


    “再說了,這麽多年了,老兄弟們,好多人原來是千戶的,現在還是千戶,原來是校尉的,現在還是校尉。但是您看,答裏都這麽大了。老兄弟們也想著,往前麵挪挪位置。給後起的娃兒們,騰出點地方來,讓他們也有個進步空間不是。再說了,朝廷還缺了俺們這幾個人的將軍職位不成?這不就是王爺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兒嘛。”


    伯顏不花盯著哈察,眼中射出駭人的目光,握著鍍銀茶碗的手青筋暴跳。


    最終他還是憋迴去心中就要爆發的怒罵,唿了口氣,把手中碗裏的最後一點奶茶一口氣吞了下去。然後沉聲問:


    “現在是九月份了。十月份天山(說的是後世的博格達山)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之前,如果讓你們率軍出擊。爾等可有勝利的把握?”


    哈察趕緊站起來,右手撫胸,身體微微前傾,朗聲說道:“副帥放心。雖無必勝把握,但有為國捐軀決心。隻要副帥能幫助俺們把那點後顧之憂解了,俺們這幫人保證讓副帥滿意。當年也先不花的老子篤哇,還有那個叛王海都,多厲害啊。可是不照樣讓我們給打跑了。你們說是不是?”


    下麵一群欽察將領也跟著點頭的點頭,迎合的迎合。


    伯顏不花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露出了剛才那樣和煦的笑容。


    “好吧。兄弟們,趕緊迴去整理軍務。今天晚上,我再去求見元帥。不過,我也敬告各位,草原上的人,說出來的話,就如同飛出去的箭,可迴不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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