瀠一口氣連嚼了三根仙賜草,又吃下李長安從包裏翻出的一枚仙桃,體內的蜂毒竟真的一掃而光。她臉色漸漸紅潤,身子也變得輕鬆起來,。


    “瀠多謝二位少俠救命之恩!”


    見瀠蜂毒已解,兩人都喜上眉梢。經過與蕊的激戰,鍾離溪早已沒了先前對瀠的猜忌。她像好姐妹般靠著瀠的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你沒事就太好了!我叫溪兒,他是長安,剛才可真是太驚險了!”


    李長安也走上前說:“是啊,月朗被蜂妖拿走後,我以為咱們完蛋了。可沒想到她竟然暴斃而死,我到現在都沒看明白是怎麽迴事。”


    “恐怕是靈劍認主了。”瀠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伸手對鍾離溪說,“可否將劍給我看看?”


    鍾離溪取下月朗劍放在瀠的手中。她撫著劍身上下打量了幾番,又將一絲微弱的妖力輸往劍內。


    劍裏泛起藍藍的熒光,將那絲妖力吞噬,又輕輕晃動著,發出陣陣低鳴。


    “嗯,果然。”她把劍遞給鍾離溪說,“你的神識已經與月朗的劍靈結為一體,此劍從此隻能在你手中發揮靈力了。剛才那蜂妖將大量妖氣匯入劍中,結果被劍靈拒止,才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劍靈?我以為那隻是上古傳說,當真有這種東西?”鍾離溪有些震驚地問道。


    “嗯,傳說頂級的鑄劍者能將自己的神識封印在劍中,月朗劍乃上古大妖所鑄,神識化作劍靈不足為奇。”


    “可我在入塔之前也使過這月朗劍,為何卻從未遭反噬呢?”李長安問。


    瀠皺了皺眉道:“如果當真如此,我猜這劍靈之前一直在沉睡,入了這九虛幻境才被喚醒。至於究竟被什麽喚醒,或許隻有等我們突破了九虛結界之後才能知曉了。”


    說罷,瀠站起身子,隱去身後的巨大翅膀,領著二人來到了塔裏的一處藍色光柱旁。


    這光柱對他們來說,都已經再熟悉不過。從第一虛往上,每到登虛之處,都有一片這樣的藍色光柱從地上升起,踏入後便會被傳送至那邊純白的虛空之中,再由虛空之門進入下一虛。


    可與前七虛不同的是,這第八虛的光柱之中,有一個懸浮在空中的明亮法球,正源源不斷地向外釋放著妖力。幾人還未靠近,就已經被法球生成的強大屏障阻隔,無法向前。


    “這就是登九虛的結界?”鍾離溪問。


    “是的,我雖有千年的修行法力,可這些年來還是無論如何也擊不破這法障。”瀠無奈地歎氣道。


    “剛才那蜂妖不是想借月朗劍的力量斬破這結界?我們可否一試?”鍾離溪盯著那團發光的法球,腦子裏飛快地運轉著。


    “事到如今,也隻能先試試再說了。我們二人也一起幫忙。”瀠點點頭說。


    三人麵對結界站定,鍾離溪將全身靈力匯聚在劍上,月朗劍中的藍光暴漲,漫天塞地。她衣訣翩躚,身邊卷起盛大的氣流,劍身如蛟龍出淵,以排山倒海之勢直奔那法球而去。


    李長安和瀠也施展全身法力,化作一金一粉兩道光束,撞向結界之上。


    一聲巨響過後,李長安和瀠的法力被盡數反彈,將兩人高高擊飛,而鍾離溪的月朗劍卻像被強大的磁場吸引,深深沒入那巨大的法球之中。


    法球亮起明滅的輝光,浪潮般的妖氣撲麵而來,將鍾離溪和月朗劍緊緊纏繞其中。塔內的牆壁和天花開始剝落,到處都響起劈裏啪啦的斷裂之聲。


    “不好!塔好像要塌了!”瀠大喊道,用粉色的妖力結成一個球形的法陣,將她和李長安罩住。越來越多的石塊和木板從天而降,落在法陣之上發出雜亂的撞擊聲。


    “我動不了!”強大的妖氣順著月朗劍,從法球蔓延到鍾離溪全身,將她緊緊地拉住。此時的她,神識與劍靈融為一體,無論如何用力也絲毫動彈不得。


    絕望之際,她感到一雙手臂從背後將自己抱住,想把她拽出妖陣。


    那力量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


    鍾離溪感覺自己被溫暖的金光包裹,她知道那一定是李長安。


    “你快走!”連頭也迴不了的她隻能用力的唿喊著,但那陣金光不但沒有退卻,反倒像一副堅硬的鎧甲,越來越緊地套上她的全身。她耳邊隻聽得到李長安沉重的唿吸聲,仿佛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已用得精光。


    真是不要命了!一旁的瀠看得目瞪口呆,惋惜地哀歎著。以她的修行,尚且隻能在這激烈的妖氣湍流中以護身法陣勉力維持,這法力微弱的李長安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未假思索便衝出法陣,魯莽地直奔風暴的中心。


    法球中綻放出如太陽般刺眼的強光,天地間再次被純白填滿。


    待光華散盡,漫天的碎石斷木竟全化作泡影,就連巨大的九虛妖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人茫然無措地站在一片明麗原野之上,豔陽與明月高懸,鮮花共紅葉齊放,涼風拂過如鏡的池塘,泛起淺淺的波光。


    仍在李長安懷中的鍾離溪,雙目早已淚水漣漣。


    她猛地迴過頭,看著毫發無傷的愛人,還沒來得及出聲,卻已被李長安吻住了唇。


    月朗劍從她的手中滑落,輕巧地摔在柔軟的草地上。一道璀璨的藍光破空而出,利落地躍入平靜的池塘之中。


    水麵亮起朦朧的微光,池塘裏有一束束晶瑩的水柱噴出,在空中凝成一大片水幕。


    三人好奇地走到水邊,水霧之中,竟浮現出一位女子的幻影來。她長發及腰,眉眼中飽含柔情,頭頂的兩側還長著短短的鹿角,是妖族女子無疑。


    “熙,是你嗎?你還在等我嗎?”鹿角女子輕聲喚著,語氣中充滿期盼。


    金色的光芒從塘底衝天而起,擾動漫天的水汽。一名長須男子的幻象躍出水麵,身披龍鱗般的戰甲,腰間佩著一把重劍,儼然是一副將軍的模樣。


    他大步地跑向那鹿角女子,張開雙臂將她用力擁入懷裏,帶著哭腔說:“五千年了!終於讓我等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迴來的!”


    女子把頭靠在男子的肩膀,雙臂輕輕地將他環繞,溫柔地說:“我迴來了。還好,我們都沒放棄。”


    還好,我們都沒放棄。


    這句話像一把匕首紮在瀠的心口,她竟忽然獨自跪坐在池塘邊的草地上,淚如雨下。


    那水霧中的幻影並未維持多久,便又化作星星點點的藍色和金色光芒散去。一塊巨石緊接著從池塘中緩緩升起,巨石上工工整整地擺著一副精美的鎧甲,鎧甲的旁邊還插著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


    “剛才的兩人,莫非是……”鍾離溪看得出了神,口中喃喃地問道。


    “是上古大妖,熙與欣。”


    不知何時,瀠已經擦去臉上的淚水走到了池塘邊,用手指著巨石朝兩人說。


    鍾離溪和李長安湊上前去,隻見那巨石上用蒼勁的字體昭彰地刻著兩行大字:


    “旭日曉曉,素月皎皎;懷磐石以圖共治,舍佳人猶盼歸期。——熙”


    精通書法的鍾離溪一眼便看出這兩行字與他們在塔外石碑上見到的“九虛”二字出於同一人之手,直到他看到落款的“熙”字,才猛然想起這個字與月朗劍身上的“熙”字刻印別無二致。沒想到這九虛幻境,竟是出自月朗劍的鑄劍大妖之手。


    “那……這把重劍就是……”鍾離溪的聲音顫抖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沒錯,正是破曉。”


    瀠飛身上前,雙手將長劍從石座中拔出。那是把精美絕倫的雙手重劍,從頭到腳流淌著金色的光澤,在泓峽的日月映照之下熠熠生輝。


    “那這鎧甲是什麽?”鍾離溪繼續問道。


    “是懷石。”


    “懷石?”


    “溪兒姑娘可聽說過妖族三大神兵的傳說?”


    “我隻聽說過月朗與破曉,第三件神兵莫非就是這懷石?”


    “正是。剛才幻象中的男子,正是妖族的‘鑄器之祖’——熙。數千年前,他和妻子欣在青溟國遊曆時,意外拾得一塊天外隕鐵,並用它製成了三件神兵,神劍‘破曉’、神劍‘月朗’和神甲‘懷石’。傳說他將自己和妻子的神識分別封印在這兩把寶劍之中,鑄成了‘有靈之劍’,威力要遠勝人族的兩大神兵——神戟‘三山’和神刀‘斷暮’。至於懷石甲,連我都知之甚少,你們沒聽說過,也在情理之中。”


    瀠把破曉遞到李長安的手中說:“看來這三件神兵與二位有緣,還望二位將來能珍惜我妖族聖器,勿要用它們做傷天害理之事。”


    李長安一時怔在了原地,不知說什麽才好。半晌才問出一句:“這劍,你不留著嗎?”


    “我不配。”瀠苦笑了一聲道,“還記得剛才欣最後說的話嗎?”


    “最後的話?”李長安努力迴想著,卻記不真切。


    “還好,我們都沒放棄。”瀠說著,竟又紅了眼圈,“今日我們能突破九虛結界,既離不開月朗與破曉唿應之力,長安少俠在危難之中對溪兒姑娘的不離不棄之心也功不可沒。或許,這就是熙與欣留給二位的最大機緣。”


    見長安露出疑惑的神情,瀠又接著說:“我本是鏡湖修煉千餘年的文瑤魚姬,化作人形在人間曆煉。數年前在緋丘遊曆時,偶遇了一位來自青溟的世家公子趙子瑜。我與趙公子一見傾心,便隨他來了青溟。他本欲娶我為妻,我卻在他府上與友人飲酒後不慎現了真身,險些被趙氏族人誅殺。還是趙公子將我救出後,安頓在鄉間的草屋裏。他信我愛我,也不懼我真身,本想與我私奔去天涯海角,可我不忍他為我背上背叛族人的罵名,趁夜裏一人逃了出來,誤入這有鯤山泓峽之中。想必這九虛塔中的數載,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


    鍾離溪走到瀠的身邊,握住她的手說:“你做這一切,都是為趙公子好,何談懲罰呢?”


    “真的是為他好嗎?”瀠流著淚問鍾離溪,“若你真為了救長安獨自赴死,他的餘生會幸福嗎?”


    鍾離溪啞口無言,她心裏分明知道,今日若將情勢反轉,長安為她赴死,她恐怕要怨恨自己一輩子。今天在九虛塔中,長安拚死與她相守,不光救了她,更救了他們的愛情。


    隻身赴死,不易。


    孤獨苟活,更難。


    真愛,就是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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