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州城知縣馬國成前後又派縣丞多次來到長生島,商談著借款買糧,以及接收流民的事宜。


    陳楚一方麵裝出為難的樣子,卻將長生島剩餘的產業一點點抵押了出去。


    又送出了幾串“蘭香珍”後,前後又繼續來了幾船現銀與糧食。


    陳楚與孟長柱走在泥濘的石板小路上,這是一條新開辟的道路,類似茶馬古道,道路中間鋪有條石以方便騾馬通行,兩旁則是碎石鋪麵。


    這條路從長生島碼頭,一路蜿蜒曲折通往山中校場。


    上一次來時,陳楚是和建設施工大隊的鋪路工人趙長工,從反方向一路披荊斬棘而來的。


    陳楚猶記得那天雪下的很厚……


    “陳營官站下!”趙長工大喊。


    但趙長工的聲音還是晚了,反應過來的陳楚差點踩空摔進一處天坑,幸好及時抓住了一旁的藤蔓,即便這樣雙腿也被硬生生擦破了一大塊皮。


    趙長工嚇壞了,幾次勸說迴返,而陳楚卻執意繼續。


    “開山路就由我等小民來做就行,陳營官又何必要親自涉險呢?”趙長工又一次勸說道。


    “路很重要,以前從碼頭運貨需要繞十幾裏路才能到村裏,這條路修通後幾乎就是一條直線了。”


    陳楚說著拍了拍趙長工的肩膀,又說道:“不是還有你麽,剛剛要不是你眼神好,我早就摔下去了。”


    鋪路員趙長工神情擔憂,如果眼前之人有什麽閃失,那整個長生島的福祉怕不是會瞬間崩塌。


    “多行十幾裏路那便就多行十幾裏,我等又不是嬌貴之人。”趙長工說。


    陳楚笑了笑,也不迴答,隻是稍作修整後繼續往前。


    他最大的目的,而是要了解這條路是否能夠在戰時可以快速通過輜重螺馬。


    作為今後的指揮官,陳楚自知沒有在紙上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的能力。


    索性發揚後世的實踐精神,親自將路走一遍,以便能夠判斷需要投入多少人力將路修成什麽程度。


    “長工,我記得你是沈陽逃荒來的,沈陽是一座大城,人丁興旺,怎麽也開始過不下去了?”


    趙長工聽得此話,立時神色黯淡了幾分,仿佛陳楚所說的和他所經曆的不是一迴事,卻也不敢不迴答。


    “陳營官有所不知,自從袁經略上任後,沈陽城裏來了許多詔安的蒙古韃子和遼東的軍爺。家中僅有的一些金銀都被他們搶去當了餉銀,沒法子過活了,這才逃了出來。”


    趙長工說罷,看著腳下因開山路而滿是汙泥的草鞋,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


    陳楚也許是來到長生島後見到了太多類似的情況,對眼前之人的情緒早已經習以為常。


    拍了拍趙長工的肩膀。


    “這條山路會修好的,通往沈陽的路也會修好的,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們迴家!”


    在那之後,建築施工隊的鋪路員們在勘測的山路旁搭起了簡易宿舍。


    這是一種陳楚仿照後世工地臨時板房設計的模塊化雙層建築,由木板拚接,通過榫卯連接成框架與中間隔板,上下左右皆用帳篷油布包裹。


    不光是碼頭通往校場的道路,村口通往礦山的道路以及村內的交通道路在建設大隊成立後幾乎同時開工。


    整個長生島一夜之間變成了一處大型建築工地,到處都是忙碌的工人與運貨的螺馬。


    ……


    與此同時,對岸卻風雲突變。


    “屮!!”


    馬國成在縣衙後院花園裏大聲叫罵著,茶杯直接砸在了縣丞的腦袋上。


    縣丞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也不敢去捂滴血的腦門。


    原本按照他們的謀劃,將泥腿子們一批批塞到長生島,能夠擠垮孫秋水的產業,然後自己順勢接管。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一批批的流民送往長生島後不消幾天就消失在了村口,甚至幾個渡口滯留的流民也消失不見了。


    原本聚集在長生島的流民營窩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長生島愈發興旺的貿易與人口。


    那陳楚雖然定期送來借款的利息銀,但每次卻又要抵押更多的產業向馬國成借錢。


    往往是還幾十兩利息,再借幾千兩甚至上萬兩現銀,其中還混雜著各種糧食布匹以及各種牛馬物資,到手的就隻有一張又一張的借據。


    起初,馬國成看著手上的抵押借據內心也是愈發欣喜,便把具體的操作交給了縣丞處理。


    直到最近幾天他看著新簽訂的抵押借據,又看著一箱箱的現銀從府衙庫房搬出,運往了長生島,逐漸覺得不安了起來。


    在一次看到了縣丞夫人外出時戴“蘭香珍”招搖過市後便徹底起疑。


    派人細查之下才明白原來是縣丞收受了陳楚的賄賂,居然把所有的借據期限都寫到了自己任期之後。


    事到如今,自己已經借出了太多的現銀,又等不到收迴本金的期限!


    聽了陳楚忽悠,采用“先息後本”的方式借錢,馬國成隻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怕是連衙役的工錢都付不出了。


    一方麵有極大的可能把自己為官多年的積蓄賠進去,另一方麵若是自己的事情被同僚檢舉,還不免得落一個“與民爭利”的惡名。


    “陳楚借我的錢去以工代賑,名聲他享,銀子我出,你倒好,隻顧著自己吃飽喝足,把老爺我當成了搖錢樹!”


    後知後覺的馬國成一腳將縣丞踢翻在地。


    自己千裏為官隻為財,本想著在任期滿前掙一筆大產業,然而這縣丞卻直接將契約的還款期限訂到了自己任期之後整整一年。


    他越想越氣,直接對著地上的縣丞拳打腳踢起來。


    “老爺,小人真的不知啊!”鼻青臉腫的縣丞大唿著冤枉。


    “不知?我的錢被你用縣衙的名義借了出去,等到時候爺離任了,他陳楚還的錢還不是要直接歸了整個縣衙,你們吃飽喝足了,老爺我就隻能喝西北風去!”


    年近五十的縣丞遭受不住踢打,連連告饒。


    馬國成踢累了便坐迴了石凳上,漲紅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五十萬兩現銀!他陳楚分四十五萬!隻留給我一箱紙條子!”


    馬國成好像一個輸光了錢的賭徒,正思索著如何靠最後的手段再拚一把,忽然想起了幾日前來的一個使者。


    “那個建州商人在哪?”


    “按老爺的吩咐,在客房裏軟禁著。”


    馬國成冷哼一聲,隨即起身離開。


    遼東的局勢,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雖然遼沈是兩座堅城,但有撫順,鐵嶺例子在前,也不免得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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