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訴賀堅強,說市民廣場正在舉辦露天音樂會。賀堅強當即決定前往市民廣場。畢竟兒子是音樂發燒友,說不定現在就在市民廣場欣賞音樂。


    市民廣場,此時此刻,曾國軍隊已經暫時將侵略者趕出了市民廣場。音樂會繼續進行。賀堅強慶幸自己來對了地方。雖然兒子不在市民廣場,但是在市民廣場的那些學生卻知道他們的這個同學的情況。


    “賀叔叔,您的兒子喜慶早就搬離迎水巷,現在居住在玉石街那裏——”


    賀堅強隨即率領隨從們離開市民廣場,趕赴玉石街。


    此時此刻,一群敵人已經抵達了玉石街,開始了洗劫。他們挨家挨戶地洗劫,並且隨意地屠殺玉石街的居民們。


    戰爭時期侵略者的一切行動,是文明還是野蠻,是平和還是慘烈,全都由侵略者根據他們自己的心情而決定。所以,在麵對暴力的時候,力量弱小的居民們最好還是不要激怒這些侵略者,以免遭到更加嚴重的傷害。


    玉石街的一群居民在街頭狂奔。敵人在後麵追逐不止。有幾個居民逃入賀喜慶住所的庭院裏麵,嚇得那些麻雀驚慌地從地麵騰飛起來。


    艾莉莉不知道何時跑出那間房子,現在正在觀察那些鳥兒。她困感地注視著這些驚慌失措的鄰居。賀喜慶急忙出來,不由分說地將艾莉莉拉入房子裏麵。


    現在依然有居民源源不斷地湧入庭院裏麵。敵人也跟隨了進來,並且就在庭院裏麵開始了屠殺。艾莉莉通過窗戶目睹著慘劇的發生。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害怕地哭泣起來。


    敵人屠殺了庭院裏麵的許多居民,對於其他居民也不是什麽手下留情,而是居民們太多了,侵略者忙不過來,所以導致某些居民逃走了。


    侵略者隨即準備進屋搜查。賀喜慶趕緊帶領艾莉莉和兩個孩子逃到後院,將艾莉莉和兩個孩子藏入地窖裏麵,又在地窖上麵放置一些雜物進行遮擋。


    他忙完這些事情,隨即立刻躲藏到旁邊的一間房子裏麵。這個房間是整個院子裏麵最偏僻的一個房間。房間裏麵擺放著賀喜慶親自鑄造成功的編鍾。編鍾處於懸掛狀態,以便賀喜慶隨時可以演奏這套編鍾。


    來自外地的同學們原本打算各自攜帶自己鑄造的編鍾,離開曾都返迴老家的時候,賀喜慶作出了暫時居留在曾都的決定。


    他認為現在不宜改變艾莉莉的生活環境。他希望艾莉莉能夠在曾都恢複健康。於是他幾乎天天為艾莉莉母子三人演奏編鍾,當然也隻能演奏一些簡單的曲調,畢竟演奏者隻有他一個人。


    現在賀喜慶知道自己隻能與編鍾呆在一起。他舍不得這些編鍾。他必須照看好這些編鍾。編鍾是他的智慧和汗水共同鑄造的產物。


    十幾個敵人衝進了賀喜慶所在的房間裏麵。敵人的頭目看見賀喜慶站立在編鍾麵前,當即向賀喜慶射擊。第一支箭和第二支箭都偏離了方向。第三支箭不偏不倚地正中賀喜慶的胸膛。這些敵人頓時歡唿起來。


    “長官,你這是神箭手的身手啊。長官簡直就是養由基再世!”


    “恭喜長官再立新功!”


    “我們的養由基二世隆重登場了!”


    養由基,春秋時期養國人。養國被楚國滅亡後,養由基成為了楚國大夫。他善於射箭,在距離柳葉百步的地方,射擊任何一片指定的柳葉,可以做到百發百中。於是,後世的人們一般喜歡把射箭能手稱唿為養由基二世。


    賀喜慶平靜地注視著這些侵略者,隨即緩緩地跌坐在地麵上。養由基二世高興地走過去,走到賀喜慶麵前。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極其蠻橫地托舉賀喜慶的下巴,正要譏諷賀喜慶這個將要垂死的人,以便顯擺他的勇敢和威風。突然,養由基二世驚呆了。他顫抖著縮迴自己的手,隨即喃喃自語起來。


    “不,不會吧。怎麽可能?”


    養由基二世當即猛烈地抽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搖晃了幾下自己的頭部,以便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他隨即揮揮手,意思是要求部下們稍稍後退幾步。部下們不敢怠慢,急忙退後幾步。


    養由基二世盡可能地壓低聲音,試探著詢問賀喜慶。


    “你看上去有一些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銅綠山的賀喜慶少爺。你怎麽和他如此相像?”


    賀喜慶困惑地注視著眼前的兇手:“不錯,我就是來自楚國銅綠山的賀喜慶。先生你怎麽會認識我?你是一一”


    “什麽,您果真就是賀喜慶少爺?哎呀,這可怎麽得了?我,我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我,我就是在賀氏集團位於銅綠山礦區的一個銅礦挖礦的奴隸。我一直在賀氏集團的十九號礦井裏幹活。我居然射殺了自己的主子。我,我一一”


    “十九號礦井?是不是附近有一棵楓香樹的那個礦井?”


    “對對,就是有一棵楓香樹在礦井旁邊。我們每次從宿舍前往礦井,都要路過那棵楓香樹。看來,你還真是賀喜慶少爺。我可怎麽辦啊。剛才怎麽就沒有人阻止我?”


    這個奴隸出身的士兵頭目明白自己誤殺了賀喜慶,當即嚇傻了,語無倫次地講述自己參加戰爭的原委。


    “我實在是受夠了挖礦的生活。我本人有力氣,其實不怕吃苦,但是銅綠山礦井下的巷道做得太低矮了。我身材高大,天天必須彎腰才能幹活。時間一長,我的腰椎都快要斷了。還有,礦井下麵的粉塵太嗆人了。”


    “我實在是受不了井下的那個環境。我幾次向監工申請調到井外幹活,在井外無論幹多重的活兒我都願意,可是監工拒絕了我的請求。”


    “我僅僅隻是不想繼續當奴隸。於是就參加了偉大的楚王的大軍。偉大的楚王說,隻要我們這些奴隸參加戰爭的時間累計超過五年,就可以撕去我們身體上麵的奴隸的標簽,就可以給予我們自由民的身份。”


    “偉大的楚王還說了,我們任何一個奴隸,隻要在戰場上麵殺死一個敵人,也可以成為自由民。我們成為了自由民,再去任何地方打工幹活,就可以每月領到零花錢了。”


    “少爺,我根本沒有認出您,沒有認出您是我們楚國的僑民,而且還是我們楚國的重量級僑民。否則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膽量傷害您的。我請求少爺寬恕我。”


    “我愚蠢透頂。我不可救藥。我萬惡不赦。我是千夫所指的家夥。我,我一一”


    養由基二世狠狠地不斷抽打自己耳光。


    這時候,艾莉莉已經不顧一切地衝出地窖,來到了賀喜慶的麵前。她哭嚎著撲向賀喜慶。賀氏集團的這位奴隸繼續向賀喜慶道歉,請求賀喜慶寬恕自己的罪過。


    賀喜慶強忍劇痛,平靜地微笑著告訴麵前的這個奴隸。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還有,你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了追求自由才如此的。”


    “所以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舉動。我寬恕你的所作所為。我原諒你的過失。”


    “少爺寬宏大量。奴才無從報答。謝謝,謝謝。”


    此時此刻,艾莉莉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她當即抓住這個奴隸的手臂:“是你傷害了他,對不對?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


    養由基二世趕緊掰開艾莉莉的手,隨後揮手命令自己的部下趕緊撤離這所房子。


    侵略者們一起後撤到庭院裏麵。一個士兵有些困惑了。


    “長官,你究竟怎麽了?我們怎麽可以無所事事?怎麽可以無功而返?我們應該徹底搜查那所房間。還有,你剛才好像受到了什麽驚嚇。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長官,你剛才說話為什麽那麽小聲?你和他在說什麽?你怎麽好像有些害怕那個年輕人?你不是已經打敗他了嗎?你還害怕他什麽?難道他還能夠鹹魚翻身、逆勢翻盤、反戈一擊嗎?”


    養由基二世依然驚魂未定。他不敢想象自己即將麵對怎麽樣的懲罰。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趕緊逃離這裏。自己傷害本國僑民本來就是罪過,何況自己竟然還傷害了自己本國的重量級僑民。


    j我們楚國現在深陷經濟危機的泥淖而難以自拔。偉大的楚王就是希望賀氏集團這樣的巨無霸型企業能夠力挽狂瀾,能夠幫助楚國走出經濟低迷的困境。


    現在自己竟然傷害了賀氏集團的未來的掌門人。楚王要是知道了這麽一迴事,定然不會饒恕自己。


    養由基二世並不迴應自己的手下的問題,而是帶領他們匆匆撤離庭院。他知道自己再不走,那麽麻煩就大了。手下的士卒提醒隔壁的院子裏似乎有曾國人躲藏起來了,提醒長官去隔壁院子碰碰運氣。


    養由基二世哪裏還有膽量逗留在玉石街這裏。他毫不猶豫地命令所有手下立刻離開玉石街。


    房間裏麵,艾莉莉忽然大叫起來:“你一直希望知道我是誰。你一直追問我這個問題。現在我好像知道自己是誰了。”


    賀喜慶非常欣喜地抓住艾莉莉的手臂:“你趕緊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你的父親的名字,還有你來自哪裏。我一定幫忙你迴家。”


    艾莉莉:“我來自楚國。我記得我居住在楚國都城。我是楚國的艾莉莉。至於我的父親一一”


    艾莉莉思索了片刻,隨即說出自己父親的名字是艾和平,是楚國的一個將軍。賀喜慶聽見這個名字一時間驚呆了。她的父親竟然是艾和平將軍?指揮這場入侵曾國戰爭的人就是艾和平將軍啊。


    曾都玉石街一片狼藉。街道裏麵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濃煙彌漫在玉石街上空。賀堅強帶領手下的員工們急速地趕到了玉石街,衝進了兒子租住的庭院裏麵。賀堅強來到了兒子的麵前。此刻賀喜慶感覺自己好像已經不行了。


    賀堅強要求隨行的醫生全力救治兒子。醫生經過診斷,不得不表示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賀堅強萬分痛苦。


    “兒子,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放著四通八達的平坦的陽光大道不走,卻偏偏要行走在危機重重的陡峭的懸崖邊上?你這是何苦啊?”


    “你知不知道,我培養未來的掌門人是多麽不容易。我為了培養你,花費了巨大的心血。可是,就是那年,我安排你前往魏國首都安邑出差談生意。你從魏國安邑迴來以後就徹底變了。”


    “你變得萎靡不振,變得心不在焉,變得對一切都失去了熱情,唯獨癡迷於音樂。”


    “好吧,父親,我就說說我在魏國首都安邑的經曆吧。我剛到安邑還是很開心的,到處跑。畢竟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到魏國,第一次到安邑。”


    “大鹽湖啊,中條山啊,風陵渡啊,總之,魏國那些獨特的風景讓我流連忘返。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悲傷的消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我的發小突然病亡了。”


    “他是魏國人,小時候跟隨家人前往我們楚國做生意,對,就在鄂王城裏做生意。我當時在鄂王城最好的學校讀書。他和我是同桌。我們兩個人好得如同一個人。”


    “我有一個最深刻的印象。十歲前,我在學校裏是人緣不錯的學生,可是自從我十歲生日過後,幾乎所有的童年夥伴都疏遠了我。隻有這個魏國的孩子依然如故地陪伴我。”


    “學校放假的時候,我就帶著他在鄂王城裏到處遊逛。我們還爬上鄂王城的城牆,在城牆上北望梁子湖,南觀幕阜山。”


    “有一次,我還和他結伴一起步行百裏路,趕到銅綠山我們賀氏集團的礦區,下井看那些奴隸揮汗如雨幹活的場景。我當時聽從父親您的安排,前往魏國安邑出差,也是想找到這個發小一起敘舊的,可是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病故了。”


    “原來,他長大後從軍。在一次和我們楚國軍隊的邊境衝突中,他被我們楚國的士卒射中了胳膊。他迴家後不久,傷口嚴重感染,導致不治身亡。”


    “父親,您掌控的賀氏集團不僅僅負責冶煉紅銅,而且還在鄂王城負責製作供應楚軍的幾乎全部箭簇。當時我就想,是我們賀氏集團製作的箭簇殺死了我的這個發小。”


    “隨後我迴到鄂王城,經過一番調查,才搞清楚當年童年夥伴們疏遠我的原因。就是,當我十歲生日過完了,父親您就開始和我的那些童年夥伴們的父親展開了一次激烈的商業競爭。”


    “父親您打敗了所有的對手,獲得了製造楚軍兵器的巨額合同。這就是我從魏國安邑迴到楚國後意誌消沉的原因。”


    賀堅強想起了那場競爭。他萬萬沒想到那場競爭居然徹底改變了兒子的命運,讓兒子走到了今天這條絕路上。


    “所以,我當時就徹底斷絕了成為家族企業下一代掌門人的念想。”


    “可是,兒子,你就是不願意當未來的掌門人,也不用來到曾都這裏啊。你不來曾都,也就不會遭受這場戰爭的傷害啊。”


    “父親,今天我的遭遇難道是我的能力可以避免的嗎?我怎麽知道這裏現在會爆發戰爭?曾國老百姓與世無爭。曾都市民對待任何外地遊客都熱情好客。他們沒有招惹誰。是我們楚國蠻橫無理地進攻曾國,進攻曾都,才導致如今的局麵的。”


    “我能夠猜出我們偉大的楚王的英明決策嗎?我能夠影響我們睿智的楚王的宏偉藍圖嗎?我能夠預測我們出類拔萃的楚王的雄心勃勃嗎?我能夠左右我們自信心滿滿的楚王的行動計劃嗎?”


    “不,我什麽都不能。兒子沒有這個能力。兒子缺乏這樣的能耐。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呆在曾都這個偏遠的城市裏學習音樂,所求不多,僅此而已。”


    “可是楚王卻偏偏要來打擾我,要來傷害曾國老百姓,要來打擊曾都市民們,要來破壞這裏的環境。我能怎麽辦?”


    “兒子,你是我們賀氏家族二代群體中最聰明能幹的人。你怎麽這樣不走運啊。老天爺怎麽會如此涼薄你這個熱情厚道之人啊。”


    “父親,也許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難。所以父親也無須太過悲傷。另外,自從我得知我們賀氏集團是天底下最大的武器製造商以後,我就想了很久很久。”


    賀喜慶艱難地掏出一塊紅銅錠。


    “父親,看吧,這就是我們賀氏集團生產的銅錠。我一直隨身攜帶著。我們可以用它製造農具來耕種土地,收獲農作物。”


    “我們也可以用它製造食器,比如,鼎、簋、盂、盨、豆、簠、鬲、甗、敦、盒等,用來便利人們的飲食生活需求。”


    “我們還可以用它製作樂器,比如鉦、鐃、鈴、號、編鍾等,用來演奏悅耳動聽的音樂,愉悅人們的心情。”


    “當然,我們也可以用紅銅再加上鉛錫等等原料,用來製作戈、戟(ji)、矛、鈹(pi)、鉞(yuè)、戍(shu)、劍、刀、鏃、弩(nu)機、盔甲等等青銅兵器,用來供君王將軍們發動戰爭使用,用來傷害無辜的平民百姓。”


    “父親,由於您的辛勤工作,讓楚王的兵器庫裏存貨多多,讓楚王在發動戰爭的時候可以得心應手地屠殺更多的無辜的平民百姓。”


    “現在,您製造的兵器誤傷了您的一個兒子就是我,也沒有什麽奇怪的。畢竟您組織人們製造的這些武器性能也不是十全十美。”


    “這些武器並沒有長眼睛,所以沒有能力識別出您的兒子。”


    賀喜慶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這個時候,艾莉莉走了過來。賀喜慶拚盡最後的力氣向父親介紹艾莉莉,懇求父親幫助艾莉莉迴家。


    賀堅強難受地點點頭,答應兒子最後的要求。


    賀喜慶隨即用盡全力伸出手臂,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編鍾,說起了自已的最後的感想。


    “父親,您無須過於悲傷。兒子今天非常榮幸地死在這裏。父親看看兒子身後的編鍾吧。兒子可以驕傲地告訴爸爸,這套編鍾就是兒子完全獨立自主地鑄造出來的。”


    “當然,兒子還深感自豪的是,兒子鑄造這套編鍾所使用的主要原料紅銅,恰恰來自銅綠山鎮,恰恰就是我們的賀氏集團所生產的紅銅。”


    “父親,請您對銅綠山銅礦上的奴隸仁慈一點吧,請您對鄂王城裏的作坊裏麵的奴隸仁慈一點吧。竭盡全力地避免礦難的發生。”


    “萬一再有礦難發生,萬一再有作坊安全事故發生,請父親好好安葬那些死難者吧,不要像從前扔垃圾一樣地把那些死難者的屍骨拋棄到長江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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