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他要找的人是誰?怎麽會跟京城的腥風血雨扯上關係?是皇上要讓他好好找人,才故意說得嚴重嗎?徐公公見他蹙眉沉思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大人可有問題?」


    樓天臨歎了口氣,收起密函。「沒有。」


    就算他有再多問題,他人都來了,也無濟於事了。


    「那麽,咱家即刻要啟程迴京了,大人可有話要咱家轉達?」徐公公笑得像尊彌勒佛,他可是把他師傅安公公的表情動作學了十足十,就是不想因年輕被其他資深的公公看輕了。


    「有勞公公了。」樓天臨輕輕勾起唇角。「請公公轉告皇後娘娘,等我迴京,不會放過她。」


    徐公公嗬嗬地笑。「大人說笑了,咱家一定一字不漏的轉達給皇後娘娘。」樓天臨再度歎氣。「甚好。」


    樓天臨送走了徐公公,路明進來稟道:「少爺,縣丞等人等著要參見您。」雖然才來了一天,樓天臨對縣衙的情況也掌握了個大概。


    縣丞吳東裕是渠州知府黃毓豐的人,靠著巴結黃毓豐得了不少好處,師爺高知海則在衙裏混了十多年,是官場老油條,這兩個人對他這個表麵上毫無背景的新任縣令肯定是嘴裏一套心裏一套。


    好在皇上雖然為了討好他的皇後妹妹把他賣了,還是有為他著想,為了讓他能順利找人,密授了他欽差大臣之職,必要時刻代天巡狩,總領渠州一切事務,他身上有欽差的紫花大印還有吏部核發的引函,所以必要時便可以來那套「欽差在此,誰敢不從?」的戲碼,想起來倒也過癮。


    一早醒來,銀衫洗漱後照例要做早飯,弟弟妹妹裏排老大的妹妹孟金金,一臉焦急的跑到廚房找她。


    「大姊!不好了!來寶身子好燙,哭鬧個不停。」


    銀衫立即丟下手邊的活,來寶才五歲,小孩子發燒可大可小,燒壞腦袋就沒救了。


    杜錦娘在房裏也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她掙紮起來到孩子們的房裏,看到銀衫把手擱在孟來寶額上又緊緊蹙著眉心,她急得直掉淚。


    「衫兒,來寶不會有事吧?」杜錦娘手足無措,不停的問。銀衫神情十分凝重,依孟來寶燒的程度肯定要看大夫了。


    先前樓天臨等人走時留下了一兩銀子,在這裏,一個壯勞力的月薪不過五百文,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可因為杜錦娘後來吐血病得重,她大部分都用來給杜錦娘看大夫抓藥了,如今剩不到一百文,肯定是不夠給孟來寶看大夫的。


    她牙一咬,事到如今也隻能去找親戚借錢了,尊嚴什麽的不重要,來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對來寶有百分之百的移情作用,覺得來寶就是小安,她已經沒能守住小安了,來寶絕對不能有事!


    「娘別急,我這就背來寶去城裏看大夫!」


    他們住的地方是麗水鎮銀杏村,就在縣城旁邊,但村裏沒有大夫,隻有個產婆,要看病得到城裏。


    她沒有原主記憶也不識路,隻能帶著伶俐的孟金金一起出門,把一大家子留給病殃殃的杜錦娘實在不放心,但也沒法子了。


    銀杏村頗大,孟老爹家又在村頭,雖然天氣還是幹冷,但她背著胖墩墩的孟來寶走到孟老爹家已是出了一身汗。


    孟老爹家雖然陳舊卻是青磚房,相連的三間青磚房,他和妻子田氏跟大兒子孟百海一家、小兒子孟百川一家住在一塊兒,獨獨銀衫的爹孟百剛分家搬了出去。


    全家人正在吃早飯,聽到銀衫來了,他們全下桌了,而銀衫沒見過他們,心裏沒底,因此讓孟金金先喊人,她一個一個跟著叫,爺爺、奶奶、大伯父、大伯娘、三叔、三嬸、大堂哥、二堂哥、三堂哥、四堂哥、五堂哥、大堂姊、二堂姊……人數之多,叫得她口都幹了。


    「你們倆一大早來有什麽事嗎?」田氏不冷不熱的問。


    銀衫前世沒親人,不知道祖父母是怎麽對待孫子的,但她直覺田氏語氣頗為冷漠,一時也弄不清楚怎麽迴事,她娘都說她爹是個孝子了,那爺爺奶奶理當有相對應的慈愛不是嗎?看桌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還有不少肉食,可她們來了,卻沒人招唿他們一塊兒吃飯,她心裏也有底了。


    她低聲下氣地道:「奶奶,來寶生病了,要看大夫,可家裏沒銀子了……」


    「所以你現在是向我們借銀子嗎?」田氏不等銀衫說完就打斷她,眼睛還突然瞪得老大。


    孟百海的妻子甘氏哎喲了一聲。「衫兒,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哪裏有銀子。倒是你們,你爹平日又是下田又是打獵的,打得獵物比別人都多,先前還打著了一隻麝,賣了個好價錢。如今人雖然是不在了,可是肯定攢了不少銀子,怎麽會來向我們借呢?」


    孟百海附和妻子,鼠目斜睨著銀衫,嘖嘖了兩聲。「大侄女,你這可就不對了,自個兒攢著銀子卻來向我們借,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們當真一個子兒都沒有哩。」


    銀衫耐著性子解釋,「大伯父,我們是當真連一文錢都沒有,若不是情況緊急,來寶要看大夫,我也不會來……」


    「不管是什麽情況,你都不該來。」孟百川哼聲道:「你爹沒奉養爺奶,是我們在奉養爺奶,如今你爹出事了才來向我們借銀子,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銀衫聽杜錦娘說過,當初明明是家裏人一口一口的多起來,多到住不下,爺奶偏心大伯父一家和三叔一家,叫她爹帶著一家搬出去住的,怎麽如今在他們口裏卻成了她爹不奉養爺奶了?


    甘氏又道:「你爹是打獵出事的,和我們沒半毛關係,他打獵是為了養活你們,可不是為了養活我們。」銀衫心裏一涼,這些人對於她爹進山打獵失蹤一事顯然是不痛不癢,甚至是認定了她爹已經死了。


    她決定不理會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他們冷血,可爺爺奶奶是生下她爹的人,總不會對他們這些孫兒見死不救吧。


    她看著孟老爹和田氏,懇切的說道:「爺爺、奶奶,大伯父、大伯娘和三叔不知道,可爺爺奶奶一定知道,我爹攢下的銀子都孝敬爺奶了,家裏真的沒銀子了,我娘又一直病著,要不是沒法子,孫女也不會來這裏……」她沒說完,田氏又再度打斷她,這次語氣帶著不悅,「你這個丫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爹賺的銀子都用在你們身上了,我們可是一個子兒都沒見過。」


    銀衫一怔。「奶奶……」


    銀衫不信她娘會騙她,肯定是這些人不肯伸出援手。


    這時,孟來寶又哭鬧了起來,肯定是燒得很不舒服,想到高燒延誤就醫的後果,她牙一咬。「那好吧,就當爺奶借給孫女好了,孫女一定會還的……」


    「你拿什麽還啊你!」孟百海的大女兒孟彩鳳嗤之以鼻地說道:「都叫人給退親了,也不想想爺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還有臉來借銀子?」


    孟彩鳳的妹妹孟彩蝶跟著說道:「我娘說,你克死了你娘,現在又克死了你爹,吳家就是怕兒子也被你克死才退親的。你這個掃把星,走到哪兒、哪兒就倒楣,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家了。」


    「我說衫兒——」孟百川的妻子楊氏忽然苦口婆心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娘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也是被你克的。喏,如今連來寶也病了,你又不是你娘親生的,你娘肯定不想你待在家裏,就是不好開口。以前你爹在還說得過去,如今你爹不在了,你就把自個兒賣了去大戶人家做丫鬟,不就啥事都沒了嗎?」


    銀衫一怔。她不是杜錦娘親生的?難怪她覺得杜錦娘看起來太年輕,原來是她爹的繼室,也難怪她和弟弟妹妹們長得都不像,且年齡也差很大。


    就在她怔愣的時候,一直在抽著旱煙的孟老爹慢悠悠的說話了,「大丫頭,實話告訴你吧!你不是你爹親生的,當初你娘撿到你執意要養你,我跟你奶奶就反對過,算命的說你不是在這裏長大的命,你娘偏不聽克死了自己,現在你爹也被你克死了,由不得我們不信邪,別說我們狠心,為了大家好,你以後別再來了。」


    銀衫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


    怎麽?原來這一世的自己跟前生一樣,都是被遺棄的孤兒?


    可見原主知道自己不是杜錦娘生的,但不知自己也不是孟百剛親生的,孟老爹才會在此時說出來。


    「嘖嘖嘖,瞧瞧這丫頭多狠毒。」甘氏一副心寒搖頭的模樣。「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還半點反應都沒有,根本沒血沒淚,枉費老二夫妻把她扶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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