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偷摸貼著牆壁鑽進會議室裏拿迴自己的充電寶,等他再次出來,孟雪誠跟蘇仰已經走了。陽光在地板上慢慢流動,走廊恢複歲月安好的氣氛,秦歸壓製住自己蠢蠢欲動,想要分享八卦的欲|望,這種好消息,還是等本尊親自宣布比較好。

    這……大概是近兩個月來,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秦歸扯了扯緊繃而沉重的嘴角,將走歪了的思路強拽迴來。現在全城全市的警力都處於一個高度戒備的狀態,雖然網絡上的消息暫時得到控製,但畢竟截圖人人都能保存,隻要出現了,就沒有辦法杜絕,總不能順著網線爬進別人電腦裏,將所有關於aufhebung的截圖刪除。

    漂白水、消毒液、包括一些抗生素都成為近期熱銷的產品,走進十家藥店,起碼有九家都處於抗生素短缺時期。

    接下來的時間,何軍給布置了sst一個任務,要求他們在開會前將所有跟笑麵或者疑似跟公會相關的事情、人物、機構統統整理出來,好等開會的時候清楚匯報。

    晚上,蘇仰給媚姨打了通電話,她的腰傷還未康複,打算在周六去一趟醫院。蘇仰問了一下時間,幸好沒有跟會議時間衝突,他提前給孟雪誠報備,準備在會議結束後跟媚姨去醫院。

    「要我去接你們嗎?」孟雪誠踩著拖鞋走近床邊,像個大型掛件一樣軟趴趴蹭到床上,他半撲在蘇仰身上,嗅著幹淨的沐浴露香,問:「幾點迴來?」

    蘇仰放下手機:「不用,應該很快迴來。」他摘下眼鏡,側身關調床頭那盞淡黃色的夜燈。蘇仰將自己猶豫的眼神悉數融進黑夜裏,那張音樂劇門票在他腦海裏一遍又一遍來迴穿梭著,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被子,吸進的空氣竟有一絲灼痛。

    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欺騙孟雪誠,哪怕隻是一個虛假的字,都可能成為信任破裂的開端。這種離間手段笑麵玩得異常熟練,先是用沈瓷威脅他,逼迫自己向孟雪誠以及市局撒謊,最後總會「不經意」地讓他們發現自己私底下跟公會成員見麵的事實。

    但蘇仰知道,笑麵是「誠心」想跟他合作,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笑麵都不可能在這時候對他下手。因為笑麵想要讓他走到眾叛親離、窮途末路的地步,再擔當起伸出援手的「救助人」。

    蘇仰向上拉了拉厚厚的被子,蓋過脖子和大半張臉,剛想轉身,後背就貼來微熱的溫度。

    「冷嗎?」孟雪誠問。

    蘇仰下意識想要迴孟雪誠一個「不」字,他確實不覺得冷,扯被子隻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並不是因為冷才這樣做的。他咬住牙關,將那個亂蹦亂跳的「不」字牢牢抵在一角,放鬆身體,悄然握上孟雪誠放在自己腹前的手:「有一點……這樣剛好。」

    這樣剛好,像全世界隻剩下我們。

    暖意終於從孟雪誠身上蔓延至蘇仰眼底,窗外的燈光變得縹緲漫漶。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讓蘇仰忘記從前和現在的惘然、惆悵、憤怒和疼痛,那一定是孟雪誠。

    至少,他能給自己帶來值得向往的未來。

    ……

    兩天後。

    整座市局仿佛籠在了一片烏雲中,常年趴在門口的老黃狗也縮進了亭子裏,尾巴一搖一搖,黑豆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幾輛陌生的車。

    「嚴廳長,」何軍下了幾步台階,抬手向嚴慶行了個禮,「好久不見。」

    嚴慶的眼睛眯成一道細細的縫,不緊不慢地說:「快下雨了,都進去吧。」

    「好,走這邊,會議室在二樓。」何軍帶著幾位領導進入市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何軍總覺得今天的地板格外光潔,幾乎一塵不染,幹淨得反光。

    嚴慶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隻看著正前方,因此對那些若有若無、小心翼翼的目光沒有過多關注和感想。

    sst從早上八點開始準備會議所需的資料,一直到九點半,陸銘和唐文謙先後到達會議室。他們雖然跟陸銘有過幾麵之緣,可大家明顯對這位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的隊長沒什麽過多的好感,草草一點頭當做打了招唿,之後繼續各幹各的事情。

    陸銘坐到江玄青身邊,背脊挺直靠著椅背,淡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加入專案組。」

    江玄青懶懶地瞥他一眼:「我是不想答應,但文葉的事還沒查清楚。」

    蘇仰遠遠地看了看他們,然後低下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陸銘像是感受到某種怪異的氣氛,皺眉問:「你跟他吵架了?」這個「他」說的是誰,陸銘相信江玄青心裏清楚。

    江玄青偏過頭,嘴角輕輕往上一挑:「什麽吵架?三歲小孩嗎?」

    「我看出來了。」陸銘沉聲說。

    江玄青聳聳肩,沒有迴應陸銘的話。

    相比起陸銘,唐文謙的待遇有一個質的躍進,茶水咖啡逐一安排,眾人也恭恭敬敬跟他握手問好。唐文謙為人健談,沒什麽架子,很快就跟他們打成一片,有說有笑的。江玄青頗為惋惜地拍了拍陸銘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真的應該向文謙學習一下怎麽跟同齡人和下屬相處,別把自己搞得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幹部一樣。」

    陸銘沉默一會,喉嚨動了動:「不需要。」

    話音剛落,嚴慶以及何軍等人推門進來,幾人正式入座,會議開始。

    孟雪誠站起身,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嚴廳長好,我是sst的隊長孟雪誠。我將會——」

    「孟隊長,」嚴慶抬手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關了門咱們就是一家人,沒那麽官方也沒那麽多規矩,有什麽話直說就好。」

    孟雪誠提到嗓子眼的心髒緩緩鬆一口氣,他把提前打印好的資料分發出去,每人一份。

    「這是我們半年內所接手的案子……最早跟公會出現關聯的案子,是市內一宗連環謀殺案。兇手綁架並且殺害兩名孕婦,剖出內髒和胎兒,我們在第三名失蹤者李素夙身上找到印有公會圖騰的布條。我們翻查過李素夙丈夫陳陽的口供,發現他曾經提及在兇手身上嗅到了薄荷香味。」

    孟雪誠按了下手裏的小型遙控器,白幕上投射出一隻醜陋詭異的鳥——獨腳,長著獠牙,像極了恐怖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妖物。

    「這是公會的代表圖騰,由藝術家喬煙設計,這隻鳥我們在不同地方見過,包括海洋夢想號、喬煙的藝術館等。至於薄荷香,應該是公會成員的身份象征,跟上學會穿校服一個道理,是他們的集體標誌。在這宗連環謀殺案裏,我們找到了死者的胎兒,但並未找迴死者的內髒,初步懷疑跟器官販賣有關……

    「陳陽跟診所護士秦悅關係曖昧,秦悅是214爆炸案的幸存者,可秦悅在案子調查期間自殺,現場留有一封遺書,經過筆跡和痕跡鑒定,認為遺書存在偽造的可能。」

    「……其後明華中學發生奸|殺案,兇手為校內學生跟該校校長,兇手模仿一部名為《血甲》的電影,對同學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當初沒怎麽注意這部電影的內容,可最近我們又翻看了一遍,發現在電影開頭,有拍攝者對著薄荷花禱告的情節。」

    說到這裏,孟雪誠後背發寒,當初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細節,注意力全都在「劇情」之上,沒人關注開頭這幾分鍾。直到他們最近重新梳理案子的來龍去脈,為了不錯過任何細節,決定把《血甲》仔仔細細重看一次。

    卻沒想到有這麽重要的發現。

    孟雪誠吸一口氣,說道:「拍攝者是s國人,禱告的內容翻譯過來是——‘神聖的光,希望你能看見我,我非善人,也非惡人,隻想成為一個完美、永生的人。’」

    孟雪誠把每宗案子的細節,不分大小,完完整整陳述一遍。

    很多藏在暗處裏的絲得以浮在日光之下,它們熔於太陽高溫,那些烏煙和瘴氣也被驅散開,亮出一條堂皇、又沒有盡頭的路。

    「直到目前為止,214爆炸案的幸存者,隻剩下顧天騏一個人。」語畢,孟雪誠看了眼陸銘,其他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顧天騏在新寧市,受到新寧市警方的保護,他們對顧天騏的了解不多,也就一張照片,一些基本資料,連他性格怎麽樣都不清楚,就等著陸銘匯報一下他的近況。

    陸銘站起身,臉色一點沒變,他的五官單獨拿出來都屬於好看的那種,可放在一起,偏偏生出了一種冷硬的碰撞感,以致嚴肅和淩厲壓過了本身的俊逸。尤其在這種場合,他的氣場足以讓人忽略他的臉,將四平八穩的空氣一掃而過,一道冷空氣徑直徘徊著:「自九月起,在征得顧先生同意後,我們在他家門前安裝了監控器,手機也安裝了定位裝置,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蘇仰對顧天騏的印象非常模糊,他隱約記得五年前的顧天騏是個大學生,別的事情一概想不起來,連他的長相也記不住。

    「他是214最後一個幸存者,」嚴慶沉下聲,「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是。」陸銘迴答。

    這場會開了整整四個小時,沒有中場休息,更別說午飯時間,從十點到兩點,很多人的屁|股和腰都快硬成一塊鋼板,站起來嘎嘣一聲,脆弱得不言而喻。

    會議結束後,蘇仰提前離開市局,開車接媚姨到預約好的醫院看病。

    「唉……我都說了,我自己能去醫院,這老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用不著這麽麻煩。」媚姨一手按著自己的側腰,忍著一額冷汗,慢慢靠到軟墊上。

    「不麻煩,是我麻煩您了,還要幫忙帶莎莉。」

    聽見這話,媚姨的腰頓時不疼了,她立刻直起身板反駁道:「瞎說,莎莉又乖又聽話,哪裏麻煩了?」

    蘇仰笑道:「……等事情結束後,我會把莎莉接迴來的。」

    到了醫院,蘇仰扶著媚姨下車,處理好掛號手續後,很快就輪到媚姨見醫生。她朝著蘇仰揮了揮手:「你先迴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沒事,我在這裏等你。」

    媚姨歎一口氣,自知拿蘇仰沒辦法,畢竟這人固執起來,十頭牛都牽不迴來,隻好改說:「那你去吃點東西吧,我這邊可能沒那麽快。」

    蘇仰點頭:「嗯,好。」

    等媚姨進門後,蘇仰一個人去了趟洗手間。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台舊式手機,然後從錢包暗格裏拿出半塊指甲大小的電話卡,他單手卸下手機蓋和電池,把卡嵌進卡槽,再重新開機。

    蘇仰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從容地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後,那人沒有說話,聽筒裏傳來細細的鳥叫聲。蘇仰站在鏡子前,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目光裏一片死寂,片刻後,隻見鏡子裏的他動了動嘴唇,用緩慢清晰的聲音問:「時間到了,我讓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我這一出馬還有什麽好擔心的?當然查清楚了。」那人語氣欠揍,得意洋洋地炫耀了起來,「知道找我買料的人為什麽願意出那麽高的價嗎?自然是信譽口碑缺一不可。」

    蘇仰擰開水龍頭,讓涼水衝刷著自己的手背:「我不想聽你說廢話。」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誰讓你是老板呢,顧客就是上帝……」那人悉悉索索搬弄著什麽,鳥叫聲越來越大,這次蘇仰總算是聽清了這鳥在說什麽。

    ——周遙是王八,周遙是王八。

    蘇仰:「……」

    「嘿,找到了,顧淮清是吧。」那人啪一聲開了罐飲料,灌了兩口,打了個響亮的嗝,接著說:「人一三好青年,除了在你們那邊上班就沒別的活動,一下班就迴家,我跟了他一周啥都沒發現……你確定要查的是這人?沒搞錯?」

    蘇仰關上水龍頭,沒說話。

    「唔……唯一對你有用的信息就是他是被收養的,顧淮清有一個掛名哥哥,名字叫顧天騏,這消息,我保證你們內部的人都未必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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