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幹什麽?”看見賈瑞進來後,賈代儒遽然站立,滿臉驚詫地問道。


    這不能說是賈代儒定力不夠,實在是因為賈瑞的這身打扮也忒誇張了一些。他上身赤膊,背上綁著幾根柴火,一進門就跪伏在地,擺出了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勢。


    這真是有點嚇人嗬。


    賈代儒一輩子讀書寫字,推崇的是那種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氣質,除了自己身體力行之外,也一直是這麽教導學生,當然也包括孫子賈瑞在內。


    猛然見到賈瑞這樣一副粗鄙、無賴的作風,實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想說的一些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又關心賈瑞久病初愈,擔心賈瑞受涼,遂命令道,“你少作些怪,趕快站起來把衣服穿好。”


    賈瑞連忙站起身來,嘿嘿一笑,順從地解下柴火,穿好衣裳。


    這個負荊請罪的戲碼,做做樣子,表明一個態度也就是了。眼下雖然已是暮春時節,內院裏幾株連翹和榆葉梅開得正盛,但早晚溫差仍然極大。


    賈瑞也害怕這出戲演得過猶不及,真要讓自己傷風感冒,細菌引起肺部感染,如今醫館裏可沒有抗菌藥物,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見賈瑞還是這麽嬉皮笑臉,賈代儒也是大感頭疼。要是依照他往日的脾性,那當然是叫來小廝書高,將這個家夥痛打一頓就是,雖然簡單粗暴了一些,但也算是效果良好。


    但自從賈瑞病情好轉之後,在他身上發生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變化,讓賈代儒也有些捉摸不透起來。


    以前賈瑞喜歡睡懶覺,一日之計在於晨的道理,給他講了十遍百遍也沒用,讓他起來早讀課文,那是千難萬難。


    現在這個賈瑞,不需要吩咐,天剛放亮就準點起來,在院子裏跑步讀書,何等自覺?他這學習效果暫且不論,但至少這種學習態度還是值得肯定的。


    又比如說,以前賈瑞不知道生活艱辛,手頭不寬鬆仍花錢大手大腳,和榮寧二府的那些公子哥兒們廝混在一起,攀比吃穿用度,一旦比不過人家,就迴家發脾氣。


    現在這個賈瑞,不計較吃,也不計較穿,頗有些“一簞食,一瓢飲,迴也不改其樂”的淡然。


    還有,賈瑞以前在家裏,除了讀書,什麽活兒都不幹,書本掉在地上,也要指使書高或冬梅撿拾起來。


    現在呢,據書高和冬梅反映說,賈瑞在生活起居方麵,都是自己動手,言明不需要任何人幫助。


    不僅如此,賈瑞有一次還走進廚房,想幫助祖母切菜。要不是賈瑞祖母說出“君子遠庖廚”之類的典故,他還不肯離開。


    這還真是奇了怪了?


    這些變化不但讓賈瑞祖母琢磨了許久,賈代儒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說賈瑞長大成人,變得乖巧懂事了,這當然是好事。但也有一句話,叫狗改不了吃屎不是?賈瑞突然洗心革麵,自我悔改,這讓人多少有些心裏不踏實啊?


    沉吟許久後,賈代儒終於開口問道,“你既然是負荊請罪,那我問你,你請的是什麽罪?”


    賈瑞當然不會愚蠢到老老實實坦白交代,把這一係列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賈代儒,他知道這個老頭子性格古板,又向來自命清高,喜歡以讀書人自居,萬一觸怒了他,被喝令一頓暴打,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賈瑞隻能避重就輕,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是賈蓉、賈薔兩位哥兒聚眾賭博,被珍大哥發現了,兩位哥兒為了脫罪,求到了我的頭上,讓我幫忙分說一二……


    聽到這裏,賈代儒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看來東廂房抽屜裏的那將近二百兩銀子,就是你的好處費嘍。那你來告訴我,你是怎麽分說的?”


    被賈代儒這麽盯著一看,賈瑞也是頭皮發麻,知道這位老爺子曾經考中過舉人,也算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在年老多病的情況下,他還能把控賈氏義學多年,足以稱得上是一位人精,可不是那麽輕易能糊弄的。


    賈瑞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我也知道,珍大哥那裏,不是那麽好欺瞞的。要想幫助蓉哥兒、薔哥兒兩人脫罪,就必須要有另外一個人出麵頂缸。我告訴珍大哥說,從蓉哥兒那裏搜出來的那兩張欠條,並不是因為我們聚賭,而是因為我偷窺西府內帷女眷,被蓉哥兒、薔哥兒兩人無意中發覺,他們二人以此相威脅,迫使我寫下了一百兩銀子的賭場欠契。”


    “你糊塗啊!”賈代儒痛心疾首道,“這偷窺內帷女眷,是那麽好應承下來的?一旦坐實了這個名聲,將會人人喊打,整個士林將再無你容身之處,整個家族也會因此蒙羞。你又如何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對得起你父母親的在天之靈?”


    賈瑞被賈代儒這麽一頓痛斥,心想著完了完了,這下子玩砸了,這老頭子都把事情上升到這樣的高度來說事了,接著怕是要下令書高過來捆人杖責了。


    但緊接著,賈瑞就看到賈代儒眼裏精光一閃,對他追問道,“究竟是哪位西府女眷?”


    賈瑞囁嚅道,“是璉二哥房裏的丫頭彩明。”


    “彩明?”賈代儒思索了片刻,耐心解釋道,“榮國府裏的銀庫總管吳新登,是王夫人當初嫁過來時的陪房。前些年,吳新登把自己的女兒彩明,連同侄女彩雲、彩霞,都送到了王夫人房裏做丫頭。後來,王夫人將榮國府的管事權委托給王熙鳳時,彩明也跟著一塊兒過去了,這是因為王熙鳳是個睜眼瞎,大字不識一籮筐,而彩明卻能讀書識字,可以作為王熙鳳的得力助手來培養。你和王熙鳳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對她就這麽痛恨,迫不及待地想要斬斷她一手臂?”


    賈代儒的目光炯炯有神,盯著賈瑞問道。


    “什麽?”賈瑞一下子蒙了,他本以為彩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哪裏想到中間還會有這麽多內情。但箭已開工,就不可能再迴頭。賈瑞也不可能解釋說,他和王熙鳳之間有生死大仇。


    當下也隻能咬牙說道,“我沒想這麽多,我也隻是見彩明知書達理,產生了愛慕之心。即便讓璉二嫂子心中痛恨,我也無話可說。”


    “哎!你這番話倒是滴水不漏。要是你的父親也像你這般無賴,我們家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人口凋零。”賈代儒雙目緊閉,頭顱微微仰起,語氣中不無蕭索之意。


    “這句話裏麵大有故事啊。”賈瑞不無興奮地想到。


    他正洗耳傾聽,想要了解一番便宜父親的八卦故事時,卻被賈代儒一揮手,趕出了書房。


    “早點睡吧,明天還有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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