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兮彤見張大哥也在一旁,忙過去問怎麽迴事。


    張子銓道:“那孩子是林嫂的兒子,還有個更小一歲的兄弟。兩人半夜裏偷偷拿私鹽去賣給販子,不想被巡邏的鹽軍發現,弟弟被抓走,哥哥受傷逃迴,卻因失血過多而死。“


    這時,灶頭老漢也走過來說,女人的丈夫幾年前也因偷賣私鹽被打死,靠同灶各家幫襯才把兩個兒子養大。


    “大仔死了,小仔進了大牢,多半性命不保,唉,林嫂這可怎麽辦呀。”


    灶頭老漢唉聲歎氣,那婦人哭得撕心裂肺。馬兮彤看在眼裏,心中也很難過。


    兩兄弟中哥哥已經死了,現在要緊的是把弟弟救迴來。她當下動了去救人的心思,便把張子銓悄悄拉到一邊,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張子銓沉吟道:“兮彤,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兩個還有正事在身,去大牢救人,必定驚動官府,後果難料。”


    馬兮彤吸了口氣。“我就是不忍心見死不救,林嫂她隻有這最後一個兒子了,沒了兒子還有什麽指望......再說,我說去救人,也沒說一定要劫牢啊。”


    張子銓眉頭一抬。“你有別的主意?”


    馬兮彤問:“這裏的鹽軍都歸誰管?是不是那個管如輝?”


    張子銓點點頭。“應當如此,司丞乃鹽場的長官,周圍的鹽軍理應聽他指揮。”


    “我想也是,白天就看到他身後帶著官軍。”馬兮彤喜道,“我想去找他說理,讓他把人放了。”


    “說理?”張子銓嘴巴一張,“你不會想像你上迴對那個梁棟一樣說理吧?“


    馬兮彤臉上一紅。”當然是真說理。”


    張子銓想了想說:“也好,試一下總沒錯。實在不行也可以先禮後兵。”


    馬兮彤大喜。“張大哥,你真這樣想?那太好了!”


    於是,馬兮彤去問灶頭老漢,鹽軍是不是歸管如輝管,如今他人在哪裏。老漢得知馬兮彤想去救人,當即跪倒在地。


    “姑娘果真是菩薩轉世,天女下凡啊!若天女能救出小仔,我這灶從此就天天供奉天女菩薩。”


    旁邊的幾個灶民聽見,也拉著林嫂一起跪到馬兮彤麵前。馬兮彤連忙扶起眾人,說自己隻是去試一下,可不一定能成功。


    然後,她問明鹽場的情況,聽說管鹽場的官都住在寧德縣城,就和張子銓辭別眾人,朝鹽場外走去。


    像灶頭老漢說的,就算在半夜裏,連日煎鹽的灶棚也是煙火通明,灶民們光著上身在棚中勞作,幾十個人有的管灶火,有的管加鹵水,有的管扒鹽,幹得有條不紊,如同一個人似的。


    馬兮彤一路走一路歎道:”這一行真是辛苦,官府還有像防賊似的防著他們。“


    ”可不是。“張子銓連連點頭,”天下匠戶之中,以鹽戶,錢戶,船戶最為辛苦,鹽戶還看管最嚴,鹽軍在鹽場周圍盤查,鹽戶出門都要搜身,就算我宋時也是如此。“


    馬兮彤聽了不由問道:”為啥查私鹽須這般嚴?“


    張子銓說:”人無鹽吃不行,十人就有十人吃鹽,百戶就有百戶吃鹽。食鹽隻許官營,官府從中得利,便如同收人頭稅一般。天下之賦,鹽利向來居半。


    私鹽賣價隻有官鹽的一半,百姓買一文私鹽,官府的鹽課便少一文。你說怎不要嚴抓嚴打?“


    馬兮彤連連點頭。”原來官府的賦稅一半來自鹽稅,難怪難怪。”


    ......


    兩人走著走著,迎麵傳來一聲怒喝:“站住!什麽人!”


    馬兮彤抬頭一看,是幾個手持刀槍的兵丁,肯定就是把守鹽場的鹽軍了。


    馬兮彤立刻俊眉倒豎,大聲說:“管如輝在什麽地方!”


    幾個兵丁看她穿著打扮不像鹽民,再看看她身後的張子銓,兩人神色凜然,一個如天女下凡,一個如神仙再世,又聽到她直唿鹽場長官的名字,幾個兵丁似乎被嚇住了,怕兩人有什麽來頭,紛紛換上了笑臉。


    領頭的說:“管司令當然在縣城,兩位......”


    “滾開!”馬兮彤又大聲怒喝。


    幾個兵丁嚇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閃到一旁。馬兮彤昂首而過。


    兩人很快離開鹽場,走了一程後,天色逐漸變亮,遠處出現一大片屋子,兩人就朝那邊走。走得近了,終於遇上了人,張子銓一問,原來那片屋子就是寧德縣城。


    馬兮彤奇怪為什麽沒有城牆,張子銓又代她一問,說縣城就是這樣的,周圍到處是鹽場,沒地方造城牆。


    兩人繼續朝前走,到了那片屋子附近,這才發覺還是有一道矮牆的。兩人進了城,又向人打聽管如輝的住處。人人都讓他們去鹽使司詢問。於是,兩人立刻來到那裏。


    雖然天剛亮不久,鹽使司裏已經排起了長隊,都是前來買鹽的商人。兩人徑直來到隊伍前頭。隻見櫃台裏一個小吏正在檢驗商人遞上來的票據。


    馬兮彤開口問管如輝在不在,那小吏用一口本地話迴答,馬兮彤一個字沒聽懂,正要發作,張子銓把她拉了迴來,說小吏讓她先排隊。


    “問句話還要排隊啊。”馬兮彤臉上不平,但還是跟著張子銓排到了後麵。


    沒過多久,隊伍的前麵忽然傳來吵架聲,而且用的是官話。


    馬兮彤忍不住過去看,隻見方才那個小吏操著流利的官話對麵前的鹽商說:“我們這裏不收引票,隻收鹽鈔。”


    那鹽商大聲道:“這是老子花足足一百貫從福建轉運司買的,你們寧德憑啥不收!”


    ”不收就是不收。”小吏毫不退讓,“你要用引票到別處去用。”


    鹽商的聲音更響了。“這是朝廷印的鹽引,天下都能用,唯獨你們寧德不行,你們寧德還有沒有王法!”


    馬兮彤對小吏剛才用本地話應付她很惱火,當即上前兩步,對小吏說:“你還是會講官話的,對不對?他的引票別處都能用,你們這裏卻不行。你們是不是打算造反?”


    小吏見又是她,不耐煩地迴答:“姑娘你別多管閑事。引票不能用,這不是我定的規矩,要抱怨你找上頭去。”


    “我就是要找你的上頭。”馬兮彤怒道,“你告訴,管如輝在哪裏?”


    “嗐,管大人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小吏眼睛一瞪,“我話已經說明白了。姑娘你再鬧,後頭就有鹽軍。我一嗓子就能讓他們把你抓起來。”


    馬兮彤火氣更大。“你別囂張,到時候還不知是誰抓誰呢!”


    小吏一愣,轉而嘿嘿一笑。“姑娘這樣蠻橫,難道是管司令的什麽人不成?”


    馬兮彤大怒,舉起拳頭正要打過去。忽然旁邊傳來一聲,“且慢!”


    馬兮彤抬頭一看,隻見櫃台後方門簾一挑,一個當官的走了出來,正是昨天在鹽場上見到的司丞管如輝。


    “把引票拿來我看。”管如輝上前幾步對小吏說。


    小吏立刻把鹽商的引票呈上。管如輝隻瞥了一眼,就淡淡地說:“收下。”


    小吏驚訝得合不攏嘴。“這......”


    管如輝想了想,掏出身上一個印章在引票上蓋了一下,又說了聲,“收下。”


    小吏點頭哈腰,連忙收下了這張引票。管如輝隨即對馬兮彤和她身後的張子銓一抱拳。


    “兩位請裏邊說話。”


    然後就將兩人引入一間小屋。馬兮彤隻覺得自己運氣真好,管如輝主動送上門來。她朝張子銓瞥了一眼,卻見張子銓對她悄悄豎起一根食指。馬兮彤會意,這是要她少說話。


    很快,管如輝請兩人入座,命上茶,然後坦然說道:“兩位尋本官不知何事?”


    張子銓搶先開口。


    ”國朝自收江南已十餘載,諸課皆循北例,唯獨鹽課,南方各行其是。至元十二年雖立鹽運司,每引改為四百斤,可南方各省權貴,至今有多領至七百斤者。相關票據也雜亂無章。


    為此戶部於兩年前設印造鹽茶等引局,專職印造鹽引茶引,發行各司使用。然而諸多南方州縣至今未用。皇上甚為不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寧德雖山遠孤絕之地,畢竟也是王土。足下雖區區一七品鹽使,畢竟也是王臣。今日在下所見之事,恐怕也非聖上所樂見。“


    隨著張子銓徐徐道來,馬兮彤驚訝地看見,管如輝的額頭竟冒出了汗珠。等張子銓話一完,隻聽噗通一聲,管如輝竟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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