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宮派出的使官到來之際,堯城上下百姓都換上了破舊的衣裳,收好自家攢下的糧食,連威盟軍都變軍為民了。因對林知非的完全信任,百姓幾乎沒有不從的。

    此時的堯城郡尚在衛王管治之下,為防衛王見如今此地富庶,便要增加賦稅以去享樂滿足私欲,還不如把錢留在百姓手中,讓他們吃飽喝足。

    使官巡視完堯城郡的大道,眼見此地百姓雖然精神狀態較好,但也同其餘郡縣相差不大,也無傳言中那般富庶。

    使官本就看不起小地方,轉身就頤指氣使的朝林知非道:“迴刺史府罷了,還請刺史告知殿下,明日我等就要啟程迴都城。”

    林知非怔了怔,他沒想到衛恆這麽快便要走。

    使官心裏倒是肯定以後登位的定是許姝之子,所以對待林知非,他態度十分隨意,說完就走,不讓人有辯駁的機會。

    夜間離了晚宴,秦氏來到林璿處,猶豫地問:“璿兒當真要隨殿下去衛都?”

    “當真,若放阿恆獨自一人前去,我是不放心的。”林璿停下正在收拾的行禮,淡笑著幫秦氏倒了杯清水,“母親莫擔憂,我會平安迴來的。”

    秦氏仔細看著林璿如畫的眉眼,半晌才道:“璿兒,你心裏可有怪過母親?”

    林璿搖頭:“不曾怪過,反倒要謝過父親母親,讓璿兒活得更自在。”秦氏並未說什麽緣由,林璿卻知道她說的是他們讓她女扮男裝之事。

    “自在便好。”秦氏垂目,親手幫林璿收起東西。

    屋外皎月正緩緩升起,衛恆手腳輕緩地推到林璿窗邊的蒼翠竹林旁,坐到了石桌石椅上,拿出塊木頭刻了起來。

    他心緒並不平靜,這一段時間,他經常避開林璿,便是害怕自己胡思亂想,原本,他把是林璿當做最親近的知己,但某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卻一直煩擾著他。

    如今要迴衛都,他心裏既希望林璿同他一起去,又希望林璿不同他一起。衛都並不平靜,衛恆深刻的知道那幽深的宮廷中是多麽險象環生,那些浮華麗影之下是多麽肮髒。

    他的阿璿,這樣風光霽月的人,便不該去接觸那些汙濁的東西。

    隻是剛剛聽了林璿的話,他便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她的想法了。

    衛恆有些失神,手指一痛,原來是刻刀戳到了手指,他垂目,便見有鮮血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那帕子下繡著一個清秀的璿字。

    這帕子是他在聽雨閣發現的,隱隱還帶著那人身上的淡香。

    衛恆一頓,隻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住了那為曾沾血的木頭,把它放在桌上後,然後從自己衣裳上撕下布條隨便綁在了傷口處。

    然後繼續擺弄手裏的木頭。

    漸漸月至中天,溶溶月輝灑到桃林,仿佛是下寒霜了一般。秦氏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窗邊倒映出一個朦朧的身影,她輕輕俯身吹滅了燭火。

    窗戶暗了。

    衛恆守在屋外,呆呆地看著那扇窗戶,手裏還拿著尚未雕琢成型的木頭。

    月光灑在他身上,便像凝結了一層寒霜。

    *

    第二日,拜別過林知非和秦氏,衛恆同林璿便上了馬車,低調地離開安樂祥和的堯城郡,去往衛都。

    馬車一路緩緩地在官道上行駛著,三月的堯城郡已經很熱了。樹林陰翳,風一吹來隻有熱浪撲麵,這熱度叫人苦不堪言。

    衛恆看不下書,隻好看向身旁的人。

    身旁的人提著筆,垂目畫著什麽。她穿著一身玄衣,卻越發襯得她膚若白雪。

    美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好看的,她眉間沉靜,卻顯得十分動人。

    林璿正細細繪製著周遭地形,抬頭便見衛恆呆呆的看著自己,她莞爾一笑:“阿恆看我作甚?”

    衛恆脫口而出:“看阿璿長得真好看,比最好看的女郎都好看。”

    看林璿愣住的表情,衛恆心裏暗暗後悔自己話太快了,他心虛的描補:“恆不是說阿璿長得像女郎,恆的意思是阿璿被百姓說成是‘堯城第一美’,這名頭名副其實,再沒有誰比得上你的姿容了。”

    他笨拙的描補,生怕林璿會因自己把她同女郎做對比而生氣。

    明明阿璿從行走坐臥、到行事風格都同女郎無一絲相似,但他腦子一亂,突然說出這不經腦子的話了。

    這羞恥的名頭讓林璿有些不自在,聽到“女郎”二字,她心裏一跳,避開敏感話題:“什麽‘堯城第一美’不過是百姓玩笑之語罷了,你再這般說我便不同你一輛馬車了。”

    衛恆連忙道歉:“我再也不說了。”

    “如此便好。”林璿笑著低頭,打算繼續畫圖,卻見衛恆手上有許多傷口。  手指那處傷口較深,剛剛他一著急便擦到桌沿,讓本就沒有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林璿皺眉,他這是做什麽去了?怎麽這麽多傷?

    衛恆隨著到林璿的目光的看去,發現她看的是自己的傷口,他心裏一虛,連忙自欺欺人地把手往身後藏。

    林璿氣笑:“你藏什麽?我都看見了。”她抬手就拉住衛恆的衣袖,打算把他的手拉出來。

    誰知衛恆卻暗中使力,不讓她得逞。

    她這下真怒了,她放手,盯著衛恆心虛的臉:“你是怎麽傷著的?都流血了還不讓我看看,你這幾日到底在想些什麽?”

    衛恆垂目,悶聲悶氣的:“沒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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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什麽會故意避開她不去早食?沒想什麽會故意擋住她,不讓她進他的房間?沒想什麽,為什麽對她越來越生疏?

    幾日下來,林璿本以為衛恆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他們之間有了距離,她也能接受,但是他受傷不擦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議事時別扭,連對上她的眼睛都要故意避開。

    這感覺的確讓林璿生氣,她沒想到自己辛苦帶大的小孩,竟成了這樣。

    林璿冷了臉,直說:“你到底是做什麽受傷了?這幾日為何總是避開我?”

    衛恆心裏一疼,他也不想這樣做,但是有時隻要看到林璿,他便會想到那夜他們同眠,夢中的的溫泉與湊近自己的紅唇。

    他攥緊手心,傷口的疼痛讓他語氣顯得有些冷硬:“沒有特意避開,你想多了。”

    林璿眼尖,看到他手心裏剛結痂的傷處又有了血跡。

    他不願說就不願說,幹嘛這麽對自己。

    心裏又氣又疼,林璿冷笑:“把手拿上來,我瞧瞧。”

    衛恆沒有動,他連抬眼瞧瞧林璿神色的膽氣也無。

    看他執拗的不為所動,林璿深吸了一口氣:“殿下自去你的馬車上上藥,殿下不是孩童了,若不喜璿以往那般管你,璿便不管了。”

    不管了?衛恆猛然抬頭,看著林璿的眼眶有些發紅。

    林璿別開眼,繼續說:“殿下愛做什麽便去做,隻是別讓自己受傷便好了。”

    衛恆啞著嗓子問:“就因為這些小事,你便不管我了?”

    明明說好的,無論做什麽都會一直陪著他,為什麽現在卻說不管他了?就因為這些小事,還是因為阿璿厭倦了他,連稱唿都從阿恆變成殿下了。

    分明是他先疏遠自己的,如今他朝自己發什麽脾氣?林璿心裏越發悶了,肚子還隱隱有些疼,她壓著氣,淡漠道:“讓蘭生幫殿下上藥去,莫在此徒惹心煩。”

    心煩?原來他惹阿璿心煩了。

    衛恆心裏一酸,正要迴嘴,看到林璿漠然的神色,他咬咬牙便起身走了出去。

    身後林璿道:“璿恭送殿下。”

    衛恆看向馬夫,怒道:“停車!”

    馬車停下,他大步往自己的馬車上走去。

    蘭生看到衛恆怒氣衝衝,麵色冷硬的模樣,心裏一緊,再看到他手上流血的傷口,他急忙道:“殿下不是去找林郎了嗎?怎麽受傷?”

    “閉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衛恆斥了蘭生一句,看著手上的血跡,“還不來給我上藥,呆站著作甚?”

    蘭生乖乖上藥,心裏直歎氣。每次殿下從林郎那你出來,都是笑容滿麵的模樣,怎麽今日就成了這樣?

    林璿同樣惱怒,伴隨著腹部隱痛,她勉強畫了幾筆地形,便匆匆把停了手。深唿吸了多次,把心裏怒氣壓下不少後,她便重新找了卷關於鄭朝的史冊,打發時間。

    直到到了客棧裏,吃了晚飯,林璿也不曾見到衛恆。

    夜中熱風挾裹著幾瓣豔麗的杏花,拂過高掛的酒旗,整個小鎮幾乎都睡熟了。

    窗子輕輕動了動,一個人影輕輕翻進了林璿的房間。

    他動作十分靈巧,等到了林璿床邊,他打算上.床的動作頓了頓,便選擇坐到了床沿上。

    手心一翻,貴重的夜明珠發出了淡淡光暈,借著這光,看清了這人分明就是衛恆。

    衛恆垂目看向林璿,她白玉般的雙手露在外麵,有幾處發紅的地方,看著格外礙眼,還有蚊子正朝著她的裸露在外的臉上嗡嗡飛去。

    衛恆忙揮了揮手,拿出火折子點燃了驅蚊的熏香,蚊蟲被熏跑了,屋中卻實在悶熱。

    他拿出扇子,輕輕在林璿頰邊扇著。

    待看到她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漸漸酣睡的模樣,衛恆心裏一軟,眉頭卻輕輕皺起。

    他才不是為了讓林璿睡得舒適才專門過來的,他隻是氣沒消,故意來看看她睡不好的樣子罷了。

    衛恆借著朦朧的光暈,目光越發柔和,心裏卻給自己的擔憂,專門找了個站不住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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