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算不上豐盛,但是很溫馨。


    離開粵州半月之久的李彥,在重又見到兒子之後,仿佛卸下了身上的所有枷鎖。


    他拉著王苗不停碰杯,也讓王苗有些吃驚。倒是隱隱猜出什麽的許燕君,沒有去勸阻,反而還陪著李彥碰了幾杯。


    李溪安沒有喝太多酒。


    雖然酒精對他而言,基本上沒太大作用,可他還是控製住了。


    在李彥酩酊大醉之後,他攙扶著李彥,向小姨一家提出了告辭,然後開著車走了。


    三小隻迴屋休息,王苗則坐在飯桌前,若有所思。


    “看樣子,阿安這段時間,不消停啊。”


    “你也看出來了?”


    許燕君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著說道。


    “那還能看不出來,酸秀才這一段時間心緒不寧,整天魂不守舍的。我不好問,而且問了他也不會說。不過看現在這樣子,阿安已經把麻煩解決掉了。不行,我晚上找施欣德打聽一下,看看最近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燕君疑惑道:“你不是約了章誌強吃酒嗎?”


    王苗一愣,旋即一拍額頭,笑道:“看我這記性,把這件事給忘了。那我明天再去找施欣德,今天先把章老板的事情解決掉。這一天天的,才剛一迴來,就忙的有點腳不點地了。”


    “還不是你自己找麻煩。”


    王苗笑了,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燕君,等事情忙完了,咱們迴老家吧。”


    許燕君看著王苗,突然笑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事情了?”


    “婷婷長大了,阿嶽和茵茵的年紀,也都不小了。眼看著咱們出來,有多少年了?說實話,是真有些想迴家了。燕君,再給我兩年,等我把手裏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咱們就迴去。”


    “好,你是當家的,你怎麽說怎麽好!”


    許燕君笑著點頭答應,坐在王苗身邊,思緒也變得有些亂了。


    ……


    李彥醉的不輕。


    李溪安把他帶迴家後,他就一頭栽倒在床上,熟睡不醒。


    確認李彥沒有大礙,李溪安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已經和施欣德請好假,今天不用去衙門上班。於是拿了一本書,在庭院裏坐了一會兒,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縱身就跳上了屋頂。


    坐在屋脊上,他朝著大海的方向看去。


    兩天了,那些夷人應該已經發現了霍索恩號的異常了吧!


    隻是不曉得唐恩安排的那些後手,是否也開始行動起來了呢?


    他就這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沐浴在陽光中。


    從下午一直到傍晚,從傍晚一直到夜色完全籠罩了粵州城……


    李彥是下半夜開始鬧騰起來,吐的一塌糊塗。


    好在李溪安早有準備,不至於把房間搞得無法下腳。


    可即便是這樣,也夠嗆。


    他最後是在是沒辦法,就嚐試著以長生炁進行緩解,才算是讓李彥安靜下來。


    一直到天亮,李彥總算是再次沉睡。


    一夜未睡的李溪安,把李彥安頓好之後,開著車來到協力大橋的橋頭。


    他一如往常那樣,和正在值班的阿方斯打了個招唿。


    不過阿方斯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迴應,而是走過來,低聲道:“李,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李溪安打了個哈欠,笑道:“我老子昨天從香島迴來,喝醉了酒,鬧騰了一個晚上。我到現在都沒合眼,照顧了他一整天。怎麽,出什麽事情了?嘿嘿,說出來讓我精神一下。”


    他好像一頭猹,一副想要吃瓜的模樣。


    “霍索恩號,聽說過嗎?”


    來了,看樣子霍索恩號曝光了!


    李溪安心裏一動,臉上卻是茫然之色。


    “霍索恩號?做什麽的?”


    “一艘船,一艘阿美國的貨船。”


    “沒聽說過,我哪有精神關心一艘阿美國的船。”


    “嘿嘿,和你,或者說和你們九州人,關係很大。”


    “說來聽聽?”


    李溪安不困了,從車上下來,遞給阿方斯一支香煙。


    兩人就站在橋頭抽著煙,絲毫不理會從協力大橋上來迴走過的行人。


    “霍索恩號是阿美國一家鐵路運輸公司名下的貨運船,好像是和昂撒租界裏一家名叫拉裏詹金斯全球貿易公司合作。以前我一直以為,它隻是一艘普通的貨運船,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阿方斯壓低聲音道:“這家公司,是專門販賣人口。”


    “是嗎?”


    李溪安實時表現出一派驚訝之色,道:“販賣什麽人口?”


    “就是從九州弄來人,運送去阿美國做苦工。那些阿美國人最擅長做這種事情,之前他們是販賣黑人,現在又轉移目標,跑來九州。不過這一次,他們好像撞到鐵板了,被一群記者發現,並且曝光了。”


    李溪安露出了憤怒之色。


    他破口大罵起來,可心裏麵卻在冷笑:說的好像你們高盧人沒做過似地。


    大西洲也好,阿美國也罷,其實都是一個德行,奉行所謂海洋法,其實就是給他們的掠奪和屠殺找一個法理依據而已。


    “哪家報紙曝光的?”


    “好像是安第斯報為首的報紙,不清楚你們九州的報紙是否有轉載。”


    “我迴去找找看。”


    阿方斯笑道:“看著吧,這迴要有人倒黴了!”


    對於這些夷人而言,這些事情大家都在做。但隻要沒有被曝光,那麽就是你好我好。可曝光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會立刻翻臉。


    李溪安沒有笑,確實一臉凝重。


    他上了車,繼續往縣衙走。


    在路上,他買了十幾份報紙,其中也包括了之前唐恩所說的安第斯報等幾家報紙。


    不過似安第斯報這種報紙,全都是夷文報紙。租界倒是有販賣,可華界就見的不多了。


    “阿安,買這麽多報紙做什麽?”


    李溪安來到縣衙的時候,遇到了姚德勝。


    看著他懷裏那一摞厚厚的報紙,姚德勝不禁有些好奇。


    李溪安輕聲道:“剛才我在協力大橋遇到了高盧國的阿方斯中尉,他告訴我出事了,所以我買來報紙看一下。”


    “什麽事?”


    尤和泰和齊文斌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好奇問道。


    “還不是很清楚,我先看看再說。”


    他找來了白役,讓他負責打掃施欣德的辦公室,然後自己抱著報紙,和姚德勝幾人進了公房。


    華界的華文報紙,沒有任何關於霍索恩號的消息。


    反倒是安第斯報的首頁,就刊載著一張醒目的照片。


    殘破不堪的霍索恩號商船漂浮在海麵上,周圍是兩艘軍艦。


    另一張照片,是軍艦上的士兵,押著一群九州人離開霍索恩號。


    安第斯報遠東首席新聞官托馬斯·高斯,用極其犀利的文筆,表達了對阿美國這種反人類行為的控訴。他在文中,提到了一位名叫傑弗遜·薩裏斯的阿美國學者,並且引用了傑弗遜·薩裏斯對阿美國的評價。


    傑弗遜·薩裏斯認為,大西洲人必須要提防阿美國。


    因為阿美國孤懸於海外,屬於無戰之地。他們正在飛速發展,同時默默關注著大西洲以及全世界的變化。如果大西洲忽視,或者說是輕視阿美國,那麽有朝一日,必深受其害。


    不僅是安第斯報引用了傑弗遜的評價,其他幾家西方報紙,也從不同角度提及阿美國。


    同時,他們對阿美國鐵路運輸公司發出了質疑,認為在阿美國那堪稱世界第一長的鐵路線上,每一根鐵軌下,都埋葬著九州人以及黑人的骸骨。


    他們認為這是對文明的諷刺,是對大西洲人一直提倡的賽先生和德先生的抹黑!


    “阿安,沒什麽啊。”


    姚德勝幾人翻遍了華文報紙,卻沒有發現什麽值得關注的新聞。


    他們不識夷文,也看不懂那幾份夷文報紙。


    但是那報紙上的照片,卻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這是什麽情況?”


    “我們有麻煩了!”


    李溪安放下手中報紙,輕聲道:“夷人的霍索恩號商船在海上遭遇洗劫,夷人的軍艦趕到時,沒有任何發現,隻在船上找到了四百多九州人。很不幸的事,這件事被記者看到了。”


    “夷人的商船上,有這麽多九州人嗎?”


    尤和泰露出疑惑表情。


    不過,他旋即變了臉色,看著李溪安幾人。


    “豬仔!”


    姚德勝和齊文斌,異口同聲。


    李溪安輕聲道:“這幾份夷文報紙,都是在海外極具影響力的報紙。我估計,這件事很快會引起連鎖反應,弄不好還會波及咱們。幾位,大家都小心點,接下來會很忙的。”


    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


    “幾百個夷人被殺,隻發現了這幾百個豬仔。如果不是記者發現,我估計這些人也很危險。”


    “為什麽華文報紙沒有報道?”


    齊文斌忍不住問道。


    尤和泰冷笑道:“九州這些個報紙記者啊,如果是朝廷的問題,就會像打了雞血一樣各種報道;可如果是夷人的問題,他們恨不得把腦袋埋在沙子裏,不聞不問,更不會報道。還記得上次豬仔船殺人案嗎?他們可是興奮的緊。我記得都是大篇幅連篇的報道,指責咱們不作為。”


    “也不要這麽絕對,先看看再說。”


    李溪安把報紙丟在旁邊,腦子裏卻在思索著下午去見匯豐銀行大班的事情。


    據唐恩說,他已經安排妥當了。


    就在這時候,施欣德出現在公房外。


    “阿安,你識得夷文,給我打聽一下,那什麽霍什麽的船,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說著便走進了房間,一眼看到攤在桌上的報紙。


    “你已經知道了?”


    李溪安拿起那幾份夷文報紙上前,輕聲道:“大人,這下子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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