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了一場小雨。


    深冬時節,北方大地基本上會處於幹旱狀態,除非有大雪來襲。


    可是在粵州,雨水並不稀少。甚至在有些年景,會出現連綿雨水。


    這一場小雨也讓粵州的空氣變得更加濕潤。


    清晨,朝陽升起,又是一個好天氣。


    李溪安起了一個大早,洗漱完畢後就開著車直奔大角碼頭。


    今天,是老爹和小姨一家迴來的日子,李溪安是昨天傍晚收到的電報,激動的一夜都沒有休息。


    他換上了一身洋裝,精神抖擻的站在碼頭上。


    大角碼頭的巡兵看到他也都微笑著招唿寒暄。


    李溪安如今也算是名人了,巡檢營老總的親戚,粵州縣衙的攢典,被人尊稱為小老爺。據說和夷人關係很好,甚至可以從夷人軍營裏找來軍官幫忙,而且和總督府走的很近。


    這也使得李溪安成了碼頭上的焦點。


    金把總笑嗬嗬遞上一支香煙,但是被李溪安婉拒。


    他看了看時間,問道:“姨丈他們的船,什麽時候能到?”


    “快了吧,他們迴來據說是空船,速度很快。”


    金把總笑著說道:“說起來老總這次出差,可是夠久的。以前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耗費這麽多的時間。馬上要過年了,如果再不迴來,兄弟們隻怕是要亂了心思。”


    “有什麽可亂的,軍餉不是按時發放嗎?”


    金把總嘿嘿笑起來,手指搓動,輕聲道:“過年啊!以前沒到這時候,老總都有利市發放。”


    “你們這群兵油子。”


    李溪安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換在他剛認識金把總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這麽說話。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隨著他在縣衙站穩,說起話來也變得越發有底氣。


    對金把總這些人而言,李溪安越是如此,他們越高興,說明李溪安是真把他們當自己人了!


    兩人這麽交談著,江麵上傳來了悠長汽笛聲。


    “船來了!”


    金把總等人頓時興奮起來。


    而江麵上,兩艘火輪加上一艘小炮艇,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隔著很遠距離,李溪安就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李彥。他也在翹首張望,看上去有些急切。


    李溪安的嘴角微微一翹,舉手揮舞起來。


    船上,許燕君笑著說道:“姐夫,我就說了,阿安一定會來接你。”


    “不好好做事,卻跑這裏來,簡直是不像話。”


    李彥沉著臉,惡聲惡氣說道。


    可是那眼中的笑意卻掩飾不住。


    天曉得這過去十幾天,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雖然說每天都會接收到李溪安在報紙上刊登的平安信息,可是這心裏麵,始終不踏實。有好幾個夜晚,他都是從夢中驚醒;也有更多的夜晚,他根本無法入眠。香島其實沒有那麽多的樂子,也沒有那麽多的風景。昂撒人占領之後,也沒有投注太多的精力去建設,隻是經過野蠻發展後,形成了如今的局麵。


    為了不讓李溪安擔心,他絞盡腦汁拖延時間。


    終於,他收到了李溪安解除警報的信號。


    “姨丈,你昨晚在船上,可是一直都沒有睡覺。”


    王新嶽笑嘻嘻開口,一下子揭穿了李彥。


    李彥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隻是看著碼頭上的李溪安,眼中笑意更濃。


    船,終於靠岸。


    王新嶽三兄妹好像脫韁的小野馬,從小火輪上跳下來。


    緊跟著王苗也下了船,然後轉身攙扶著許燕君下來。當李彥伸出手讓他攙扶的時候,他哼了一聲,沒有理睬,把李彥晾在了那裏。


    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李彥胳膊。


    “老豆,這趟去香島,玩的開心嗎?”


    李彥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他心安理得的讓李溪安攙扶著,跳下了甲板。


    剛站穩身形,李溪安就上前一把抱住他,“老豆,歡迎迴家。”


    “幹什麽,幹什麽!有失體統!”


    李彥用力掙紮,可又怎比得了李溪安的力氣。


    片刻,他也抱了抱李溪安,在他後背拍了兩下,然後在他耳邊低聲道:“平平安安就好,平平安安就好!”


    “這老東西,死鴨子嘴硬!”


    王苗哼了一聲,對許燕君嘀咕道。


    許燕君則給了他一個好看的白眼,然後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下。


    巡兵抬著三個大箱子下來,放在了甲板上。


    王苗把金把總喊過來,示意他找人把箱子送去巡檢營內存放。


    “我先迴去了,告訴弟兄們,明天發利市。”


    “哈哈,就等著老總這句話呢,我一定轉告大家。”


    王苗笑了笑,衝李溪安道:“阿安,中午就去我家吃飯,你小姨帶了不少海鮮呢。”


    “好!”


    李溪安答應一聲,一手拎著手提箱,一手攙扶李彥往外走。


    這時候,有巡兵開了一輛吉普車過來。


    車上有司機,王苗跳上副駕駛,正打算招唿許燕君等人,卻看到李溪安走到碼頭旁邊的一輛轎車旁,打開了車門。


    李彥朝著王苗一昂頭,笑嘻嘻鑽進了副駕駛的位子。


    而許燕君則好奇的看了幾眼,帶著王婷婷和王萌萌坐進車裏。


    “去坐你老豆的車,這邊沒有位子了。”


    許燕君毫不客氣的阻止了王新嶽上車的意圖。


    “憑什麽啊!”


    “不憑什麽,就憑這後排都是女人,你一個大老爺們擠在這裏幹什麽?快走,快走!”


    說完,許燕君就關上了車門,對李溪安道:“阿安,開車!”


    “阿嶽,我在家等你啊。”


    李溪安衝王新嶽擺了擺手,便發動了轎車。


    王新嶽站在車門外,隻覺心裏發苦。他眼睜睜看著轎車一溜煙的走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吉普車邊上。


    “阿安哪裏弄來的車?”


    王苗也是一臉茫然。


    他專門打電報,讓金把總租了一輛吉普車過來。


    腦海中想象過無數次,他坐著車,然後把李彥丟在碼頭上失魂落魄的景象。


    沒想到,居然會變成了這種狀況。


    看著有點不甘心的王新嶽,王苗氣得開口罵到:“上車啊,死仔。”


    “可是,我想坐表哥那輛車。”


    王新嶽做在後排座上,嘴巴裏嘀嘀咕咕。


    王苗氣得臉發青,在心裏不停罵著李彥,然後讓司機開車。


    ……


    “阿安,哪裏來的車?”


    “哦,總督府朋友送的,他不會開車,就借我玩了。”


    “你什麽時候和總督府搭上關係了?”


    “這件事啊,一言難盡。”


    “阿安,最近粵州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發生?”王婷婷開口問道。


    李溪安想了想,輕聲道:“江才英的案子破了!”


    “啊?”


    “是孔俊俠殺的。”


    “不可能!”


    王婷婷脫口說道:“孔教授為什麽要殺江才英?”


    李溪安通過後視鏡看到王婷婷通紅的臉,輕聲道:“具體情況,我不方便說明,但江才英的確是他殺的。婷姐,我知道大學是一個思想開放和進步的地方,但你也要知道,那裏也是意識形態衝突最為激烈的地方。各方勢力,通過學校這個平台輸送著各種意識形態。你所聽到的,不一定是你認為聽到的,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你以為看到的。所以你要更加小心,多一些思考才行。這裏麵的水很深,你們沒有經曆過磨練,思想意識都極為單純,最容易受人影響,被人蠱惑。孔俊俠,並不是你們看到的那副模樣。”


    一席話,讓王婷婷沉默了!


    許燕君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對於王婷婷,她是操碎了心。


    讓她去學校是想她開拓眼界,學習知識,可沒想到……


    現在被李溪安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對她也許是一件好事。


    畢竟,論起口才,除了王新嶽能和她爭辯幾句,許燕君還有王苗都不行。至於王萌萌,已經靠在許燕君懷裏睡著了!


    李彥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聆聽。


    見王婷婷沉默了,他才輕聲道:“事情都解決了?”


    “嗯,解決了!”


    李溪安道:“老豆你以後可以盡情的寫作,不會再有什麽麻煩。”


    “那就好!”


    李彥鬆了口氣,然後笑問道:“你怎麽樣?”


    “我?很好!”李溪安笑道:“不過接下來,粵州可能會有點不太平,但無關你我,所以不用費心。還有,我把庭院重新修整了一下……比以前更好看了。”


    “修院子做什麽?”


    “這個事情啊,一言難盡。”


    許燕君在後麵聽得真切,忍不住問道:“姐夫,你和阿安在說什麽?我怎麽覺著,你好像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哈哈哈,沒什麽,都已經解決了!”


    李彥說著,拍了拍李溪安的肩膀,迴頭笑道:“阿安解決的,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是啊,阿安長大了!”


    許燕君微笑著,輕輕點頭。


    她可以確定,李彥父子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她。


    其實在香島的這段日子,許燕君就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一些。


    比如李彥經常魂不守舍;比如,他經常會翻看報紙。可是每次問他在看什麽,他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不過,沒關係,都已經結束了!


    轎車在胡同口停下,李彥和李溪安從車上下來,幫著許燕君從後備箱裏拿出行禮。


    他們正要往胡同裏麵走,王苗的車也到了。


    父子二人從吉普車上下來,都黑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特別是看到李彥那副得意的嘴臉,王苗總有一種拳頭發癢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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