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安佇立在原地等綠裙少女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良久後才迴神,他本是想一走了之,心底這種怯意在太乙山上遇到那頭猛虎時也出現過,猶豫之間心中又出現了另一種聲音,更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此刻的你再也不是那個看著婉兒墜江束手無策的小卒,不是被武曲星君和張四截殺時隻能東躲西藏的懦夫,一代宗師曲無忌將半生修為灌入你體內也不是想看你一遇到那些棘手的人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陰牢中的武狀元劉牧和前朝皇族宇文殊圖教於你的那些招式也不是用來欺負比你弱小的人用的,江湖上的那一座座高山就聳立在那裏,如果不去挨個瞧瞧,從那個世界渾渾噩噩,來到這個世界又畏首畏尾,豈不無趣死了?


    最後心底的聲音用近乎嘲弄的語氣問道:“你敢迴去嗎?”


    趙幼安抬頭看了一眼天穹懸垂的玉盤,月影婆娑涼意流轉,他搖了搖腦袋驅散心底縈繞的聲音,手出長袖按在刀柄上,步伐輕盈的返身朝著埋葬了三萬陰魂的鐵旗鎮走去。


    往迴走的趙幼安這才發現,迴去的這段路竟然如此之長,剛才牽著那少女的手疾奔時並未覺得,埋頭前行的他忽然間感覺手上有些濕,本來以為是汗漬,可兩指一揉竟然發現有些比汗要稠,他借著月色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上染了些血水,剛才自己和那幾位刀傀交手並未受傷,這血水隻有可能是被自己牽了一路的少女染在自己手上的了。


    受了傷竟然一聲不吭,還有心思和自己玩笑,趙幼安心中不覺又高看那綠裙少女一眼,轉而想起當初在山中初遇的情形,他頓時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用長槍的家夥說這少女大有來頭,趙幼安心中轉而又開始猜測薑太真的身份,心中一通亂想時已來到鐵旗鎮東入口前。


    剛才被趙幼安和綠裙少女擊殺了五名刀傀屍體前,從酆都遠道而來的老者低頭默然,今夜自己苦心培育的十具刀傀盡數被殺,心中早已心疼不已,現在自己要擒的正主又不知所蹤,怒意漸漸浮現在臉上一對橫眉中,忽然之間他似感應到什麽,緩緩抬臂揮了揮衣袖,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入鐵旗鎮的趙幼安望著長街左右顧盼間,一道詭異身影在離自己不遠處轟然落下,兩兩相望間趙幼安緩緩抽出了腰間長刀。


    老者視線在趙幼安身上短暫停留後飄向更遠出,確定這年輕男子周圍沒有隱匿他人後才冷冷問道;“如此年少為何不惜性命?”


    趙幼安低頭咧嘴一笑,手中刀輕輕晃了晃,卻並沒有應聲。


    習武之後他和一些極厲害的角色交過手,可麵前這位手段詭譎莫測的符士還是頭一遭,他想起寇放對自己說過的一件事,遇上那些玄之又玄的人物,唯有以力破之。


    見趙幼安不語,老者袖中探出兩指,指尖夾著一張上麵字跡漸漸模糊的符籙,隨後麵前三團綠焰燃氣,森森鬼氣鋪開在兩人所處的長街之上。


    “我要的人是你藏起來了吧,此番北上老叟無意過多殺生,若是將她交出來給我,你的命可以留下。”這老者很是耐心的說道,他能感受到趙幼安抽刀的一瞬內體湧動的磅礴真氣,加上觀此人年紀輕輕,一時竟看不透深淺,所以好言相勸道。


    趙幼安搖搖頭後輕聲道:“恐怕我不能如老先生所願。”


    話音剛落,三團綠焰驟然而起,而且還在空中越闊越大,眨眼間烈焰逐漸連成一線火屏,朝著趙幼安推了過來。


    見過老者這一手引爆符威力的趙幼安自知,快速推來的綠焰若是有一點落在身上,必然會遭受灼膚之痛,並且還不能讓這詭異的火屏在麵前起爆,如是想來他真氣灌入雙臂,朝著腳下黃土劃出一刀,緊接著手腕一轉,滾滾刀氣在耀眼的刀弧落下時掀起一層塵土,趙幼安身體前傾憑空在撩出一記橫掃千軍,橫斬將飛揚的土塵順勢推向那焰屏。


    兩線相撞之下,綠焰瞬間爆裂開來,整條長街都仿佛一顫。


    老者心中暗道一聲聰明,本來想用這張起爆符消耗麵前人,沒想到這小子竟來這樣一手,他眼神混沌的望著隨著爆炸遮擋視線的塵土,稍一晃神間忽然麵色一肅。


    一道身影躍出飛塵淩空而出。


    長刀先落,淩厲刀鋒劃破月影長街,趙幼安極為寫意的劈斬而下。


    麵對突如其來的一擊,老者冷笑著抬臂便擋,掌中青紫色光芒一閃而出。


    老者掌中雷迎著刀鋒拍出,將長刀凝如實質滾動而出的罡氣擊碎的瞬間,另一袖中一張飛符朝著還未落地的趙幼安射去。


    看著飛符襲來,趙幼安借著彈開長刀的掌中雷之勢,落地後向後滑去,兩人拉開十步距離後他反撩一刀,將眨眼追至身前不知是何手段的飛符打落在地。


    輕飄飄的符紙墜地的瞬間,地上瞬間出現一攤黑水,隻見一隻骨瘦嶙峋的手臂詭異的從漫開的黑水中伸了出來,緊接著一個披肩散發厲鬼模樣的黑影一點點向外爬出,趙幼安看到這黑影赤紅雙眼的那一刻心中一驚,急忙雙手握刀朝半個身子已然出來的黑影刺去,硬生生將這模樣猙獰的東西壓了迴去。


    刀影落下後眨眼間腳下這攤黑水消失不見,長刀挫地後猛的彈起,地上出現無數條散開的裂紋。


    趙幼安抬頭望著老者笑道:“妙啊,老先生,這縱鬼之術我還是頭一次見,之前見人能操縱白蛟就驚歎不已,沒想到世間還真有人能召厲鬼入人間。”


    老者麵無表情的說道:“這鐵旗鎮內共有三萬厲鬼遊蕩,我若是一一點燈召之,你該如何應對?”


    趙幼安笑容未褪便一步掠出,三兩下又貼近老者身前,手中刀挾帶唿唿風勁朝著滿頭白絲的頭顱劈下。


    淩厲刀鋒下老者一步不退,抬臂上拖迎上刀刃,掌中閃爍的一團紫雷硬撼趙幼安凝聚真氣又起罡氣的長刀,隻不過這一次不似剛才,刀鋒將那團紫色雷氣撕開一道口子,電光火石的刹那,趙幼安再灌真氣入長刀,勢要將這隻啟符的手剁下。


    近在咫尺間的老者臉上忽然浮起一絲譏笑,瞥見這一幕的趙幼安手腕一轉朝著老者頭顱削去,眼看刀刃就要落在老者臉上,他忽然感覺如芒在背,老者也順勢抬手一把攥住距自己臉部方寸間的長刀。


    不知何時老者在趙幼安身後布下一張符籙,此時已燃燒殆盡。


    一柄飛劍從鐵旗鎮東邊關樓上飛出,飛虹一般眨眼便出現在趙幼安腦後。


    生死一瞬之間。


    趙幼安麵色一白心道不好,他鬆開握刀的手後一擊擺肘掄出,老者扭頭躲避的瞬間他也借勢身體下傾,突然而至極為陰險的飛劍擦著趙幼安脖頸一閃而過,脖子上一道血線綻開,萬幸是極淺,並不傷及性命。


    糾纏一起的兩人在飛劍之後互換一掌一拳,趙幼安一拳砸中老者胸膛的瞬間,自己左肩也被掌中雷拍中,趙幼安伸手抽出夾在老者另一臂兩指間的長刀後再次向後退去。


    被一拳砸中胸膛的老者微微挪步,從麵色來看也不好受。


    趙幼安摸了摸被飛劍化開口子的脖子,再看老者時麵色凝重,他這兩月在陰牢中得劉牧指點,對於貼身肉搏本極有信心,可遇上這個遠距可起符籙,近身掌中雷護體的老者,此時有些束手無策。


    老者忽然望著趙幼安沒來由讚道:“老叟這些年已經很少同時用出飛劍符,起爆符和縛靈符了,年輕人你很不錯,不知師承何人?”


    趙幼安暗自換氣間脫口說道:“我學的很雜,師傅也很多,要非挑出來一個說的話,是曲無忌。”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後轉而點頭道:“原來是曲師的高徒,早年間我曾在錢塘江大潮前和曲師有過一麵之緣,後來聽說他和我家首座一樣被朝廷囚禁於長安,既然是被囚,為何能教授於你一身本領?”


    趙幼安麵色陰沉的說道:“老曲死了,各種緣由休要再問。”


    老者聞言一愣,然後袖中又滑出一張符來,他一邊抬手一邊說道:“年輕人,我叫陶疆,想知道你的名字。”


    趙幼安被老者掌中雷拍中的肩膀此時疼得厲害,他看著老者咬牙說道:“長安,趙幼安。”


    老者微微點頭,指尖符紙燃起幽火。


    又一柄銀白飛劍躍過東邊關樓,如颯遝流星般朝這邊飛來。


    趙幼安忍痛長籲一口氣後拔出腰間剛才不曾出鞘的短劍,一刀一劍緊握手中,他仰麵看著朝自己夜幕中飛旋而來一點白芒,朝著老者飛奔而去。


    之後的一個瞬間,刀劍齊下的趙幼安高高躍起,長街之上劍氣縱橫刀芒流轉,調動真氣後速度奇快的他如殘影一般撲向再次拖著掌中雷抵擋的老者陶疆。


    刀劍之鋒芒於青紫雷光匯聚一處,兩人身影猛然相撞。


    趙幼安左手長刀撕扯著老者托著的掌中雷引入他處,絞入刀芒的雷柱擊穿了長街上的一麵矮牆,轟隆聲如粗木撞鍾一般,他右手短劍刺入老者腹部三分,卻再也推不進去。


    頭頂符劍將要落下。


    趙幼安嘴角滲出血絲,他額頭青筋暴起雙目赤紅,聚全身之力將手中劍再推一寸,老者的腹部也早被劍氣絞爛,低頭看去血肉模糊。


    對腹部傷勢全然不顧的者看著趙幼安忽然眼神悲憫,因為這個年輕人就要死了,他的符劍將會洞穿眼前這顆頭顱。


    可下一秒,一道銀弧不知從何處氣勢磅礴的飛射而來,將那咫尺之間就取了趙幼安小命的符劍擊飛。


    劃過兩人頭頂的銀弧落地後顯出形狀,一杆銀槍插入地麵,大地瞬間又被震出無數裂紋。


    趙幼安眼前一亮,迅速拔劍後抬膝頂向老者的腹部,老者也還了一掌在他胸口。


    被一掌拍中後趙幼安向斷線風箏一般向後飛去,眼前一黑後陷入昏厥,重重的砸在地麵之上。


    失去意識的他手中還是死死攥著刀劍。


    老者陶疆看著躺在地上的趙幼安眼神複雜,這時一道身影落入那插入地麵的銀槍前。


    來人正是大唐駙馬柴逸。


    陶疆望著衣袍搖曳神情傲然的柴逸問道:“剛才你就來了,為何等到此時才出手?”


    柴逸笑著拔出銀槍後緩緩說道:“我想看看這小子究竟幾斤幾兩,同樣也看看你什麽路數。”


    老者陶疆卷起衣袖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後說道:“之前在客棧為何隱藏實力,想做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人?”


    “狗屁,老子要去隴右殺敵,沒空和你鬥心眼,隻不過這小子救過我那薄情寡義的婆娘,你又想對薑夔的女兒下手,所以兩件事趕一塊,你今夜是必須要死。”柴逸朗聲笑著說道,話音剛落他就拖槍朝著老者撲去。


    陶疆低頭看了一眼被趙幼安刺了一劍的腹部,在柴逸衝來時冷聲道:“此時你確實能殺我,可你也留不下我。”


    就當柴逸一擊炫目槍弧掄出時,老者陶疆袖中一張符籙落入指尖,一陣黑霧瞬間而起遮在他周身。


    銀槍穿過黑霧,陶疆卻詭異的消失不見。


    柴逸扛槍上肩一臉無奈的走到趙幼安麵前,他冷冷的看著躺在地上唿吸勻稱的清瘦少年,良久後忽然出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迴來了。”


    綠裙小姑娘從街上一個隱秘角落緩緩現身,柴逸抬頭看了她一眼後說道:“那老賊已經遁去了,他傷的不輕,應該不會再殺迴來了。”說罷駙馬爺朝著小鎮西邊走去。


    薑太真並未理會遠去的柴逸,她走到趙幼安身前輕輕蹲下,雙手托著下顎不知在想些什麽,等她視線落在趙幼安死死握著的刀劍上後,她嘴角一翹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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