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有一處珍禽環繞異獸猶現的空山幽穀,浩蕩江水穿穀而過,一座草廬臨江而立,粼粼江水滋潤下草廬前開出一片花海,大片綠葉拖著紅黃紫三色花瓣逢春招展,這種一株三色的花卉當地人成為三生花,從一旁山巒向下俯瞰,苒苒芳草與一旁奔流怒江交相輝映極為壯觀。被花草蜂蝶環繞其中的草廬視為當地禁地,就連出沒幽穀的猛獸和高崖飛馳的巨禽都要繞道而行避其鋒芒,每當驟雨疾風日,江河上遊潮水急漲洶湧而下,草廬中自有一道白影飛出,迎著那雷馳電掣暴雨如針的天穹而上,緊接著沿江漁民都會看到一道壯如滾雷的白芒朝天劈去,片刻之後就會分散雲消大潮褪去。


    此處草廬和相距不過一山之隔以萬劍結廬的劍廬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兩廬,兩廬之主薑夔是大唐三大宗師之一,同時也是蜀地薑閥的閥主,傳言草廬中居住的便是這些年隱而不出的薑閥主,雷雨天向天疾射的白芒便是他自覺人間已無敵的浩然一劍而已,但這些也都是傳言,畢竟連那些吞食仙草修煉百年的異獸都不敢去討饒的草廬,尋常人自然是無法涉足,更別說在草廬沿江一線上駐紮著薑閥數千極為精銳的藤甲軍,除附近居住的漁民外,生人擅入一律攔腰斬殺。


    山穀清幽唯有鳥語,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天空放晴時萬丈金輝從兩山之中鋪灑而下,整片花海沐浴在春日暖陽之中,萬花叢中隻見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低頭穿行,此人薄衫草鞋步伐輕盈,腰間懸係酒壺搖晃不止,一肩扛著尋常務農的鋤頭,不時還抬手驅趕縈繞四周的蜂蝶。


    這麵色溫和的中年男子在花叢中逛了許久,忽然抬頭看向一旁巍峨的青山,隻見雲霧繚繞山石嶙峋的山巒上出現一抹黑點,隨著陣陣風聲唿嘯,朝花海飛來的黑點越來越大,這黑點直至在花海頭頂百米才慢慢現形,一位模樣美豔黑衣遮身的中年婦人禦劍而停,腳下飛劍流光飛轉時晃時停好不灑脫,這婦人看到肩扛鋤頭的男子後抿嘴一笑,最終身影一閃落在其身旁,那柄飛劍似有靈性一般飛射而上沒入雲海。


    婦人跟著男子穿行在三生花中,沒走幾步就聽她聲音空靈的出聲道:“歲兒和真兒走了幾個月了,不知此時身處何處,有沒有遇上什麽麻煩事,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飛書一份跟娘親說一聲近況,弄得我這些天甚是憂心,歲兒性子剛正不通變化,要是在江湖上遇到什麽不平之事,怕是易怒衝動,再為自己惹出什麽事端來該怎麽辦?”


    中年男子聞言放下鋤頭,他扭頭看著女人撫須笑道:“歲兒那一身劍意的我真傳,手上那柄勝邪劍更是寒氣逼人殺意十足,尋常江湖武夫遇到他,不觸他眉頭就算好了,哪會有什麽麻煩,就算碰到他敵不過的宗師人物,也都能認出勝邪是出自劍廬,自然不會去刻意刁難,倒是真兒我有些擔心,隻希望她和歲兒一路常伴返迴蜀中。”


    婦人應聲說道:“真兒這丫頭確實讓人頭疼,雖說聰慧伶俐,可心上藏的鬼點子也多,要惹起事來,隻怕比歲兒還瘋。”說著這風韻猶存的美婦白了一眼走在前端的男子後埋怨道:“當初我就說讓歲兒獨自出去曆練,真兒留在我身旁修行,可你非要將兩個都趕出去,你那閨女自己還不了解嗎,練劍讀書從來不肯用功,心眼卻比劍廬中鑄的劍還多,瘋起來還不管不顧,一副天王老子都攔不住的樣子,這次迴來她要是少一根頭發絲,看我怎麽收拾你。”


    中年男子忽然歎氣道:“我擔心的倒不是真兒惹出事端,而是另有其事。”


    美豔婦人素手一伸,摘下一株三色花放在鼻尖輕輕一嗅,芳香花氣瞬間充盈鼻腔,這三生花海之所以鋪滿在草廬前,就是眼前男子因她喜歡才種植的,如此世間少有的奇花原來生長在東海仙山,就因為喜歡二字,堂堂武道大宗師就不遠萬裏采摘種植到此,此時美婦心中感動之餘,聽到和自己育有一兒一女的夫君此話好奇道:“你但心什麽事情?”


    中年男子先是沉默半晌,然後轉身看著自家這位平日隻喜禦劍而行仙裏仙氣的媳婦愁眉苦臉道:“世間千萬關,情關最難過,我怕真兒出門一趟,給我帶迴來一個看著就讓人想殺人的小子迴來,要是人迴來了,心留在江湖了,那就更慘了。”


    美婦人看著眉頭緊鎖一臉愁苦的男子啞然失笑道:“真兒確實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可你這閨女眼高過頂心思古怪,隻怕是能入她法眼的寥寥無幾,我敢打賭,此行歸來,她必然不會陷入你說的情關之中,哪怕是有了看入眼的,多半也得喪命在她的劍下。”


    中年男子望向兩側悠悠青山輕聲道:“能配上我薑夔閨女的人,最起碼也得在王侯將相這四個字裏找,就算是李唐在長安城的皇子,也得讓我好好挑挑才行。”


    聽到此話,美婦人當即翻了個白眼道:“我倒是覺得她喜歡就好,隻要她真心喜歡,哪怕是個花農小販我也答應,要是她不喜歡,真是皇子來提親也不行。”


    這兩夫妻在花間低語之際,一頭毛發皆白的巨猿攀上一側山巔峰頂,此獸俯瞰腳下怒江發出一聲咆哮,另有一頭花斑虎正在蒼鬱山林之中橫衝直撞,猿聲剛停就聞虎嘯山林,美婦人忽然一拍額頭道:“小白和小花多半是餓了,我得去看看。”


    說話間這婦人朝著頭頂雲海勾了勾手,先前那柄踩在腳下的飛劍破空而出急墜而下。


    ------


    數日前的洛陽城外,一對兄妹分道揚鑣,臨行前兩人在一處垂柳環繞的矮亭中,這對從蜀地一路遊曆的兄妹神采飛揚氣度不凡,容貌更是堪比天上仙童一般,雙手拖著下巴一臉惆悵的少年公子身材修長劍眉星目,腰間懸垂長劍襯的少年豪氣,在她身旁一襲綠裙身材嬌小的少女眯眼輕笑,笑時白皙如玉的臉龐中狹長雙目彎如月影天真爛漫,這少女腰間同樣佩著長劍,在洛陽富家公子喜佩劍而行,除了出塵脫俗的容貌讓路人多看幾眼外,這兄妹都帶著兵刃倒是不顯得有何奇怪,就聽少年公子出聲問道:“你真不和我去江南逛逛?”


    綠裙少女抿嘴笑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幹嗎要跟著你?”


    少年看著這個總想擺脫自己的妹妹有些頭疼的問道:“那你說說你想去哪?”


    目光如狐的少女抬手指向一方後說道:“長安。”


    “唔,我要順著江河而下去揚州,看來咱兩真是不順路了。”少年公子緊接著說道。


    “薑太歲,入洛陽而不去長安,你很奇怪啊,莫非天都有你很怕的人,不敢進去?”這少女狐疑的問道。


    “哪有。”這個叫薑太歲的公子哥說道,看他的表情,很明顯有些心虛。


    “是不是洛陽王家那個叫王秀心的小姐,那日拜見王伯伯時我聽說她和族兄去了長安,咱們薑家和洛陽王家是世交,出門之前聽娘親提及,王伯伯還有意將她許配給你,怎麽,我這未來嫂嫂你不見見?”綠裙少女笑問道。


    “告辭。”


    薑太歲一步躍出矮亭,很顯然他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走出幾步後他迴頭看向站在原地的妹妹又問道:“真不跟我走?”


    “我知道你是想去見識與爹爹齊名的那位南國武道第一人陳元秀的風采,可這事我真是提不起半點興趣,與其跟你去靈犀閣,還不如去看看長安的繁華盛景。”綠裙少女攤開手無奈道。


    “那我真走了?”薑太歲試探道。


    “快滾,囉嗦什麽。”綠裙少女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薑太歲走了很遠後任不放心的迴頭喊道:“薑太真,萬事留點神,玩夠了就迴草廬。”


    不知是不是風聲太大的緣故,對哥哥囑咐充耳不聞的綠裙少女薑太真笑意盈盈的望向了天都長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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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家兄妹分別幾日後的鐵旗鎮上夜涼如水,一隊西行的胡商從長安城滿載而歸落腳此地,隻能明日一早鐵旗關關門大開後離去,當胡商老大和鎮上巡遊的守關官兵交涉時,最後一輛車上忽然跳下一個走起路來有些微跛的年輕人,這人一聲不吭的走到為首的巡遊兵卒身邊,從袖中掏出一塊腰牌來。


    官兵頭頭看了一眼這個腰間怪異的佩著一刀一劍的年輕人不知何意,等借著手中燈籠昏黃光線看清楚那腰牌上所示大字後急忙抱拳道:“原來是大理寺上官,不知深夜來鐵旗關是為何事?”


    原本呆在長安城中一時起意跟著出城胡商馬車來到這裏的年輕人收起腰牌後問道:“下午時出長安城,最快是不是也隻能到了這裏?”


    “是的。”兵卒迴答道,他想了想後問道:“上官是來此追人?”


    “你不必知道,隻管告訴要出關的人在鎮上何處能落腳?”年輕人整張臉隱於夜色中看不清表情,等兵卒說出鎮上唯一客棧的方位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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