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紅袍的中年女子走入深巷旁的長街,抬眼望去隻見那深巷口密密麻麻躺著幾十人,斷臂,鮮血,死士,一幕妖冶且悲壯的景象映入眼簾。堆疊起來的屍體宛如一座小山一般,碎骨聲和淒喊聲此起彼伏,那個身形清瘦的少年眼神決絕的將一個巨鼇幫死士割喉後往一旁一拽,那猩紅色漫開的小山又疊了一層。


    兩個還未死絕的死士踉蹌著再次揮起陌刀,渾身上下中了數十刀的趙幼安搶先一步抬手,長刀鈍刃抵擋住劈下的陌刀,手腕一扭彈開壓在刀上的重刀,然後撩出一道極為絢麗的刀弧,那名臉色陰狠的死士頸部驟然綻開一朵血蓮,一顆頭顱滾了下來。


    另一人見狀怒喝一聲,整個人高高躍起,可還未使出招式,就被伸出血臂的趙幼安硬生生拽了下來,遠處長街上的中年女子神采奕奕的凝望下,趙幼安按住這死士的臉龐,將他死死抵在地上,然後刀尖一挺,類似於裂帛的清厲聲音中刀碎胸骨而出,直插進地麵三分。


    趙幼安凝視著這個死士瞳孔的變化,先是狠毒,接著絕望,轉而死寂成灰。


    拔刀的那一下趙幼安整個身體晃了晃,血珠並成一線在泛著寒色的刀麵滑動,環顧四周確定眼前身後已無可以站立的人後,他刀尖撐地不讓自己倒下,大口喘著粗氣時剛好瞥見空曠長街上那抹紅袍。


    已是朝著那紅袍奔去的尚月竹怎麽也沒想到,趙幼安可以從人牆疊嶂的巷子中殺出來。


    斬二十七,刺十六,抹十七,劈十二。


    剩下的做鳥獸散。


    從長街到那條張四和慕容羨魚至今在裏麵打的天昏地暗的巷子,斷臂碎指頭顱鋪滿一地,橫七豎八的全是剛才湧入巷中的巨鼇幫死士。


    趙幼安一抹臉上血色,和那位正在側耳傾聽尚月竹低語的中年女子無聲對視。


    片刻後隻見那女子捧著尚月竹被割開一刀的麵容心疼不已,轉而麵色一冷,殺氣磅礴的望向那已經力竭,僅憑一口氣強撐著的少年郎。


    兩人對望之時,忽然張四如蒼鷹一般飛出深巷,上衣被劍氣絞爛的張四幾乎赤膊,他喘著粗氣吃力站定身子,手持秋水長劍的慕容羨魚緊隨其後,落在趙幼安身旁,兩人都是搖搖欲墜,趙幼安看了一眼似是血人的女武官,咧開嘴艱難的一笑後伸出手臂,兩人攙扶著站定身體。


    張四看見立於長街的巨門星君後臉色一沉,心中隻怕這女人出口嘲諷自己,竟然連兩個未到二十歲的小娃娃都解決不掉,他看了一眼攙扶著站穩的男女後徑直走向紅袍女子和尚月竹。


    張四並非怯戰,而是需要換氣,需要重新蓄積體力。


    果不其然,巨門星君冷冷的看著張四吐出兩個字來。


    “廢物。”


    其實張四也有苦衷,在深巷中時被自己刺中的女子竟然越戰越勇,尤其是看到趙幼安那邊刀如靈蛇一般在自己安排的死士身上遊走後,在一排一排死士被劈倒的慘叫聲中,女武官大受鼓舞的揮劍在戰,讓張四最為驚訝甚至恐懼的是,這女子體內真氣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源源不斷的凝聚在劍身上迸出。


    慕容羨魚看著比自己還臉色還要慘淡的趙幼安柔聲問道:“還好嗎?”


    趙幼安額頭流下幾滴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鮮紅珠子,他翻了個白眼後淒慘一笑道:“我還以為砍不完呢,怎麽這麽多人,說來也多虧了宇文殊圖的絕命七刀,這些人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刀樁,終是全都砍倒了。”


    慕容羨魚看著一地的死士心悸道:“我確實是小看你了。”


    趙幼安忽然往深巷看了一眼,慕容羨魚心有靈犀的說道:“趙老伯被剛才一道劍氣震暈過去了,應該是無大礙。”


    再無後顧之憂的趙幼安看著姍姍來遲的紅袍女子一字一句說道:“看來接下來要分生死了。”


    慕容羨魚認得出武曲星君裴炎,自然也知道紅袍女子的來曆,她沒來由衝著趙幼安嫣然一笑,然後率先起劍。


    女武官將長劍猛地擲出,飛劍唿嘯著朝著那玄陽觀而來的巨門星君刺去,隻見她身如飛燕一般腳尖輕踮,跟隨著飛劍疾馳掠去。


    張四隨即要動,就聽紅袍女子怒聲道:“照顧好尚姑娘。”說著一掌拍在張四肩頭,將這個精瘦漢子拽倒後借勢挺身前衝。


    長街之上一抹紅光和飛劍對撞。


    無數劍氣在空中飛旋,燦爛奪目的陽光亦被割碎。


    趙幼安甩了甩手中長刀,又從地上撿起一柄被自己斬殺死士的陌刀,深唿一口氣後開始狂奔,陌刀拖地長刀搭肩,其勢如瘦虎。


    慕容羨魚即便和張四對戰都未用的飛劍之術是她的最後兜底殺招,深知紅袍女子厲害的她將體內真氣全匯聚這這一劍上,力求一擊重創。


    劍尖剛觸到那紅袍後忽然急墜而下,緊跟在飛劍後的慕容羨魚伸手抓住劍柄,將長劍斂起,推劍再刺。


    麵前中年女子紅袖一揮,凜冽的劍氣已是消去大半,她微微低頭躲開如紅蛇吐信一般狠辣的一劍,然後兩指一並攏,輕盈的夾住劍身猛地一擲,竟然將慕容羨魚連人帶劍甩飛出去。


    一聲悶響後摔在地上的慕容羨魚當即又滑出去五步,地上出現一道如同拖拽的血印。


    見此一幕的趙幼安手中雙刀齊下,朝著宛如仙佛的紅袍女子劈去。


    隻見這中年女子向前一步,一掌拍開厚重陌刀的同時,靈巧的閃轉側身躲開雙刃長刀十五寒氣逼人的鈍刃,然後一拳砸在趙幼安胸膛上,赤炎一般的拳勁當即在趙幼安胸前炸開,趙幼安一口濁血噴出後被錘飛十步,整個人被砸入地麵。


    大唐國師座下七位星君中唯一的女子星君狄良玉最為擅長的就是近身搏殺,雖是女子身,但體魄卻異常強悍的她曾在北部邊境線近身和善於騎殺的草原蠻子貼身對殺,一雙拳錘的接戰者皆是人馬俱碎,光是擰下的腦袋和撕開的良駒就多達三百有餘。


    如此看來這兩個小鬼真是蚍蜉撼樹。


    慕容羨魚掙紮著起身,她眼神冰涼的恨聲道:“狄良玉,如果你殺了他,梵音宗必然和你不死不休。”


    紅袍拖地的狄良玉不為所動,腰肢搖曳著朝趙幼安走去。


    慕容羨魚咬著牙俯身欲取落在地上的長劍,張四忽然一步踏出,朝著這個方向撲殺過來。


    狄良玉走到趙幼安麵前,眼神憐憫的看著這個臉上寫滿不甘的少年輕笑道:“若是沒有公主遇刺這檔子事,我覺得你做我的雙修鼎爐就很不錯,可惜啊可惜。”說著抬起渾圓的大腿,腳尖對準了趙幼安青絲披肩淩亂不堪的頭顱。


    趙幼安這時才看清楚,這巨門星君竟是赤足,她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張四同時揮劍劈向慕容羨魚的玉頸。


    忽然長街前後皆有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張四微微眯眼,一腳踩下的狄良玉驟然抬頭。


    眼前憑空出現一道鬼魅人影,隻見來人一拳砸出,拳勁如驟雨劈裏啪啦的落在狄良玉身上,那神鬼莫測的一拳將狄良玉錘的身體向後凹去,滑出了二十步有餘,竟然重新落在以為大局已定的尚月竹身旁。


    一拳解心憂。


    慕容羨魚這邊,殺氣磅礴的張四同時被一杆從天而降的鐵矛逼退,插入地麵的矛身劇烈顫動隨著主人的到來漸漸平靜,抽出鐵矛的是一位身後還背著兩杆長矛的少年,隻見這個一臉怒氣的少年望著張四咬牙切齒道:“敢欺負羨魚姐姐,你真是死十次都不夠。”


    在這持矛少年背後,一個梳著衝天羊角辮的小姑娘將將落地,她扶住慕容羨魚後心有餘悸的說道:“幸虧是南溪卜了一掛,不然真是慘了。”


    慕容羨魚望著擋在身前和張四對峙的南溪和白桃輕輕一笑,然後轉頭看向趙幼安那邊。


    一拳逼退狄良玉的年輕漢子一臉愧色,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胸骨斷裂的趙幼安後兩指按在趙幼安眉心,一道炙熱的真氣瞬間透過指尖傳遍趙幼安全身,趙幼安頓時覺得火燎一般的疼痛感微微減輕。


    看著趙幼安眼神恢複一絲清明,這年輕漢子朝著殺氣磅礴的狄良玉禮貌的喊道:“先等等在打,我先安頓好小兄弟。”


    狄良玉嘴角扯了扯,沒有出聲,也無進一步動作。


    巨門星君,自然有巨門星君的氣度。


    年輕漢子扶著身體顫抖的趙幼安走向一處高牆邊坐下,然後認真的低聲解釋道:“我本來是要去那粥店和你匯合的,可是之前潛入皇城時尾巴沒擦幹淨,被一群宮中的千牛衛追殺,所以耽擱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趙幼安看著麵前膽大包天敢上皇城的寇放咧嘴一笑,然後輕聲問道:“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寇放一邊動作緩慢的從背後抽出長劍,一邊低頭凝視著趙幼安輕聲說道:“你先休息片刻,等我解決完眼前的麻煩後再說。”


    寇放說完後望向狄良玉嘿嘿一笑。


    從小在梵音宗一起長大並將慕容羨魚視為親姐的諸葛南溪看著背靠星君有恃無恐的張四手持雙矛,兩臂之上青筋暴起,已是怒到極點。


    背靠牆壁的趙幼安遙望著被白桃扶住的慕容羨魚,女武官有所感應似的迴眸,兩人相視一笑。


    誰也不會想到,原本隻是如一顆石子投入平湖的截殺,在長安城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玄陽觀中,武曲星君提著虯龍杖飛速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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