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安和慕容羨魚出了長樂坊後直奔長安縣衙,心係老爹的趙幼安在長安街道幾乎狂奔,原本係著亂發的草繩在風的侵襲和少年郎疾出的步伐中繃斷,沿路的人都詫異的瞧著這個長發披肩隨風而舞清秀少年,趙幼安無暇搭理那草繩,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女武官沒有跟在自己身後。


    到了長安縣衙後不等往裏闖,就被守門的衙役攔下,當聽說趙幼安是找趙更古時,正好瞧見剛才女子擊鼓的兩個當值衙役便將發生的一幕告訴了趙幼安。


    趙幼安懸著的心頓時一沉,他麵色冷冽的轉頭,本想找女武官商量,可轉頭發現身後空空。


    趙幼安一顆心徹底沉底,他苦笑著搓了搓臉,向兩個兵卒問清楚趙根古和吳安離去的方向後握著刀柄孤身便走。


    此時一碧如洗的天際金輝萬丈,整座城池都沐浴在那輪豔日之下。


    趙幼安不相信女武官會在此時抽身離開,可這一刻確實隻剩自己一人。


    對於寇放的失約,他沒有什麽怨言,自然也不會對女武官的不知所蹤有任何微詞。


    臉色愈發陰寒的佩刀郎在長街漫無目的尋找,大概走了兩條街巷後就看到坐在一處屋簷高台下嚎啕大哭的吳安。


    這個剛從奈何橋走了一遭的漢子捂著臉哭的那叫一個淒慘,惹得幾個過路的胡商還在地上丟了幾枚銅板。


    趙幼安看到吳安後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哭泣的漢子沉聲問道:“我爹呢?”


    吳安看到趙幼安後先是一愣,然後抱住趙幼安的腰就開始哭訴:“大侄子哎,我的大侄子哎,都怪我犯賤,非要輕信那個臭娘們的鬼話,還拉著你爹一起去......”


    吳安話未說完,就見趙幼安額頭青筋暴起的咬牙道:“我爹呢?”


    吳安嚇得支支吾吾道:“他......他在張四手裏。”


    “帶路。”趙幼安沉聲道。


    吳安剛起身就又坐下,他苦著臉說道:“大侄子,你不能去啊,他們就是衝著你來的,你要再去了,不是正著了他們的道嗎,我們這樣,現在去大理寺找人,然後上巨鼇幫要人,你是大理寺的人,我們借了大理寺的勢後......”


    趙幼安急不可耐的一把將吳安的頭按在牆壁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別說廢話了,快給我帶路!”


    吳安一抹眼淚後顫巍巍的望著趙幼安,本欲再勸,忽然瞪大眼睛望著趙家大侄的身後。


    對趙幼安來說一道宛如天籟般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當敵人要讓你憤怒時,你最好平靜下來。”


    身後翩然而至的女武官如是說道。


    趙幼安臉上一喜後急忙迴頭,就看見慕容羨魚本來披身的一襲黑袍不見蹤影,此時她衣著湛藍色的幹脆勁裝,上身外套著一件宛如龍鱗疊開的金色片甲,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我以為你......”趙幼安說著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立即住嘴。


    “你以為我會離開你?”慕容羨魚扯著嘴角冷笑道,她挑了挑柳眉後問道:“你是讓我在大街上穿好不容易借來的金剛甲?”


    趙幼安無言以對。


    “他不讓你去也能理解,另外我們不需要他帶路。”慕容羨魚說道,秋水長眸忽然瞟向不遠處,兩個人正眼神鬼祟的看向這邊。


    趙幼安順著女武官的眼神看去,一眼鎖定那兩個應該是張四安排來盯著吳安的暗子。


    趙幼安鬆開抵著吳安的手,片刻後按住腰間佩刀的刀柄,眼神中殺意濃烈。


    慕容羨魚先動,整個人飛掠出去,就聽她淡淡說道:“兩顆人頭而已,這一次你不要再說我嗜殺了。”


    趙幼安恍然到,當初兩人在荒院獨處時,女武官手提弩弓將闖入的蟊賊一一射殺,他還怒目圓睜的指責女武官嗜血。


    這女子竟然記到現在。


    想起當時情景趙幼安輕輕一歎,轉而望著吳安肅穆道:“如果今日之後你在長安見不到我爹和我,還請抽時間去我們的小院看看,能打掃就打掃一下,別讓趙家的院中落滿灰塵就好。”


    吳安一臉淒慘的連連點頭,趙幼安說完後緊隨女武官的行跡奔去。


    永和坊鮮有人經過的偏僻深巷內,趙更古被一根麻繩勒住脖子掛在牆頭。


    負手而立的張四望向巷口,就聽一旁尚月竹柔媚的問道:“你說那小子會來嗎?”


    張四冷笑道:“若是不來,任由他老爹橫死,我反而高看他幾眼,說不定會消了念頭不殺他。”


    尚月竹千嬌百媚的望著這個眼神冰冷的精瘦漢子,不知思緒飄向何處。


    張四忽然身體一顫,尚月竹抬頭望向巷口。


    來人了。


    兩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來,鮮血染在茂盛的雜草上煞是紮眼。


    張四袖中手指摸向腰間搖光劍的劍柄,一臉猙獰笑意。


    巷口出現一位身材修長劍搭肩頭的冷俏女子,那銀光流轉的劍身上還滴下幾滴血珠。


    尚月竹眯著眼睛瞧去,她認出這女子是那人在武曲星君手中救走趙幼安的女武官,當即開口道:“他不敢來?”


    慕容羨魚沒有說話,而是衝著張四扯嘴一笑。


    巷中兩側的牆壁並不算高,也符合趙幼安的意圖。


    在張四和尚月竹視線不能看到的巷外一處,趙幼安抽出寒光凜凜的雙刃刀十五,長噓一口氣後雙腿發力,一個箭步後衝上眼前矮牆,雖是跛腿,但身形異常輕盈,他腳尖輕踮牆瓦小心翼翼的向前挪步,等能看清巷內兩人後開始衝刺,然後高高掠起揮出一刀。


    刀弧如圓月淩空,淩空而下的趙幼安揮出勢大力沉的一刀直劈張四的頭顱。


    “小心。”


    尚月竹率先發現突如其來偷襲的趙幼安,隻可惜她的聲音要比刀鋒慢些,張四猝不及防的向後掠去,將將躲開淩然一刀,足見此人身法靈巧不比尋常,搖光劍也隨即出鞘。


    由於用力過猛,一刀劈空的趙幼安落地時踩碎地上幾塊青磚,他看了一眼被掛在牆頭不知生死的趙更古,轉身再度躍上牆頭身影消失。


    一擊不成快速遁去,這是女武官的計策。


    慕容羨魚拎著長劍秋水,一步一步向前踩出,步頻輕盈身姿搖曳。


    張四被剛那一刀震懾的麵色鐵青,他怒喝一聲後提劍前衝,直奔女武官而去,兩人相距二十步。


    牆頭弓弦聲響,趙幼安手持連弩再現身,朝著猛虎之姿狂奔的張四猛然扣動懸刀,五支箭矢飛旋射出,其中四支眨眼間釘入青磚,刹那間青石飛濺火花四射,疾奔的張四被一股力道扯的一晃,他止步後偏頭一看疼痛處,肩頭插著亂晃的一支箭杆,第五箭中了。


    血色頃刻間漫染衣服,張四殺意濃厚的咬著牙刺出一劍,體內真氣湧動之下無數縷青氣纏繞劍身,飛射一劍宛如袖蛇一般朝著女武官撕咬而去。


    慕容羨魚迎著前刺的張四飄逸的撩出一道劍弧。


    女武官劍走如龍,一劍之下猶似一支海棠壓枝頭。


    巷內一時間劍氣縱橫。


    尚月竹看著牆頭俯身往弩弓箭匣中壓著箭矢的趙幼安,怒上心頭,拔出雙月發髻上的銀簪堂前燕,輕盈一躍後撲殺而去。


    眼前眼色毒辣的女子逼近,趙幼安收起還差一支箭矢的弩弓掉頭就跑。


    巷內兩人手持長劍橫挑豎抹手腕疾抖,兩側牆壁瞬間劃出無數道或深或淺的劍痕,女武官劍如吟龍淩空下壓,張四身如騰蛇俯底上挑。


    兩劍相撞後繚亂劍氣中女武官左臂滲出一道血印,她先向後退去,若不是身上金剛甲護體,應該胸腹也會有兩道極深的劍痕。


    張四猙笑著狂放道:“就這?”


    慕容羨魚麵無表情的小腿驟然發力,隻見腳尖一踮腳下青磚後,整個人迅速彈出後再揮出一道劍弧,整個人如紙鳶一般飛刺而出。


    張四修的是霸道劍的路數,相比於女武官的輕靈劍來說,更加追求極致的力道,隻見他橫劍於胸起手,袖中真氣滾動著全部匯聚在手中青鋒之上,迎著慕容羨魚飛旋而來如蓮花綻開的劍勢,一劍崩出。


    劍與劍再碰,清脆錚鳴聲後女武官再退。


    張四咧嘴一笑,慕容羨魚微微蹙眉。


    這邊牆頭上趙幼安向前掠出,尚月竹攥著銀簪緊追。


    原本神色慌張的趙幼安在身後女子撲殺而來後忽然鈍步,然後再跑。


    一停之下兩人隻有一步之遙。


    尚月竹不解,這少年郎為何要停步一下,她心中隻想先將這個武功稀鬆平常的小王八蛋宰了,然後和張四一起對付那劍法高超的女武官,隻是她不知道的是,趙幼安已經和彩尚坊初見時不可同日而語。


    聽到耳畔腳步聲逼近時,趙幼安忽然猛地轉身,乘著追來的女子猝不及防下返身劈出長刀。


    折柳刀法第五式,武狀元劉牧的得意一刀。


    即便是武曲星君也得後退。


    尚月竹雖是向後躲閃,但還是在如烈馬脫韁的寒色勁刀下慘叫一聲,刹那間從牆頭急墜而下,掀落幾片牆瓦的同時整個人重重拍在地麵,驚的塵土繚繞。


    一刀解千愁。


    趙幼安嘿嘿一笑,刀刃上隱有血色。


    尚月竹那張好看的臉,生出一道駭人的刀口,美人破相。


    再看巷中兩個劍客,女武官的境遇並不樂觀。


    以為解決掉煩人女子的趙幼安跳下牆頭,和慕容羨魚站於一線,他凝望著張四身後牆壁上被麻繩勒住的老爹,對著女武官低語道:“你逼退張四,我去救下老爹再說。”


    慕容羨魚點點頭,趙幼安沒注意的是,身旁女子的兩袖已被劍氣絞爛,那本來白皙的玉臂此時猩紅一片。


    逼退張四談何容易。


    ------


    長安城一處酒樓內,徐季一襲白衫臥在一張草榻上,麵前長桌上擺著幾道樣式精美的糕點熟食,一壺竹葉酒握在手中。


    身旁媚眼如絲的柳漪搖著羽扇,那位魁偉的車夫十郎捏著雙拳站在身前。


    在三人麵前是老農模樣的林萬裏,作為巨鼇幫的耳朵,他為幫主帶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是梁讚在長樂坊被人襲擊,雙膝被踩碎,恐怕下半輩子就要在輪椅上度過了,第二個是張四去找那個阻止公主遇刺的少年了。


    徐季何等聰明,他自然能想到兩件事其實就是一件。


    那個在陰牢中相識的少年郎這是在和巨鼇幫宣戰。


    隻不過徐季並不惱怒,反而心中有一絲竊喜。


    柳漪三人隻見徐季聽完林萬裏的稟報後從衣襟中摸出一枚銅錢,他笑著環視三人皆有不同的神情後說道:“正反麵,正麵張四活,反麵張四死,諸位賭不賭?”


    柳漪柔媚道:“我壓正麵。”


    林萬裏看幫主望向自己,他微微一笑道:“我也壓正麵。”


    徐季笑道:“那我也壓正麵?”


    就聽十郎甕聲甕氣道:“我壓反麵。”


    徐季看著一臉認真的十郎,朗聲大笑道:“十郎,你要輸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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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坊的牌樓下方,一襲紅袍的中年女子眺望長街,半晌後這個風韻猶存的女子星君輕聲道:“殺個小鬼都這麽囉嗦,難道真要我出手?”


    長安一處溝渠中,渾身是血的年輕漢子抹了抹臉上血珠後打了個噴嚏,他一拍腦袋道:“哎呀,失約了啊。”在他身後水渠內躺著數十個皆是被一劍封喉的長安千牛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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