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安跟著幾人跳下那巨大深洞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漆黑悠長的甬道,借著吳安手中燈籠的燭火向四周看去,道路兩側石壁上布滿了粗壯的藤蔓,通向遠方的道路泥濘不堪,不時耳邊還傳來水珠從石壁落下的滴答聲,再往後走就能看到頭頂上形狀各異的鍾乳岩。等出了這幽冥一般的甬道後,視野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抬眼望去,眼前赫然出現一片於地麵上坊市無異的房屋建築,幾條寬道劃分下這些房屋錯落有致,而且每間房屋的屋簷都掛著一盞紅燈籠,燈火璨璨中這片匿藏在巨大地洞中的市集街巷透著幾分說不上來的詭異。


    來到街道上,雖不見西市那般商鋪林立人流熙攘的熱鬧,但也可見有人影駐足詢問的店鋪,沿街擺著各種物件叫賣的商販,楊敬在前麵帶路,幾人徑直向前走,趙幼安好奇的看著路途兩邊的商鋪,鐵匠鋪藥材店綢緞鋪依次映入眼簾,其中擺著各類古玩器具的攤鋪占地麵積最大,也最為吸引人停步觀望。


    一盞紅燈籠掛在樹立的木杆上,在紅燭映照之下趙幼安麵前的攤位前擺著大到石雕木雕小到陶瓷玉器珠寶飾品應有盡有,駐足停留的人中也不乏詢問價格之人,隻不過他們都不出聲,而是將手伸出袖中,對著古玩老板比劃一個手勢,而老板也快速迴一個手勢,至於價格談的攏談不攏兩人表情一目了然。趙幼安覺得這一幕有趣,他衝著身邊一臉警惕的趙更古問道:“這裏的東西怎麽樣,要不我們走時也挑上幾件?”


    視線始終在崔如意身上遊曳的趙更古看了一眼心大的兒子皺眉道:“這裏的古玩玉器大多都是仿品贗品,瓷器也多數是民間私窯燒製,鮮有官窯正品流落在此地來賣,偶有一兩件從宮中出來的物件,也會被鬼市中的高人收走,不可能擺在街上叫賣。”


    趙幼安啞然失笑,他忽然想起記憶中那個世界的一些經曆,脫口說道:“所以說這些人就是來撿漏的倒爺咯?”


    趙更古沒有說話,他此時正在思索楊敬要將幾人帶去何方,這鬼市以前馬升帶自己來過一次,這裏的街巷長長短短錯綜複雜,又相互交織不知通往何處,上次也是如此,當走出繁華的市集時,趙更古沒來由一陣心悸。


    趙幼安走過那間古玩鋪時迴頭望去,隻見人群中那位之前見過的中年道人正拿著一麵青銅鏡和老板問價。


    道人袖袍下伸出兩根手指。


    滿臉橫肉兇神惡煞的老板暗搓搓的伸出三根手指。


    道人挑眉,然後搖搖頭將銅鏡放迴原處。


    就在趙幼安琢磨那兩根手指和三根手指分別值多少銀兩時,在前麵帶路的楊敬開口說道:“我老大的落腳處就在那裏,至於他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說著伸出手指向一處。


    幾人順著手指方向看去,這少年指的是不遠處幾間矮房中的一間,就看那矮房門口的紅燈籠熄滅,門窗皆是緊掩。


    那排房子前,一條橫穿整個市集的地下溪流潺潺而動,對於這鬼市中憑空而生的溪水源頭在哪,去往何處就不得而知了,隻見一座青石拱橋跨溪而建,石橋兩邊影影倬倬,一層隨著溪水流動而生的水霧彌漫其中。


    “過去?”崔如意看到那水霧中極為怪異的石橋問道。


    跟在崔如意身邊的老仆眼神犀利的掃過石橋,然後淡淡的說道:“過去無妨。”


    得到迴答的崔如意望向楊敬扯著嘴角譏笑道:“你的老大最好此時在那房中,這樣你這條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楊敬低頭默不作聲,單薄的身體輕顫一下。


    崔家的白發老仆率先上橋,老仆腳下那粗布麻鞋踏上石橋後兩袖中的雙手並拳,然後堅若磐石的雙拳探出袖中,身體緊繃神情凝重走到橋中央,瞥見橋下清澈見底的溪水後扭頭看向眺望的崔如意點了點頭。


    趙更古剛要動身,就被楊敬一把扯住,隻聽這少年輕聲說道:“讓他先過。”說著眼神看向崔如意。


    從翼州來的崔氏子弟渾不在意的踏上石橋,衝著那白發老仆笑了笑。


    崔如意知道,自己行事如此大膽的依仗就是此時站在石橋中央的白發老仆,這位老仆可並不隻是為崔如意牽馬傳話的老管家那麽簡單,他是一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拳師名家,也是清河崔氏主家府上供奉的大客卿。


    眼看崔家主仆走上石橋,楊敬忽然鬆開扯著趙更古衣袖的手,咣當一聲後雙膝跪在地上,衝著石橋後的那排矮房扯著嗓子淒聲喊道:“老大,小的也不願意將這些人帶到此處,可他們拿我的賤命要挾,我也迫不得已,還請老大出手宰了這些混蛋。”


    楊敬突然的舉動嚇得幾人皆是一愣,那歇斯底裏的吼聲震的趙幼安耳朵生疼,趙幼安急忙上前拽住楊敬問道:“你發什麽癲呢?”


    趙幼安話音剛落,就聽橋上的崔如意一聲驚唿。


    石橋下方溪水驟然四濺而起,一條粗如碗口的白蛟從水浪中竄出,如一並標槍一般直刺錦衣玉帶的崔如意而去。


    “哪來的惡畜。”白發老仆怒喝一聲,箭步上前擋在崔如意身前揮出一拳,勢如奔馬的拳勁隱隱帶著一層灼氣,無數勁氣迸出拳心,直搗那張開血口露出獠牙的白蛟口中。


    水霧中幾抹血霧綻開,崔家老仆拳從口入,將白蛟身體破開一個血洞出來,他剛要抽出沾上白蛟口中綠色濃稠液體的手臂時,就聽溪底傳來幾聲微不可聞的嗖嗖聲,定睛一瞧,又是三條同樣大小的白蛟飛出水中,朝著橋上兩人撲騰而來。


    崔家老仆勃然大怒,甩開纏繞在手臂的死蛟,雙拳齊錘,一招烈馬踏疆錘出,雙拳帶著渾厚的拳勁砸在空中。


    空氣似乎被這氣勢無匹的老仆錘出一個一道氣浪。


    三條白蛟被拳勁彈開。


    可下一秒,十幾條銀鱗閃爍的白蛟飛旋出溪,朝著橋上射去。


    躲在崔家老仆身後的崔如意此刻嚇得麵色慘白,早已沒了之前鎮定自若談笑風生的氣勢。


    橋下的趙幼安和吳安看得瞠目結舌,而長安縣的老巡役趙更古則是握著腰間長刀刀柄躍躍欲試,吳安見事不妙,一把拉住準備上橋的趙更古說道:“趙頭,你瘋了?”


    “不能讓崔氏子弟死在鬼市。”趙更古甩開吳安悶頭向前。


    “那是他們自己尋死。”吳安紅著臉罵道,竟然急的抱住趙更古的老腰,不讓他上橋。


    趙幼安看著橋上突生的異象,湊到楊敬耳邊沉聲問道:“這究竟是什麽迴事,溪中哪來這麽多水蛟?”


    忽然那橋對麵矮房緊掩的房門被推開,一道人影從中走出。


    趙幼安定睛看去,一個身形高大的女子從中走出。


    這女人白衣飄飄神似觀音。


    那古井不波的絕美玉麵上有一張塗得血紅的嘴唇,隻聽女子望向跪地磕頭的楊敬說道:“隻是叫你們去盜幾件東西,竟搞得這麽不爽利,你個小廢物也該死。”


    這女子眼神中透出一絲狠毒,輕輕抬手間,溪中水浪濺起,一條白蛟朝著楊敬飛來,白蛟口中那泛著幽光的獠牙格外醒目。


    錚的一聲後,趙幼安抽刀快速掠向空中。


    一道刀光過後,白蛟一劈兩半。


    趙幼安隔著溪水望向那白衣女子詫異道:“你口中的老大是個女人?”說著甩了甩刀身上綠色的黏液。


    石橋之上,被崔家老仆錘落在地死絕的白蛟多達十幾條,那白衣女子一臉心疼的望向石橋,與此同時老仆也發現這背後搗鬼之人,他一臉怒氣的拔地而起,拳勢兇猛的朝那女子飛騰而去。


    看著眨眼即到的崔家老仆,女子也不躲避,兩人身體接觸的那一瞬齊齊撞入了矮房之中。


    崔如意見身邊的定心丸撲殺出去,嚇的邁開腿幾步跑下石橋,等站到趙更古身邊後,拍著喘著粗氣的胸膛怒道:“他媽的。”


    趙更古冷冷瞥了一眼這貴公子後問道:“崔公子,出氣了嗎?”


    崔如意一臉憂色的望向自家客卿和白衣女子撞入的那間矮屋,沒有迴話。


    幾人身處的這座小石橋在鬼市的北邊,與此同時,先前在古玩鋪拿著一麵青銅鏡和老板議價的中年道人站在最南邊的一座牌樓下,和他十步距離有位蹲在石台上端著一碗麵狼吞虎咽的年輕漢子。而不遠處又走來三人,一男兩女,這三人中魁梧的漢子正是和趙更古相熟的馬升,而跟隨馬升之後的,除了之前在沾衣坊被救的少女薛采外,還有一個濃眉大眼黑臉厚唇的姑娘,這姑娘雖然身材嬌俏挺拔,但麵容卻實在是有些...粗獷,細看之下還和馬升有幾分相像。


    馬升看看道人,又看看吃麵的年輕漢子,搓搓手笑道:“兩位都是飛熊幫的老主顧了,這次不知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吃麵的漢子看了一眼中年道人笑道:“先談生意?”


    中年道人應聲笑道:“賺錢是最緊要的,降妖除魔什麽的,都是其次。”


    那吃麵的漢子將碗筷放下後笑嘻嘻的看向馬升旁邊的黝黑少女說道:“馬上姑娘,我這次可帶來了一件前朝神兵,多長時間能給我賣出去?”說著拍了拍放在腳下的一個深灰色劍匣。


    一手提著紅燈籠,一手插在衣兜中的黑臉姑娘挑眉道:“先看看品相樣式。”


    一身青衫的年輕漢子拿起劍匣遞了出去,薛采一臉乖巧的接到手中。


    一臉老神在在的黑臉小姑娘推開匣蓋看去,隻見裏麵躺著一柄泛著耀眼青光的紫青寶劍,細細端詳劍上紋飾之後,她吃驚的扭頭看向年輕漢子問道:“你把你們神武山的鎮山之寶偷出來啦?”


    來自神武山的年輕漢子急忙擺手否認道:“沒有沒有,隻是從後山劍塚隨便挑了一把出來。”


    對麵那中年道人一臉壞笑的打趣道:“山門不幸啊,真是山門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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