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出現像是一道抹去趙幼安心頭懼意的曙光,聽到白桃聲音的慕容羨魚率先下樓,白桃剛進院子時看著倒在雜草中頭顱插著箭矢的屍體,心上還有些驚慌,等看到除了孑然一身走出閣樓的慕容羨魚後,臉上喜色湧起,親昵的叫道:“慕容姐姐。”


    慕容羨魚笑著走向白桃,這時跟在白桃身後的鹿柴和幾個陪著橫刀的武官一並進入院內。


    白桃牽上慕容羨魚的手,眼神灼灼的問道:“咦,怎麽隻有姐姐一人,趙幼安呢?”


    “在樓裏。”慕容羨魚神情一冷後輕聲說道。


    鹿柴察覺到慕容羨魚身上的血腥氣味,他走到姐妹兩人身前皺眉道:“和人動手了?”


    “收拾了幾個蟊賊而已。”慕容羨魚風輕雲淡道,她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凝視著白桃那張粉嫩的臉龐問道:“大理寺寺正的死有什麽眉目嗎,那個駕車的疑兇審了嗎?”


    白桃一臉鬱悶的將今夜在武侯司發生的一切講了一遍,從南溪初審的供詞開始,以及帶著武士披甲兵卒前來的大理寺卿,毫無征兆出了鳳閣前來旁聽的公主,還有最後出場平息一切的禮部侍郎於瀾,低頭聆聽白桃事無巨細訴說的慕容羨魚越聽那對柳葉眉就擰的越緊,當聽到大理寺卿褚時鈞一刀砍了車夫陳癩的頭顱後心中也是一驚。


    期間幾個隨行的武官將樓內被慕容羨魚射殺的於傑和蘇黑柴抬了下來,趁著武官抬人間隙,在閣樓二層的趙幼安望向楊敬,看著這個瑟瑟發抖的小盜賊,一想這少年也是個命運坎坷的苦命人兒,他壓低聲音開口道:“盜竊之事武侯司的武官不會管的,我猜他們一定會將你扭送到長安縣衙門,然後通知被盜的崔家來辨認贓物,到時候你就說是受他人逼迫才偷盜的,罪行會輕些。”


    楊敬一聽臉上浮起一絲淒色,他激動的一把拽住趙幼安的衣袖帶著哭腔說道:“要是他們通知崔家,那我一定會被整死的,崔家是大唐士族大家,要是知道我偷到他們頭上,恐怕是很難走出牢房了,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將我送到衙門?”


    趙幼安歎了口氣,他知道武侯司來的武官不止白桃一人,慕容羨魚又對盜賊深惡痛絕,這事恐怕自己也是愛莫能助,隻能無奈的搖頭道:“你真是......這般年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我是被逼無奈的,公子。”楊敬抹了眼淚啜泣道:“如果不按老大說的辦,恐怕早就餓死在長安的哪條巷子裏了,即使不餓死,也會是蘇黑柴那大刀下的亡魂了。


    趙幼安看著這少年流淚,一想到自己處境也好不到哪去,他收起心頭那一絲同情,輕聲說道:“先下去吧。”


    樓下的慕容羨魚將彩裳坊發生的事情告訴鹿柴,對於突兀出現在西市的武曲星君裴炎,還有等在西市牌樓下準備截殺趙幼安的張四,鹿柴倒是不意外,既然禮部尚書於瀾都會不顧老臉當著公主和司丞的麵帶走趙塗,那出現其他人也就在他心中掀不起多大波瀾了。


    聽完慕容羨魚極其兇險的從裴炎手中救下趙幼安的經過,以及為何逃到這處荒院,鹿柴沉聲說道:“現在這件事也就明朗了,那個彩裳坊的老板娘,巨鼇幫的張四,監察禦史趙塗,還有不知為何會插手此事的武曲星君,都和程寺正的死乃至於公主的刺殺案有關。”


    “也就是說公主遇刺和那位位高權重的相爺有關咯。”白桃一語總結道。


    鹿柴笑了笑並未接話,他聽見樓內細碎的腳步聲後視線越過白桃望向剛剛下樓的趙幼安,借著一抹月色一瞧,覺得這跛腿少年麵色有些熟悉,恍然想到羨魚今日拚死救下的原來就是當初那個來武侯司報信的少年。


    白桃聞聲轉頭,兩眼一眯笑顏綻開輕嗬道:“慕容姐姐都和我說了,你小子可真是命大。”


    一隻手拽著楊敬的趙幼安看著這個古靈精怪的紅衣小姑娘,僵硬的抬手招唿道:“白桃姑娘。”


    說話間趙幼安向一旁的慕容羨魚看去,這冷峭的女武官似有感應的麵色一沉,撇過頭去不去看他,鼻腔中還發出一聲輕微的冷哼。


    鹿柴上前對趙幼安淺淺的施了一禮,然後笑道:“我還道是哪位大理寺的兄台可以讓兩個師妹如此牽掛,甚至讓羨魚師妹不惜和國師座下的武曲星君動手,原來是你啊。”說著鹿柴爽朗的拍向趙幼安的肩膀,神秘莫測的低聲說道:“看來你真是跟武侯司頗有緣分啊。”


    白桃一聽鹿柴此言,櫻唇輕啟嘴角促笑道:“誰牽掛這混小子了,要不是他和公主遇刺牽扯極深,還有幸蹭了我兩頓飯,我們在不管他的死活呢,對吧,慕容姐姐?”


    白桃靈動的眸子一轉,望向自打趙幼安下樓後就冷著臉的慕容羨魚莞爾一笑後問道。


    麵色冷如寒霜的慕容羨魚頓時俏臉一紅,她聽出這小妮子是故意捉弄自己,隻道是當時發現程嶽屍體時,對於她阻止白桃這小妮子去找趙幼安的事情耿耿於懷,她眼中微不可察的一抹羞色一閃即逝,聲音依舊冰冷的指著趙幼安身後的楊敬說道:“還有一個盜賊,該如何處置?”


    鹿柴聽出慕容羨魚刻意錯開話題,他沒多想便隨口說道:“先帶到武侯司羈押,明日一早連同這三具屍首一並送到長安縣衙,盜竊案交由地方衙門審理就好。”


    話音剛落,兩個武官就從趙幼安手上接過楊敬,先行押出了荒院。


    臨走時楊敬深深的看了一眼趙幼安,眼中既有感激也有絕望。


    趙幼安對於這悲慘少年境遇,亦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此時已是後夜,趙幼安跟著三人返迴武侯司,寂靜長街上空無一人,隻有細碎月光伴行這兩男兩女。


    看著身邊有三個武官,趙幼安的心思開始活躍起來,他看向雙手挽著裙邊在空曠街道蹦蹦跳跳向前躍著的白桃問道:“程嶽的事,武侯司要如何處理?”


    白桃還未說話,就聽鹿柴聞聲說道:“程寺正的死必然和監察禦史趙塗有關,那叫陳癩的車夫第一份供詞應該是真的,他沒有必要也沒膽子無端去誣陷一個大唐官員,而且趙塗借著於老的勢,執意要將陳癩帶走,也可視為他想殺人滅口。”


    剛才出荒院時,白桃又將今夜武侯司發生的事和趙幼安講了一遍,聽到鹿柴說完話,趙幼安沉聲說道;“程嶽一定是跟著彩裳坊的老板娘尚月竹,才會出現在監察禦史的府邸,然後撞破了他們的某些秘密才被殺的。”


    鹿柴淡然的看了趙幼安一眼,稍做猶豫後輕聲說道:“此事不要多想了,想必公主對趙塗的舉動也看在眼裏,隨著程寺正的死,這件事也超出了我們可以掌控的範圍了。”


    “如何不去多想?”趙幼安苦笑一聲後又說道:“今日我差點身死在那彩裳坊中,加上程嶽的死,就感覺頭頂懸了一把利刃。”


    “趙幼安,要不你就待在武侯司內吧。”白桃扭頭說道,她一臉認真的看向四人中走在末尾一瘸一跛的趙幼安緊接著說道:“在公主遇刺案查清楚之前,你就待在我們身邊,這樣那些想至你於死地的人,就不敢輕易動手了。”


    “就怕又殺出個武曲星君那樣的人物。”慕容羨魚冷聲說道。


    鹿柴聽到慕容羨魚這話眉頭一皺,他知道走在最前端手握劍柄一臉冷峭的師妹什麽意思,今日半路殺出的武曲星君裴炎是當朝國師的親弟弟,而武侯司司丞李臨淵是國師的掛名弟子,國師又和趙塗背後的左仆射交好,她這話中顯然是有些不信任司丞的意思。


    “不該質疑司丞的,羨魚。”鹿柴輕聲說道,見慕容羨魚毫無反應快步向前,他又說道:“司丞是國師的弟子不假,可也是大唐的皇子,公主的親弟弟,再說此事也並未證據確鑿的指向國師。”


    “長安是大唐的權利中心,各方勢力互相傾軋錯綜複雜,我們每走一步每查一案都必須謹慎小心,尤其是牽扯到那些大人物時。”鹿柴語重心長道。


    “鹿柴,下山後我感覺你有些變了。”白桃聽到鹿柴此話口中嘀咕道。


    “我是怕走錯一步,會連累到宗門。”鹿柴聞聲臉上浮起一絲異色低聲道。


    在徒步返迴武侯司的四人看到太平坊的牌樓時,長街一側的酒樓二層中藏匿的幾道黑影貼著扶欄壓低腳步緩慢的向前挪動,為首的一人探出頭去,待看清幾人麵容後陰毒眼神中閃過幾分猶豫不決,最後吐出一個字來。


    “撤。”


    這人身後另一人不解道:“蹲伏了這麽久,既然看到他出現了,為何又不動手要撤走?”


    為首這人抬頭看向問話的屬下,月光一照那張獰笑的臉上浮起一層白光,正是巨鼇幫的第一劍客張四,隻聽他聲音低沉的說道:“因為有三個大理寺武官在,因為我的劍還不足以對付三個武官。”


    張四說完後輕抬手臂,他身後的幾人慢慢向後退去,隻聽張四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道:“殺個人表忠心可以,但犯不上拚命,對吧,趙大人。”


    張四握著腰間的寶劍瑤光,看著四人渾然不知的走入太平坊。


    武侯司門前,大理寺卿褚時鈞的馬車還未走,原本來的五十兵卒隻留下了王主薄和翟秀兩人。


    趙幼安隨三人走到門前時,停在門口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角,褚時鈞探出頭衝著趙幼安說道:“上車,迴大理寺。”


    看著褚大人那肅穆的麵容,臉上微微顫抖的橫肉裏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認真。


    趙幼安看了鹿柴三人一眼,笑笑後鑽入車內。


    對於趙幼安被截胡,鹿柴無奈的搖搖頭後向大門走去,白桃一臉不忿的嘟囔著緊隨其後,隻有握著長劍劍柄的慕容羨魚站在門前看著馬車遠遠離去,良久後才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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