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魁偉的白發老者大步跨過門廊,他那張溝壑叢生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深邃眼眸上兩道白色鷹眉濃密豎起,這突如其來之人一身粗布麻衣,肩上還披著一件滴水的蓑衣。


    顯然此人和尚月竹相識,他進屋後未看趙幼安一眼,大手一揮拔出插入地麵的虯龍鐵杖,他犀利的眼神掃過被踹了一腳後胸部劇烈起伏的尚月竹淡淡的說道:“尚家妹子,什麽搞得如此狼狽?”


    尚月竹眼神毒辣的看向倒地的趙幼安說道:“裴公,莫說廢話,先把這小子宰了再說。”


    此時的趙幼安心中如巨錘擂鼓那般緊張萬分,他望向眼前氣息渾厚如一座小山一般的白發老者,偷瞟了一眼門口與自己的距離,然後右手緩緩向自己始終未拔出的腰間橫刀移動,就聽這老者聲如撞鍾般朗聲說道:“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老者手中虯龍鐵杖帶著震山碎石之勢猛地向趙幼安砸來。


    隻見這老者衣袍鼓起,一道肉眼可見的雄渾真氣從掌中迸出,順在纏繞在鐵杖之上,真氣猶如一條騰蛇那般盤旋牽動撕扯著周圍流轉的空氣。


    掄出的鐵杖轉瞬即到,趙幼安慌亂的抽刀向前劈出,淩冽刀光劃向空中迎上老者雷霆一擊,這一刀是趙幼安練刀以來,劈出力道最足的一刀,也是情況最為嚴峻的一刻。


    錚的一聲清鳴聲後,劈出的一刀撞向那龍柱轟山一般的虯龍鐵杖,兵器剛一觸碰趙幼安就感覺自己牟足勁的一刀如同砍向一座石山一般變的綿軟無力。他被瞬間從刀身傳來的勁道震的長刀脫手,整個人被洶湧真氣轟飛出去,像一隻斷線紙鳶一樣重重砸在後邊牆壁之上,兩臂酥麻的同時,背部傳來劇烈陣痛,一口血毫不意外的噴了出來。


    看著裴公一擊之下下場淒慘的清秀少年,尚月竹嘴角一抿譏笑道:“還以為是個多厲害的角色呢,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罷了。”


    尚月竹緩緩起身,她上前兩步站在手持鐵杖氣勢磅礴的老者身旁,用一種輕蔑的眼神凝視著趙幼安說道:“你那位朋友可比你強多了,他起碼不至於連一招都抵擋不住。”


    趙幼安淒慘一笑,他吃力的抬手抹去嘴角血絲,輕歎一聲後頹然的靠著牆坐下,被他撞過的後牆赫然出現一個圓形深坑,牆皮脫落,數道裂縫蔓延開來。趙幼安此刻才明白宇文殊圖那句武道之路如登山,步步艱辛步步難的含義,自己在陰牢那兩夜揮刀畫弧自以為入門,可遇上眼前老者這樣的人物,就真如尚月竹口中的花架子一般,被輕而易舉的碾碎。


    如此危急時刻,趙幼安突然想到,若是自己今日死了,是會見到婉兒呢,還是迴到以前那個世界呢?


    尚月竹看著不再掙紮的少年,低聲在白發老者耳邊耳語幾句,這老者目光中射出兩道駭人的精光,看著趙幼安沉聲問道:“隋木郎是你殺的?”


    趙幼安自知難逃,他喘了口氣後挑眉罵道:“老狗,要殺便殺,囉嗦什麽?”


    聽到趙幼安如此境地還口出狂言,尚月竹黛眉一蹙冷聲道:“你還真是該死,木郎之死我沒去找你,自己反而送上門來。”說著她走到屋內長案旁,拔下那根剛插入案上的飛鳳銀簪,譏笑著手腕一抖甩出銀簪,聲音輕靈的說道:“這麽著急想死,趕著投胎啊?”


    銀簪飛出,直刺趙幼安而來。


    忽然屋外傳來一聲輕微響動,老者若有所思的挑眉看了一眼。


    隨著一聲木板碎裂的聲音又響,一個如鐵陀一般的物件破開雕窗飛旋著進屋,將那飛在半空中的銀簪打落。


    角度之準讓人咋舌。


    尚月竹和老者定睛一看,確實是一塊黝黑的鐵陀,在鐵陀後綴著一條細長的鐵鏈。


    不由兩人再想,一道倩影奇快的從破開的雕窗飛入屋中。


    來人一身黑袍遮蓋修長身線,挽發長巾下是一張清麗的麵容,此刻麵如寒霜的擋在趙幼安麵前,手裏提著一柄劍鋒凜冽的長劍。


    尚月竹視線在這人身上遊曳一番,一眼洞穿這男扮女裝的不速之客後輕笑道:“沒看出來,這小子還有個不顧生死前來相救的姘頭啊。”


    “慕容姑娘。”


    趙幼安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清瘦背影,先是一愣,然後輕聲叫道。


    慕容羨魚扭頭看了趙幼安,然後冷冷的吐出三個字來。


    “不許死。”


    被尚月竹喚作裴公的老者眼神深邃的盯著慕容羨魚,聲音渾厚的問道:“小姑娘,不懼死嗎?”


    慕容羨魚看向麵前老者聲音清亮的說道:“在長安殺一個大理寺官員和武侯司武官首,即便你是玄陽觀的武曲星君,是大唐國師的弟弟,也不能如此猖狂行事吧?”


    一看身份被慕容羨魚一語道破,老者扶須一笑,他眼中厲色一閃後笑道:“老夫在長安一向是深居簡出,沒想到竟被一個小姑娘認出身份,真是意想不到。”


    慕容羨魚冷冷說道:“二百斤重的虯龍鐵杖也不是旁人隨隨便便可以舞得動的,我隻是不明白,國師座下的武曲星君為何要和刺殺麗珠公主的逆賊沆瀣一氣?”


    聞言白發老者長籲一聲後歎道:“朝堂之事波雲詭譎,裴某隻是一介武夫,怎敢妄言插手,隻是人活一世必有人情牽絆,有人央求我出手幫這尚家妹子,我豈能坐視?”說著他盯著慕容羨魚又道:“三皇子臨淵是國師的記名弟子,他又是武侯司司丞,你是他的人,我不與你動手,望你快快退去不要礙事。”


    慕容羨魚冷冷的看著這個魁偉的五旬老者,緊了緊手中握劍的手。


    “看來是沒得商量了。”被慕容羨魚稱作武曲星君的老者低頭歎道,待他再抬頭時,眼神中已是殺意凜冽。


    既然說不通,那隻能動手了。


    虯龍鐵杖在白發老者雙臂驅使下驟然抬起,橫掃向麵前的持劍女子。


    一杖揮來,慕容羨魚腳尖一點輕盈躍起,形如飛燕一般掠向那威勢生猛的鐵杖,在空中腳尖再點,踏燕般踩在鐵杖一頭,杖上繚繞青色的真氣瞬間向她玉足撕咬而來,情急之下慕容羨魚劍尖朝下,使出渾身氣力劃開一道。


    驚鴻一劍劃向地麵後,鋪在地上的數片青磚被劍氣掀開,淩空而起腳踩鐵杖的慕容羨魚手腕急抖劍鋒一指,碎磚瞬間襲向白發老者和尚月竹二人。


    老者看著冥頑的女子大為震怒,他怒喝一聲後提杖一掃,宛如刀鋒的碎磚塊全被打落在地。


    趁著這武曲星君抬杖擊石的間隙,慕容羨魚掠向牆邊,一把拽住趙幼安衣領,袖中一條鐵鏈飛出勾向雕窗圍欄,她借勢帶著趙幼安飛出窗外,眨眼之間已躍向庭院圍牆。


    白發老者冷笑一聲提杖躍起,也跟著殺向院牆。


    看著氣勢洶洶轉瞬即到的兇神,慕容羨魚先跳上高牆,然後俯身伸出手臂,低聲喝道:“快。”


    趙幼安此時氣力已恢複大半,他自知這老東西難纏,隨著身後勁風逼近,他腦中靈光一閃,伸手探向慕容羨魚握劍之手,竟一把將那長劍奪在手中。


    在慕容羨魚詫異的眼神中,趙幼安迴身一劍劈出。


    一道長弧急墜而下,雖是用劍,卻刀意縱橫。


    這迴身靈犀一劍之下,縱是武曲星君,也向後掠出五步退避。


    趙幼安見劉牧教自己的最後一式奏效,握住慕容羨魚伸出的手,順勢攀上牆頭,兩人快速翻牆而逃。


    被一劍逼停的老者眼神淩厲的看向兩人逃走的高牆,稍微思考後返身迴屋,他看向尚月竹問道:“那女武官說的可是真的,連你們也跟公主遇刺一事有關?”


    尚月竹點了點頭。


    老者臉上露出一絲吃驚,他怒聲道:“趙塗誆我,他隻說護你周全,可沒說你們還牽扯如此大事。”


    尚月竹自知讓那大理寺少年逃脫,刺殺公主之事就等同於掀開背後帷布了,她驚慌道:“裴公,剛逃走那少年必須死啊。”


    “罷了。”看著尚月竹慌容,白發老者歎道:“左相於我有恩,趙塗這些年也對我不錯,我這就去斃殺了那少年再說。”


    白發老者說完就提著鐵杖追了出去。


    臨走他望了一眼尚月竹,留下一句:“告訴趙塗,今年獻給國師采補的鼎爐要再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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