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隨著一聲震耳欲聾轟鳴聲起,這艘開和年間建造的巨艦寶船在狂暴的火焰中渾然坍塌,船身砸下時掀起萬丈驚濤,四麵水璧一蹴而起,一圈圈掀開的漣漪下無數江魚搖曳身姿四散逃命,隨後寶船龐大身軀緩緩沒入水麵。


    船上跳下河的人已被稀疏打撈上了前來救援的舟船,而那些經過此劫難被燒死的淹死的壓死的人生命也永遠停留在這個上巳節。


    李玉瑤黛眉緊蹙一臉怒意的負手站在江岸邊,她的身邊除了渾身血跡的曹猛外,還圍著數十人,李玉瑤屏氣凝神後望向江麵,除了一身殺伐之氣外眼中透出一絲隱憂,她眼睜睜看著方才那個生死一瞬救下自己的少年在寶船傾倒時墜入江麵,而自顧不暇的自己則被曹猛最後時刻虜上龍舟。


    想到那少年生死不知,她長籲一口氣。


    聞訊趕來的京兆府尹王祿隔得老遠就做出一副連滾帶爬架勢奔向李玉瑤。在他身後跟著的長安縣尉陳敬塘更是臉色煞白誠惶誠恐,王祿近到被數位金吾衛和驍騎衛簇擁的李玉瑤近前,偷偷瞟了一眼此時身上披著一件金翼拖地長袍的大唐明月後聲音沙啞的說道:“微臣該死,發生如此大事,是我這個府尹的錯。”


    “出了事後,你倒是消息靈通。”李玉瑤瞟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王祿神情清冷的說道。


    此時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天子禁軍虎賁衛攜著數個撐著鳳鸞玉帳的彩裙女婢向這邊駛來,被救上岸驚魂未定的眾人看著旌旗飄搖黃扇搖曳的鳳鸞儀仗,再加上金吾衛驍騎衛和象征皇家身份身披金甲手持銀槍的虎賁衛悉數到場,眾人才恍然道,原來今日麗珠公主也此寶船之上。


    “微臣得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趕過來了,到了江岸邊才有人告知,原來公主殿下也在遊江寶船上,之前微臣是一點不知呐。”王祿一摸臉,扭頭看向身後陳敬塘怒道:“負責寶船的的船舶司船官呢,快讓他滾來此地,好好解釋解釋船為什麽會起火爆炸。”


    陳敬塘兩眼一黑,心想你我不是一起來的嗎,怎麽現在要問我。他支支吾吾的迴答道:“我手下巡役都派出去撈人了,等會讓他們去找船官。”


    “現在,馬上,立即去找。”王祿吹胡瞪眼的吼道,他怒目圓睜著又補充道:“你親自去找。”


    “不用找了,這件事交由金吾衛調查。”李玉瑤淡淡的說道。


    “王大人,今日寶船上有刺客刺殺公主殿下,真是九死一生呐。”曹猛捂著纏著一層白布的臂膀臉色慘白的說道。


    “刺殺?”王祿一聽錯愕的驚唿道,就連趕來的虎賁衛也是驚訝的身軀一震。


    有人刺殺大唐公主?


    “中郎將,有人行刺公主?”虎賁衛領頭的一位濃眉大漢看向曹猛問道。


    “尤大人。”曹猛看著問話的漢子,此人叫尤貴,和自己官職一樣,也是中郎將,隻不過是虎賁衛中郎將要比金吾衛中郎將更近皇室,權力地位也更加顯赫。他看著尤勇沉聲接著道:“方才寶船上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刀客夥同金吾衛參將隋木郎刺殺公主,這刀客功夫高超,我帶來護衛的所有兄弟都折在他的刀下了,若不是恰巧船塌,我才帶著公主跳入水中躲過一劫,今日怕是要命喪那刀客手中了。”


    尤勇一聽,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凝聲問道:“公主行蹤是你手下隋木郎泄露的咯?”


    “嗯。”曹猛帶著愧色點頭道。


    “刀客下落不明?”尤勇又問道。


    曹猛點點頭,尤勇立即看向身後左右衛吩咐道:“封鎖此處,所有被撈上來的人都要接受問詢,今日遊春的人全部去京兆府核實身份。”


    “另外,寶船是一艘火船撞來才起火的,從燃起的爆炸來看,那撞來的火船上一定攜帶了大量的火藥。”曹猛迴憶道,他在最初和石霖於船尾廝殺時,那火船撞來的一幕盡收眼底。


    “八成也是衝著公主來的。”尤勇沉聲道。


    李玉瑤挑眉環視一圈沿岸的柳綠花紅後,素手揉了揉額頭露出疲態說道:“有些累了,送我迴宮吧。”


    “諾。”尤勇抱拳應道,他擺擺手招唿趕來的鳳鸞起駕,李玉瑤款款踏上由幾人跪下搭成的人梯,鑽入車輦前看向曹猛輕輕的拋下一句:“找到那個少年。”


    她停頓一下後又補充道:“還有他小娘子的屍身,要厚葬。”


    曹猛自然知道公主說的是誰,他沉著臉重重的點了點頭。


    待鳳駕離開,曹猛在岸邊被問詢核查的人中找了好久,才看到自己婦人曹劉氏,曹劉氏妝容已花,原本的雍容姿態去了大半,她臉上帶著淚痕扶上一瘸一擺的曹猛,就聽曹劉氏臉上梨花帶雨的埋怨道:“我說怎麽今日你要帶我來遊江,原來是暗地裏為了保護公主殿下,怎麽我是你掩護的工具唄,你這沒良心的,知道我掉到水裏的時候多冷多害怕嗎?”


    “確實苦了你了。”曹猛像伸手撩起婦人額頭垂下的秀發,卻疼的皺眉倒吸一口氣。


    曹劉氏一看曹猛咬牙皺眉,再看看那纏著白布簡易包紮的臂膀,急忙心疼的問道:“傷這麽重,別說話了,我們趕快迴城瞧郎中。”


    “不打緊。”曹猛臉色慘白的咧嘴一笑,他吃力的攬上曹劉氏的腰肢有些心痛的接著說道:“可憐我那幾個兄弟了,全死了。”


    “刺殺公主的是什麽人。”曹劉氏驚惑道。


    想到那名刀法淩厲的刺客,曹猛咬牙道:“該死之人。”


    ------


    趙更古是隨著長安縣令陳敬塘一起來的江岸,他一邊救人一邊尋找趙幼安和朱婉兒的身影,看著年近半百頭發花白的趙更古一趟一趟紮入水中撈屍,吳安有些不忍的待趙更古抱著一具溺亡屍體吃力上岸,他一把拽住這個喘著粗氣的老漢胳膊說道:“趙頭,歇歇吧。”


    “我再下水看看。”趙更古一抹臉上水珠,轉身就要下去。


    “趙頭,我相信幼安和婉兒一定是吉人天相,早就被救上岸了,這水裏飄的都是死人,怎麽會有他們兩個。”吳安安慰道,他拉著趙更古的胳膊接著說道:“我們在岸邊再找找,他們不定貓在哪裏晾曬衣服呢。”


    “唔。”趙更古聲音空洞的說道:“岸邊我已經尋了幾個來迴了,沒有他們的影子啊。”


    吳安聞言準備再勸,一抬頭就看到這老頭已是老淚縱橫淚流滿麵。


    “我跟你一起下水。”吳安咬牙道。


    褪下衣服後吳安抬頭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江麵,看著噗通一聲一個猛子紮入水裏的趙更古,下水前他喃喃道:“大侄子,你和侄媳婦可一定要活著啊,要是真沒了,老趙頭可怎麽活啊。”


    兩人從午時一直找到傍晚,等江中所有人都撈上岸後,他們翻看了每一具或是溺亡或是燒死的屍體,濾了所有生還接受問詢排查的人,始終不見趙幼安和朱婉兒。


    累的精疲力盡的兩人癱坐在江岸邊,一旁是臉上掛著淚珠的牛龍兒,這小子是吳安找到的,見麵時已經嚇得語無倫次了,除了能說清楚是趙幼安帶他上寶船的經過後,再也問不出什麽信息來。


    “趙頭。”


    吳安看著身體微顫的趙更古猶豫片刻後還是說道:“剛才那名金吾衛說,失蹤的人口要去戶籍司登記在案。”


    “怎麽著也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趙更古喃喃道。


    “明日打撈船還會來。”吳安一臉頹廢的起身,他拖著虛軟無力的腿剛抬腳走一步,咣當一下跌倒在地。


    “這路怎麽不平啊,媽的。”他咬牙咒罵道。


    連接灞水通向揚州的運河上,一夜窄舟搖搖晃晃,舟上一位素袍老尼將幾根滲出綠汁的草葉碾碎,然後仔細的放在一塊白娟上,在她懷裏,躺著一個陷入昏死的女子,女子脖頸處一抹殷紅傷口觸目驚心。


    灞水旁緊鄰的矮山綠蔭憧憧,蔥鬱的林中閃著零星火光。


    躺在一張草席上的趙幼安悠然轉醒。


    一口汙水從口中吐出,他幹嘔著抬頭望去,一旁的火堆邊孤坐著一位俊逸清雅的翩翩公子,隻聽他輕聲說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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