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安迴到家時已經後夜,他躡手躡腳的推門而入,自家這間院落中一共有三間屋子,除去窗戶上貼著喜字的那間是他和朱婉兒的婚房外,左邊一側房門緊掩的屬於趙更古,而自己一個多月躲在裏麵的那間是右廂房,他看了一眼居中的那間,此時除了灑在窗上的月光外漆黑一片,想來朱婉兒已經睡下,他壓著腳步徑直向右廂房走去,推門進去,摸索到屋內桌前,抓起桌上火折點燃一根蠟燭,當他借著燭火微弱的光線走到自己熟悉的床前時,突然就愣住了。


    床上空無一物,原本自己的那床被褥已被撤走,隻剩一張草席孤零零的鋪在床上。


    趙幼安一屁股坐在床邊,心中不由暗歎,想著先在這冰冷的床上對付一晚再說,正當他起身要去關門時,朱婉兒那屋中亮起一抹燭光,隻聽屋內女子輕咳兩聲後推門而出,月色中的朱婉兒披著薄衫朝準備關門的趙幼安喊道:“是相公迴來了嗎,怎麽不過來睡覺。”


    趙幼安一臉悻悻的走出房門,隻聽朱婉兒聲音清麗的接著說道:“那間屋子的被褥我拾掇進櫃子了,既然相公大病痊愈,我們夫妻應該...應該同床共枕才是。”


    “我...這...”


    趙幼安結巴著看向站在門口的小娘子,朱婉兒不動聲色的說道:“先進屋吧,外麵怪冷的。”說罷就轉身迴屋,趙幼安隻能搓著手跟了進去,春夜院中寒氣逼人,凍得有些哆嗦的趙幼安一進屋渾身的涼意就被屋內的暖流撲滅,朱婉兒取下屋內火爐上燒著的的一壺熱水,一邊向桌上的銅盆內添水一邊輕聲問道:“牛龍兒找相公出去是何事啊,這麽晚才迴來,弄得人家一直苦等。”


    “他啊,他找我是為了點小事。”趙幼安接過朱婉兒遞來的熱毛巾,一邊擦拭著臉頰一邊說道,等擦完臉後他看著站在一旁含情脈脈的朱婉兒心頭一晃,有些心虛的說道:“這麽晚了你就先睡唄,何必要等我呢。”


    “那不行,大婚當日相公你就跌入水中染疾臥床,直到今日才和我說上話,說起來今日也算是你我的新婚夜了。”


    朱婉兒說著羞澀的一笑,然後俯身要為趙幼安脫去靴子,嚇的趙幼安急忙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夜裏這麽冷,你先上床去吧。”


    “唔。”朱婉兒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身姿婀娜的款款向床邊走去,看著眼前倩麗的背影,趙幼安感慨萬千,通過今日奔波,加上這一月來腦中湧現的記憶,他大抵了解了眼前這個世界,這片土地屬於九州最為強盛的王朝大唐帝國,雖然和自己來這裏之前那個世界曆史中記載的唐朝並無瓜葛,但生活習性風土人情何其相似,就比如眼前這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娶來的小娘子,看著平白無故多了的妻子,趙幼安心中雖有抵觸,但更多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縈繞心頭。


    趙幼安爬上床後裝模作樣的整了整枕頭被褥,紅被上繡著的鴛鴦戲水圖極其刺眼,一旁不施粉黛卻秀麗可人的朱婉兒在燭光的映照下,撲閃著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瞧著自己,趙幼安在這灼灼的目光下有些尷尬的輕咳兩聲,隻見朱婉兒突然伸出那白如蓮藕的玉臂摟住自己,然後將整個腦袋埋在了自己胸前。


    這一舉動著實嚇了趙幼安一跳,這時貼著他滾燙胸膛聆聽著慌亂心跳的朱婉兒幽幽的說道:“相公你知道嗎,那日你跌入水中後昏迷不醒,前來瞧病的郎中說你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陰曹,很難有法子拽迴人間了,當時我心像是碎了一樣,大婚當日就克死相公,這話傳出去我也無顏麵活在世上了。”


    “咳咳。”


    趙幼安輕輕拍了拍朱婉兒的肩膀,兩人如此親密的貼著,讓他心頭一陣躁動,此時朱婉兒所說他已經聽不太進去了,等朱婉兒那似是訴苦的話停了後,趙幼安輕聲問道:“要不我們熄燈睡覺?”


    “好。”


    半晌後才聽朱婉兒聲如蟲蠅般的羞澀說道。


    趙幼安飛快的下床吹滅桌上那盞燭燈,屋內一片漆黑後隻聽見一陣淅淅索索的脫衣聲,這時趙幼安聲音突兀的響起。


    “爹一直沒迴來嗎?”


    “阿嚏。”


    站在武侯司正殿內的趙更古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他和吳安帶領著一隊衙役將捉到的石俠和那個自稱安西都護府裨將許懷鈺的男人押送至此,此時整個大殿內異常凝重,空氣中湧動著一股讓人壓抑的氣氛,雖然已是深夜,但殿內聚集了一批武侯司大小官員,站在最前麵的鹿柴和白桃看著殿上眉頭緊鎖的書丞賈廉,將今夜所發生的的整件事講述清楚,其中包括巨鼇幫幫主魏近和賬房朱九中的離奇死亡。


    “能從你們二人手中逃脫,想來這個闖入長安的賊人不簡單。”賈廉沉聲說道,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被幾道鐵鏈捆綁的石俠問道:“這人交代什麽了嗎?”說著看向了鹿柴。


    鹿柴恭敬的說道:“這個賊子是長安縣衙的衙役擒住的,我還沒來得及審問。”


    這時鹿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押解石俠一行人中的趙更古,趙更古感受到那道淩厲的目光後急忙上前,聲音有些顫抖的惶恐著說道:“稟報諸位大人,在押送這賊子的路上我們簡單訊問過他,隻是這賊人過於冥頑,一路上不論用什麽手段,都隻字不吐。”


    “將他帶到伏虎堂交給南溪,明日一早我要知道這夥人來長安的目的。”賈廉看著鹿柴麵無表情的說道。


    聽到伏虎堂三個字後趙更古身體一凜,然後有些憐憫的看著跪地不起已經被揍得麵目全非的石俠,武侯司的伏虎堂和大理寺的陰牢,可是任誰進去都要被剝層皮的兇地啊。


    “他呢,剛才你說是跟著這夥假扮駝商的賊人進了長安的安西都護府裨將,有何證明啊?”


    賈廉指著石俠一旁同樣被鐵鏈捆著結結實實的男子問道。


    這男子一聽提到自己,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向前匍匐兩步,然後聲音有些虛弱的說道:“小人真是從隴右道而來,奉安西都護府大將軍薛神通之命,為駐軍在大獅國外的安西軍跟兵部討要遲遲未到的糧草輜重,大人,安西軍的三萬弟兄奉聖命將大獅國圍而不攻,已經苦撐三月有餘,眼看著就要斷糧了。”


    “要糧的話薛神通可以寫奏折上報,何必派你這樣一個小卒來長安?”賈廉疑惑的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眼前這個自稱許懷鈺的裨將神情淒苦的說道:“明麵上是咱們大唐的軍隊將大獅國圍住了,實際上這個西域小國也阻斷了安西軍和外界聯係的渠道,薛將軍派一人向外傳遞消息,他們就在沿途設伏殺一個,一連折了數十位帶著奏章來長安稟報此事的弟兄,隴右道地勢複雜勢力錯綜,除了大獅國外其餘西域幾個藩國要麽從中搗亂,要麽冷眼旁觀,現在安西軍已經陷入一盤死局了,小人也是拚了命在逃出來,原本以為要死在來長安的路上了,沒想到天佑安西軍,竟然誤打誤撞來到了長安。”


    “隴右道局竟勢如此複雜嗎?”


    賈廉驚道,他揮手招唿一名低頭在桌案前整理卷宗的小吏說道:“陳震,你將此人帶去,明日一早交給兵部,讓他將隴右道的局勢說於兵部的將軍老爺們聽聽,至於他的身份,也由兵部去核實吧。”


    “諾。”


    那小吏沉聲應道,走到許懷鈺麵前,拽著那根纏在其身上的鐵鏈,就向後堂走去。


    等說完這人之事,賈廉再看迴眼前趙更古一行人,這一隊衙役皆是麵露疲憊,他語氣平和的說道:“今夜長安縣衙的弟兄配合武侯司拿人辛苦,我會知會你們縣尉,這個月的俸祿加上幾錢,鑒於一個賊人逃走,還需要每日行走在地麵上的巡役留心。”


    “那是自然。”趙更古急忙說道,說完後他畢恭畢敬的對賈廉施了一禮,然後帶著吳安等人退了出去,等殿內隻剩下武侯司諸人後,賈廉看著坐在一旁木榻嘟嘴生著悶氣的白桃寬慰道:“雖然手裏逃了一個賊子,但也不要過於自責,明日武侯司差令知會金吾衛和長安守軍,嚴查搜捕就好。”


    “賈公,這個逃走的賊人功夫非比尋常,這樣一位人物突然闖入長安,想必所謀之事不小,要不我和白桃明日領一隊人也參與搜捕。”這時鹿柴接話道。


    “那倒不必,你們明日去巨鼇幫調查魏近的死因,先想法弄清楚這夥賊子和巨鼇幫之間的關係,正好羨魚醒來後說了一些她知道的消息,我想知道這個長安大幫在幫主死後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還會扮演哪種角色,會不會再有人站出來。”賈廉說著正了正衣帽,然後徑直朝著後堂走去。


    鹿柴和白桃對視一眼,然後低頭思索,謠傳巨鼇幫背後是尚書令薑宏道,賈廉的這番話,無疑是指向這位大唐左相。


    莫非左相和賊人入長安有關?


    鹿柴挑眉看向殿外,輕聲對著白桃說道:“這夜是真黑啊。”


    “沒準要變天了。”白桃丟下這句話,朝著通往後堂的側門走去,幾步之後她突然扭頭看向鹿柴接著問道:“你去看看羨魚姐姐嗎?”


    “不去。”


    鹿柴爽利的拒絕道。


    白桃來到慕容羨魚養傷的小屋,這處偏院內種著一株武侯司少見的芭蕉,院內涼風習習,芭蕉在黑夜中暗影憧憧,白桃推門而入,隻見慕容羨魚依靠著枕頭閉目養神,在床榻旁坐著一位背影婀娜麵容清麗的白衣女子,這女子名叫念奴,是李臨淵的貼身女婢,白桃看著女子輕聲問道:“念奴姐,羨魚姐姐的傷勢如何?”


    “受了很重的外傷,幸好沒有傷及氣血,先靜養一段時間看看。”


    念奴抿嘴低聲說道,說來這女子身份也不簡單,父親曾是宮門中的禦醫,她自幼便學習醫術,後來因為其父未醫治好皇帝後宮一位妃子的偏頭痛,禦醫父親被剝了官職貶出宮去,恰好三皇子李臨淵認識此人,就將同樣是杏林好手的醫官女兒念奴留在了身邊。


    白桃看著臥在床上臉頰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慕容羨魚,想到那個從自己手上溜走的賊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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