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乙亥年十二月初五辰時三刻。三十輛大車駛出張府大院由宣武門至永定門出北平城向著開封一路南去。王氏和小王氏坐在居中的車上。由於張璟為大車輪子裹上了橡膠條,並在車軸和車身連接處用上了板彈簧。所以乘坐體驗相對這個年代要舒適太多了。


    不過中國古代馬車並非後世網上所說沒有避震。在周代就有一種名為伏兔的減震器材出現在馬車上。雖然及不上後世的彈簧、懸掛。但是比光墊墊子要好得多。不過也隻有官宦富戶家裏的乘用車才會使用這麽複雜的設備。一般拿貨的大車大多隻能硬抗。反正就駕車的一個人辛苦。


    除了改善輪子舒適性之外,張璟使用由聚碳酸酯製作的五毫米的薄板來製作車廂廂體,外麵貼了一層木頭。看上去和普通馬車無異。連窗戶都是聚碳酸酯透明板。裏麵安裝了小型的煤爐取暖,車廂四角用鋼管做排煙管。既能排煙又能加固車廂。哪怕是翻滾,車廂也不會散架。而且如此一來,一般的強盜路匪哪怕殺到跟前也無法破防。


    運貨馬車車廂是沒有頂的設計,這樣可以多裝點貨物。如果需要坐人,上麵可以支起棚架蓋頂擋風遮雨。因為天氣寒冷且雪深路滑。所以在挽馬馬蹄鐵外套了硬質橡膠的膠套。可有效的防滑。這支車隊裏有張玉和張輔率領的一百名騎兵侍衛。其中有一車是燕王府賞賜的祭祀用品。到時候是要放到家族祠堂裏麵用的。


    北平城到開封的直線距離差不多一千兩百裏。實際走起來大約需要一千六百多裏路。每天最多一百五十裏的車程,這還是天氣好路況佳的狀態下。不得不說,如果沒有張璟這些改裝。在這種天氣趕路真的受罪。那個年代路上比較荒蕪,雖然大明得國已經快三十年。但是還有大把的地方被拋荒。整個黃河以南也就不到五百萬丁口。這時候南直隸和浙江人口都超過了一千萬。而整個山東則不到一百萬,從洪武二十一年開始到今年為止已經有三次大規模向山東的移民。主要是從山西往山東遷移。路上他們就碰到了一隊移民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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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車隊在館驛休息時,外麵傳進來踏踏的腳步聲和孩子的哭聲。聽上去好像很多人經過,好多孩子在啼哭。還有馬蹄聲和皮鞭揮舞時發出的尖嘯和打到肉體上劈啪的響聲,還有人慘叫的聲音。張璟神念一凝散出去後發現外麵是一隊看不到隊圍的隊伍。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而押運的是穿著黑服的差役。還有些衛所士兵。


    其他人也聽到了聲音,張輔在張玉的試一下起身出門查看。張璟叫上了他的四神獸侍衛跟著出去。一開門,一股哀怨的情緒撲麵而來。大多數人都是風塵仆仆,衣裳破爛。很多人就拿著一個包裹。女人抱著孩子,男人背負著老人。差役大聲唿喝。衛所兵丁則手駐長槍冷眼相看。有個女人看見他們出門,便抱著個女孩兒發瘋般的脫離隊伍跑了過來。差役大聲辱罵皮鞭揮舞在女人的背上。濺起點點血花。而女人咬牙踉蹌到張輔近前。未等侍衛阻攔,便跪下大聲唿喊:“貴人!貴人!救命!孩子兩天沒吃了,給口熱水就行。”這女人頭腦很清醒。雖然口喊救命卻隻要口熱水。令人更加的同情心爆棚。


    張輔妻子李氏在門口看著那個瘦小的女人懷中抱著的孩子,感覺快要咽氣了。心頭一緊沒來由的向前想接過手來。張璟不做聲色的往嫂子前麵挪了半步。手在身後往下壓了一下。李氏當即停了動作。張璟:“你們是去山東的?官府一路上沒有給幹糧和水麽?”沒登那女子迴答,差役已經到了近前。一把抓住那女子的頭發發髻就往後拉,不遠處一個瘦弱的男人和一個更瘦弱的男孩兒被另外一個差役攔住了在那裏叫喚。雖然距離不遠,但是虛弱的叫聲也聽不出他們在叫些什麽。


    張璟手指了指那差役。沒等張璟說話,莫昆就飛身出去,一個前蹬。差役就飛了出去。而女人也坐到在地上。手裏卻死死的抱著那個瘦小的孩子。張璟沒來由的心頭一緊。迴頭對魯道人說:“取點加糖的熱牛乳過來。”走上前蹲下摸了摸女人懷中小孩的額頭。還好沒發燒。臉上沒肉,眼睛緊閉。而倒在地上的女人跪在了張璟麵前:“謝謝小貴人!謝謝小貴人!小貴人加官進爵公侯萬代!子嗣延綿多福多壽!”


    旁邊張璟的侍衛已經攔住了幾個衝上來的差役,亮出了燕山衛的腰牌。差役一抬頭張輔的官服就連忙向左右使了個眼色:“不知貴人在前,小的唐突了。這女子衝撞了貴人。小的這就拉走。”這時候魯道人端著一個竹杯出來遞給了張璟。順便往張璟腳下放了個馬紮。張璟就勢坐下,一手從那女人壞裏抱過小女孩一手喂她喝牛乳。那女人並不想把女孩兒交給張璟。一是害怕擔心,二是怕髒了貴人的好衣服。不過看到門口李氏的眼神便放鬆了下來。李氏走過來:“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那裏懂這些。”伸手把孩子接了過去,給媽子遞了個眼色就進了屋。媽子上前扶住那女子便走進了館驛。


    差役麵麵相覷,這時候一位身著綠色公服的典史走了過來。躬身作揖:“不知貴人當麵如何稱唿?”


    “燕王府親衛營百戶官、燕王府長史司典仗張輔與乃家嚴燕山左衛指揮僉事張玉攜眷一同迴鄉祭祖,在這館驛之中休憩。聽聞外麵喧鬧,所以出來看看。舍弟見不得這等情狀,侍衛出手可重?這位差役小哥可有受傷?我這裏有隨行的大夫,要不要看看?”


    “這等欺壓百姓的酷吏蠹役仗殺了又如何!皇帝陛下遷山西之農戶入山東乃是為了增加人口開墾荒地。爾等暴虐如此,將這移民當成牲口一般對待。令人發指!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麽就下得去手!”張璟最近壓力頗大,趁機發泄一把。


    張輔有點沒想到平時乖巧懂事小弟怎麽突然義憤填膺了起來。不過也是看不下去局皺著眉問道:“官府沒有發糧麽?如此這般移民苦不堪言。到現在路上折損多少人口了?”


    “與上官曉得,實在是無奈之舉。到期之日自有定數。晚了會吃板子的。這一路隻是死了幾個老人。還有兩百裏才到地頭。隻有三天了。怕是趕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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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這幫蠢笨至極的酷吏!休息好吃飽了才能走得快。你們這樣逼著他們必然是失期的下場。讓隊伍停下,燒點柴火喝點熱粥。這才能速度快起來。”張璟不依不饒的罵道。


    這時候一個衛所的總旗走了過來:“我們是奉命行事,他們也是無奈之舉。各位既然迴鄉祭祖就別多管閑事了。”


    張輔眉頭一皺:“登州衛?好大的膽子。見到上官不行禮的麽?”身後侍衛蒼啷啷一聲抽出腰刀就擱到了這總旗的脖子上。這廝也是個滾刀肉,一瞪眼伸手止住了身後同僚的動作:“你有種直接給我剁了,我”還沒等這廝話說完。張璟抽出莫昆腰間的霰彈槍,“砰!”一聲巨響,這廝的範陽笠就被打散了。連發髻都被轟散了。這廝當時尿就出來了。


    “誰給你的勇氣這麽跟上官耍橫的?來人!給我通通拿下!”張輔配合張璟做戲做全套。當即驛館裏麵衝出幾十個身著劄甲頭戴勇字盔手拿火銃的兵丁把這幫二貨圍了個實在。那典史跪在地上連聲求饒。那總旗和手下兵丁早就魂飛魄散的癱軟在地上不敢動彈。


    “先不說你們苛待移民,冒犯上官真是膽子夠肥啊。”張璟舉著霰彈槍向那個總旗走了過去。


    “你不要過來啊!你不要過來啊!”總旗早就嚇得腿軟站不起來。兩腿連番在地上蹬著向後退去。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給上官賠罪!”眼見自己同僚被嚇出尿來,自己腿也在抖的一個小旗連滾帶爬的過來張璟一行人求饒。


    “我沒空追究你們的過錯,但是必須按照我弟說的。全部停下休整。讓他們吃飽飯繼續走。”


    典史命令隊伍就地休息,指揮差役把糧車上的糧食拿下來。在路邊支起大鍋準備糧食。這時候王氏和小王氏讓館驛中的驛卒燒熱水。讓丫鬟媽子拿了去給女人孩子先喝幾口驅驅寒。幾個衛所兵丁跪在地上不敢吱聲。張輔罵道:“還不去幫忙!”這才如負重釋連滾帶爬的去幫手。隊伍裏麵的一個老漢被兩人攙扶著走了過來給張輔行禮感謝。張輔連忙錯身讓開。侍衛上期扶起老漢。


    老漢說道:“也怪不得他們,我們出發的時候。聽命令說失期每人仗責五十大板。我們十抽一也要打。大家緊趕慢趕,誰成想路上遇到大雪在廟裏多待了兩夜。還凍死了幾個體弱的。他們也是想到了地頭可以分點餘糧帶迴去。沒別的心思。我們接下來還要趕路,他們要和我們一起到地頭交差的。”老漢暗示,我們走後還是他們接手管理。所以擔心現在雖然可以休息喝粥,誰知道和我們分手以後他們會怎麽對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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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璟說道:“大兄,我去處理一下吧。”說完走到正在指揮幹活的典史身後:“你叫上那個總旗,過來。我有活說。”


    那個典史帶著濕了褲子的總旗跟著張璟走進了館驛院子裏麵。張璟拿出一個銀錢袋:“這裏有二十個銀餅。估摸著有個三十兩吧。拿上錢一路上安安穩穩的把他們送到地頭。如果耍什麽小心思,我的這幾個侍衛在山東登萊也是人頭熟的很。別讓我把他們派過去找你們。聽懂了麽?我這個威脅算是很清楚了吧?”


    典史和總旗兩人當時就給跪了:“小貴人,我們有眼不識金鑲玉。我們一定盡心盡力的帶著他們的到地頭。絕不動他們一根毫毛。”


    “你,去。進去裏麵火爐那裏烤烤火。”張璟指著驛卒休息的屋子,打一棒子然後再給個甜棗也是用的很順手。


    莫昆走過來說道:“小公子,人都認好了。”然後像看死人一樣看著麵前的典史和總旗。


    總旗的臉都白了:“貴人放心!我等必定善待這隊移民。哪怕失期被上官責問也在所不惜!”


    典史也連忙詛咒發誓,張璟揮了揮手就轉身進了驛館中。張玉看著他點了點頭:“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我等武人做派。不過,這全天下那麽多不平事你管不過來。”


    “父親,看不見的我沒辦法。看見了不管,我心不安。”


    “璟官兒是個心善的。在為我們張家積陰德呢!別說他。”王氏白了丈夫一眼,拉過張璟摟在懷裏。小王氏在旁邊拉了拉張璟的小手,眯縫著眼睛對著張璟笑了一個。張璟也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兩個人的小動作沒人看見。


    “父親,事情妥了。他們不敢亂來。璟官兒,我知道勸不住你。不過,慈不掌兵軍法如爐。既然是接了軍令他們也不得不如此這般。唉,百姓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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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緩過來了,給了點肉幹。接下來的路應該能熬的過來。”李氏輕聲對張璟說道。張璟看著媽子帶著那瘦弱的女子抱著孩子走了出去。這時候張璟才發現媽子懷中抱著的是個女孩。女子還在不斷的向他們作揖,而媽子懷中的女孩兒則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張璟。張璟有點恍惚,迴頭問了一句:“他們到了地頭能活下來嗎?我看他的父兄也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擔的。”


    “人要自己努力活下去,不能靠天,不能靠別人。靠什麽都靠不住。到了地頭能否活下去都是他們的命。外麵這幾千人一定有比他們更慘的。路上應該還有好幾隊移民。有的可能連過來向求救的機會都沒有。你能救幾個?!”張玉聲音有點大有點嚴肅。


    張璟心中一驚!剛才那恍惚並非是對那母女的擔心和同情。那是被提醒了!無端種因何處結果?他現在也是修煉之身,隻不過那一身的修為都是來自外物來自外界。自己沒有主動去感悟過。每次都是被動的。這樣早晚會生出心魔來。心魔又會不會讓那虛數空間受到影響?這些他都不知道。是該好好看看大能留下的修練筆記了。


    從現實層麵來看,張璟這麽做完全是率性而為。不看對錯隻論結果。但是反過來說,會不會讓他們在未來收到更多的傷害呢?張璟用錢用威脅讓他們暫時安全。也不能完全保證他們的未來的安全。而且到時候對方隻需要在分配生活物資和農田農具的時候下點絆子。可能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張璟起身向著隊伍走去。所到之處,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報以感激的眼神。莫昆走過來說道:“他們的目的地是登州黃縣,在海邊二十裏處。全是荒地,凡移民墾田,都有朝廷撥發路費,耕牛和籽種,免稅三年。他們的路費、農具、種子、耕牛沒人敢貪墨。皇帝陛下已經殺了不少在移民上伸手的貪瀆之輩。”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之苦,苦於胥吏之貪啊。”張璟不禁感歎到。


    他們像一麵鏡子,反映出了這個社會基本的生態。張璟需要改變的不是某個人的現狀,而是整個大明的民生。如何提高底層農民的生存狀態,不再需要吃了上頓愁下頓。這才是他應該去正視去麵對的。他的出後救助隻能是治標而不治本。畢竟身體裏麵是個現代人的靈魂,麵對這種慘絕人寰的場麵自然無法釋懷。實際上比他們悲慘的還有很多。隻不過他作為一個官家子弟根本接觸不到而已。這次的直麵對張璟在未來找到自己真正的方向是很重要的一個經曆。人不經過成長無法正視自己。張璟可以說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怪胎。說得不好聽點這廝德不配位,自身對世界的理解還太過淺薄。卻有著一身無上大能。一旦走火入魔行差踏錯,必定是血海屍山生靈塗炭。索幸路上這個遭遇能讓他對自己有足夠的警惕。早點找到自己在這時間要行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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