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的公交車還是剛推出來的嶄新的新式公交車,上麵沒有花花綠綠的廣告,隻有刷了白漆的車廂以及兩條綠色的條紋漆裝飾,比起後世每輛公交車上都漆著各種各樣的廣告,現在的樣子幹淨就像是一張未被汙染的白紙。


    文楠和沈天明乘上從荷葉社區到楊山村的15路,離別荷葉社區這條在未來十年被認為最擁堵的小型商業街之一。


    文楠目睹著一座座陳舊矮小的民房、綠幽幽的稻田、老化嚴重的柏油路……愈發能夠感受到未來高速發展帶來的日新月異的變化。


    斜灑進車廂的夕陽火紅如紗地披在每一個乘客的身上,文楠後麵一隻裝滿書的沉重書包,前麵一個厚沉沉的小書包,坐在位置上有一瞬間的恍惚,感覺一切不那麽真實。


    然後,他歪著腦袋睡著了,做了一個夢,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似乎生怕自己被忘記似的在夢裏翻湧。


    他初中畢業交了筆巨款,父母沉重傷心落淚……


    高中畢業由做建築工作的父親挑選進入專科大學加入建築工程係,沒有戀愛,混了三年獲得了一張文憑,然後畢業就失業了……


    他渾渾噩噩又換了好幾份工作,後來父親脫離原來的廠子,在當地和人合作開了一家混凝土攪拌廠,文楠才算正式安定下來。


    但擔當公司法人和總經理的父親雖然有些職權,為人卻太過老實,以至於隨著廠子的擴大,資金的投入,父親被人汙蔑,壓製,奪權,乃至最後因為一筆款項差點被人告上法庭……


    那筆款項其實每個人都是清楚的,但程序上可以讓人詬病,後來半途插進來的一個股東已經拉攏了派係,而保持中立的父親的秉性剛烈和有原則反倒成了絆腳石,於是受到了那名股東的惡意打壓。


    隨著廠子領導層的混亂,父親心灰意冷地把法人轉交給了最大股東,但還坐在總經理位置的身份依舊遭到了另外一幫人不堪其擾的排擠汙蔑。


    文楠的辭職有一小半也是因為掌控著攪拌機和調度這個和客戶接觸最深也最容易吃拿卡扣的地方,雖然他沒有做,可父親遭受誣陷差點被人告上法庭整個魁梧的肩膀垮下來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文楠的內心深處,也讓文楠主動退位避嫌。


    但父親還是為了家庭忍辱負重在廠裏強撐,其中也參雜著近四年下來他讓整個廠子平地而起的心血的不舍。


    文楠愧疚的同時才發現轉業真的很難,他嚐試找了很多工作,但年紀的增大以至於相同年紀條件下,海天市大多數地方還是需要高級學曆和相關行業的工作經驗。


    他失業在家苟延殘喘,後來父親腆著臉給他找關係組酒局拜托工作,他看著父親卑躬屈膝的樣子心酸地當場走人……


    他真的很沒用,但當時隻是單純地內疚和無地自容,一向不會阿諛奉承的父親也學會了彎腰討好人,甚至破了從不喝酒的例,可他內心的負罪感和對父親高大身影的執著使得他又不懂事地當場離開……


    然後在父母的抱怨和恨鐵不成鋼中,隻得靠小說麻痹自己,並且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和幼稚,甚至出言惡語相向,對抗父母的抱怨……


    “楠哥,楠哥……下車了!”


    某一刻,文楠驚醒,沈天明一把拉著他下車,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麽了你?睡覺還哭了?”


    “沒事。”


    文楠擦著眼淚,發覺一覺醒來真的還在06年的傍晚。


    此時夕陽殘血,火燒雲布滿了大半個天空,一座座樣式老舊牆壁斑駁長滿了黑苔蘚,還未改建成別墅樓的雙層樓都帶著年代的氣息。


    整個畫麵如同油畫一般,但這並沒有讓文楠感覺到壓抑,反而充滿了如獲珍寶般的真實感。


    沈天明的家和文楠不同路,兩人就此別過,望著沈天明隨著夕陽走向馬路的遠處,畫麵幹淨而單純,文楠心中火爐一般的笑起來。


    2006年……


    真好的時代啊!


    車站下方就是一座民居房,但一樓被用作小店和棋牌室。


    那是文楠的另一名死黨沈滔所在的家,直到十一年後,這所房子除了外麵鋪上了白素的瓷磚,內裏依舊是混凝土的本色,沒有任何改變——唯一改變的是裏麵當家女主人死在癌症的痛苦折磨中,小店沒有維持下去,而仍然生活在這座房子裏的每個人都處在痛苦和消沉中。


    那是16年10月初的事情了。


    病症察覺太晚,以至於發現的時候已經到了晚期,拯救恢複之後的再次擴散致使沒有人能夠挽救,文楠甚至當時是眼巴巴的看著女主人倒在床上形如朽木,沈滔和她已經出嫁的姐姐在旁邊壓抑著對母親無能為力以及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


    然後第二天,他們的母親走了,連國慶都沒來得及過完……


    那名中年婦女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洗著沈滔的校服,似有察覺地迎著夕陽望過來,臉上浮現長輩的善意笑容,親切的喚道:“阿楠,放學了啊?”


    那一刻文楠想起了還未消退在記憶中的黑白照片,那些悲觀傷感的場麵湧動如潮,卻已經成為虛幻,反而是這一幕,帶了鳳凰涅槃一般的希望。


    他激動地紅了眼睛:“對啊。阿姨,你別這麽忙,多保重身體。等沈滔以後賺錢了,娶了老婆,還要抱孫子給他們養孩子呢。”


    “啊呀,他要有你這麽聽話就好了。”


    孫娟滿心歡喜,臉上卻掛著所有父母對成績不好的兒子應有的抱怨,“你成績這麽好,他啊,現在還在外麵玩呢,頂多技校了,我也不抱希望。文楠,你好好努力,爭取三中保本,朝著普安中學努力啊!”


    “好!”


    文楠點頭,臉上帶著承諾般的莊嚴肅穆,緊攥著懷裏的小書包就像是抱著救命稻草。


    沈滔大學畢業後一直很努力,但真正發跡已經是在15年的事情了,可是隨著母親的治療,他把所有的錢都拿出去,還是無能為力。


    他的父親身體也有一些毛病,沈滔是親手操辦了母親的葬禮,然後沒幾天臉上就帶著灑脫釋然的微笑了。


    或許有時候一個男人的成熟命中注定通過失去來獲得。


    沈滔隱沒在笑容中的沉重,文楠偶爾能夠敏銳地感覺到,再到他找對象還被對方父母因為沒有母親遭受到詆毀奚落的沉默,以及偶爾心事重重般訴說著自己為什麽不提前發財的遺憾和內疚,文楠感受得到,想起剛剛做夢時夢到父母未來遭遇的一切,他捏緊了拳頭,甚至有著想要瘋狂掠奪時間的猙獰欲-望!


    他快步離開,沒有再欣賞這些勾人迴憶的熏人畫麵,然後在轉角前往顧婷家的小巷子裏,看到了顧婷的單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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