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教授當真是找到了個好地方,別說電了,連個信號都沒有。老太太為他們點上燭燈,便離開了。


    夜色已深,楊明天立時便睡下了。林柏前麵在車上睡過一會兒,現在還沒有困意。他坐在燭燈前,翻開《苗族史詩》,看了起來。


    這詩非常的長,在開初的一部分中有許多反複出現的結構,枯燥程度可見一斑,但這至少是個不費電的娛樂。


    不久以後,李祥教授過來了,林柏為他開了門。


    “還沒睡嗎?”他說,“明天我們要很早出去。”


    “實話說,我有許多疑問。”林柏說道,“為何gt不為他們寨子做點什麽,通上電,修修路,發展發展旅遊業,豈不妙哉?”


    “不是你想得那樣。”李祥教授說道,“gt不是沒有做事,他們做了很多事。隻是有些事得一步一步來,這些生苗十分重視傳統,並不願意那麽快接受上麵的建議。其次,他們沒你想象得那麽窮苦。那些衣裳和銀飾,都是十分值錢的。”


    “這樣嗎?”


    “你快點休息吧,明天我們得一起走。”李教授繼續說,“因為這山中有村民們眼中的禁地,你要是不小心進去了可就麻煩了。”


    “禁地?”


    “他們認為,這山中混住著許多生靈,魑魅魍魎甚或地母山神。顯然,在某個地方藏著朗基山神的神聖居所,除了它的大祭司以外沒人能進去,連那些巫師都不行。”李祥說道。“我知道你們零號項目的主題,你們肯定會對‘修改靈魂戶口’感興趣的。他們完整的婚俗儀式漫長又複雜,你們明天見到的也隻是其中一個環節。但這個環節很重要,你最好不要錯過。”


    “知道了。”林柏說道,“我這就去睡覺。”


    次日五點左右,他們三人就已收拾完東西,前往婚禮的男方家。


    “這次婚禮的新人是朗基寨子的午翁相和通文寨子的傍阿久。”李祥教授介紹說,“今天相家要去送聘禮,而我們,就跟在接親隊伍後麵。”


    “你昨晚說的‘修改靈魂戶口’是什麽意思?”


    “那是過門禮。”李祥說道,“它的本意是好的,但許多人認為,這是個糟粕。隱含著過去‘一夫多妻’的製度以及強迫他人的行為。因此這種禮儀已經不多見了,隻有在像這樣的隱蔽山寨中,還保留有這樣的習俗。他們認為,隻要舉行了過門禮,新娘的靈魂就會遷移到新郎家中,成為後者的一份子。生是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


    山寨總體麵積並不大,說話間他們便到了午翁相家院門前。


    大喜之日,人人皆穿著獨具特色的民族服飾。


    李教授一邊調試著攝像機,一邊與眾人攀談。不到幾分鍾,許多人從四方聚來,幾乎要把小巷給堵塞住了。


    人很多,楊明天和林柏跟在李祥教授後邊,時時盯著他。


    “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林柏對楊明天說道。


    “不要緊,我們隻要跟著老李就行了。”


    “但是人太多了,我懷疑我們一個不留神,就會走散。”


    自從經曆過長明湖花園20號事件,林柏便對人群有了種生理上的恐懼。他發覺自己大汗淋漓,甚至浸濕了穿在裏麵的衣衫。


    “我們到底要等多久。”林柏又說,“我不曉得我們為什麽要來看這個儀式。修改靈魂戶口?這跟零號項目到底有什麽關係啊。他難倒不明白我們是來找巫女去向的嗎?”


    “別著急。”李祥迴過頭來,對他們說道,“這兩天寨上的巫師和祭司要忙於婚禮事宜。等到周一的時候,你們就可以去拜訪他們了。”


    得到保證以後,林柏便不再說話。


    他們又等了一段時間,接親隊伍從門後出來。人群退去,為他們讓出道來。


    李教授開始錄像。


    接親隊伍由十七個人組成,兩個媒公走在前麵,然後是三個帶著禮品的漢子,接著是新郎的伯父伯母,還有四個帶著大酒壺和午飯的人,最後才是新郎與他的四個伴郎。他們一路走一路吹著嗩呐,十分熱鬧。


    苗人婚服與漢人大相徑庭,午翁相穿著長衫,外套對襟馬褂。主色為青、白、藍,脖子上掛著紅綢。他頭包同色係的帕子,且用銀飾束腰。他的伴郎們也是如此打扮,隻是不披紅綢。


    “那個戴著頭冠,上衣有雲肩,手裏捧著兩個酒壺的就是寨裏的祭司,地位要略低於大祭司。”李教授說道,“在路上的時候,他們要祭祀山間的孤魂野鬼,並祈願將來事事順利。”


    接親隊伍走出山寨,穿過田地,與昨夜走過的路是完全兩個方向。


    李教授說得確實不錯,開車是很難通過那樣的路的。


    他們走到大道上,向北而行。


    太陽已然升起,熱氣上騰,驅散清晨時的寒涼。


    走過山徑,穿過溪流,這一路呀漫漫長,不知何時是個頭。


    “林柏,你也是會錄像的吧。”李教授忽然叫住他,“接下來你來錄著。”


    好啊,原來自己真是來做工具人的。林柏沒說什麽,接過相機,把鏡頭對準接親隊伍。


    不過這一有事情要做啊,時間過得就會很快。人們走到一塊大石頭邊上,就停了下來。


    背著飯食的人把飯簍子放在石頭上,招唿眾人去吃飯。一個簍子是留給新郎伴郎的,另一個簍子則是給其他人的,還有一個簍子是專門留給山中野鬼的。


    他們三人並非接親隊伍的成員,隻能吃自己帶的糧食。這吃晌午飯的功夫也不能休息。他們一邊往嘴裏塞著饅頭,一邊繼續錄像。


    祭司拿起簍子和一壺酒,放在路邊。隨後盛出幾碗飯,插上香,用火折子點燃。隨後,又倒上幾盅酒水,一個個擺著飯碗周圍。他對山林拜了又拜,口中念有祭詞。


    做完這一切後,他把那些東西都留在那裏,迴到人群中同他們一起吃晌午飯。


    “吃晌午飯裏的這一環節,是朗基這裏獨有的習俗。”李教授說道。


    飯後,接親隊伍便繼續向通文寨子前行。


    到近下午兩點的時候,他們才抵達目的地。


    通文寨子的路比朗基寨子要好上不少。道路寬闊,肯定足夠開進幾輛車。


    這新郎剛走進寨子,就遇到了麻煩。


    有個挑著竹竿的中年婦女擋在路中間,嘴裏喊著些什麽。


    “這是要新郎對歌呢。”李教授說道。


    果然,午翁相立時就高聲唱了起來,唱畢,帶禮物的漢子一邊便丟給對方點東西。對了幾對後,那婦人方才讓行,接親隊伍得以進寨。


    但沒走幾步路啊,又跑來幾個攔路的女人。她們一邊要對歌,一邊又要衝入人群,去接近新郎,要把他帶走。這短短的接親路,竟又活折騰了一兩個小時。


    進了新娘家時,天色漸晚,新郎喝完“進門酒”,便被邀入宴席。


    林柏三人進入家院中間一塊寬闊地,這裏擺滿鋪著紅布的圓桌,桌上盡是豐盛的食物,饞得走了好多路的他直流口水。


    但他們不能馬上入席,李教授被他人嘮走,錄像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林柏和楊明天二人身上。他們接過攝像機,在席間穿行來去。


    婚宴上盛裝出席的人非常之多,通文寨裏的婦女皆穿戴華麗,讓人難以辨認出誰是婚禮的正主。


    卻見那新郎以及接親隊伍穿過酒席,走向樓前。林柏他們跟去,看見他們將帶來的禮物交付對方,隨後停在樓下等候。


    有頌歌聲從樓上傳來,是新娘家在祭祀祖先。頌歌聲畢,一群姑娘從後麵圍了過來,圍住接親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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