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四十多分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


    造型精致的鐵門徐徐拉開,車輛駛入院內,倒入一旁的庫房中。


    二人從車上下來,然後進入那裝修華麗的樓。


    穿過會客區域,顧華陽領著林柏徑直走向一張桌子。桌邊,一位溫婉體麵的婦人正與一位有點發福的陌生男人攀談。


    “陽兒,你又帶朋友迴來了?”女人聲音柔和有力,似乎言語中有一絲不滿。


    “媽,你咋過來啦。”顧華陽沒有立刻正麵迴答對方的話,作為客人,林柏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也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柏,隨後宛然一笑,說道:“來來來,別這麽拘謹,快坐下吧。”


    他點了點頭,跟著顧華陽一起坐在桌邊。


    桌上雖然沒有擺滿浮誇的山珍美味,但是對於好多天都是糊弄著過日子的林柏而言,已然與佳肴無異。


    一物一飾、一碗一筷,搭配講究,完美高貴。盡管自己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那種疏離與格格不入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


    “快趁熱吃吧,過一會兒可要涼了。”


    他看了一眼顧華陽,後者衝他笑了笑,他方才執起碗筷,小心翼翼地將食物送入口中。


    大抵是感受到這位來客的不適感,婦人便與男人繼續交談,盡量少把視線放在林柏的身上。


    “那位就是馮師父。”顧華陽低聲說道,“還有,你別太介意我媽,主要是我剛上大學那會兒,曾為了炫耀把一些人帶過來玩。他們玩得太過火了,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不說,還少了不少貴重東西。”


    “你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地直,”林柏笑了笑,“那天我給你發消息,你就那麽快迴我,也不怕我是騙子。”


    “因為我知道那就是你。”他夾著菜對著飯咽了一口,“小心翼翼、禮貌謹慎,同我離開的那天一樣。”


    “我們都太意外了,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是羨慕?還是自卑?一夜之間,什麽都變了。”


    “好了,別想那麽多。人都是有限的,你別看我多年來過得很好,但是沒人知道以後的事。”至此,顧華陽情不自禁,“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爹,別念了。”林柏偷瞄了眼對麵交談正歡的兩人,直接將上周還在爭奪的父權交給了對方。


    “哈哈,”顧華陽又笑了,“別想了那麽多,吃飯!你要是像我之前那些胡鬧的同學倒還好,你這樣子,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迴來我家了。”


    “行啊,吃飯!吃飯!”林柏還拘謹什麽呢,他應該高興些才對。他啥怪事沒經曆過,在待自己友好的朋友家裏,怎的還能比麵對妖魔鬼怪還要害怕了。


    不,這不是害怕,這是自卑。他知道這樣並不對,他知道應該克服這種可能會毀掉自己的心態。


    飯後,顧華陽站起身來,主動將桌上的碗筷撤去,林柏出於禮貌,也跟著一起收拾。


    “馮老師,這迴多是要拜托您了。”顧夫人與馮冀亦走向遠處,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那些話盡都傳入兩個小輩的耳中,“理業這一周沒迴過我一次消息,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婚姻會出問題……”


    “不要這麽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這一迴受影響的人太多,再這樣下去很耽誤事。等我們把畫調迴來以後,就把它燒了。”


    “是的,命都要沒了還稀罕那點錢幹嘛。”


    聽見這話,林柏渾身一抖。


    顧華陽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異常,便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媽已經知道這些事了。”兩人走進廚房,“所以,你不要再擔心畫像的事,盡管它能對一些人造成影響,但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重視。”


    林柏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根本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他讓自己的額頭貼著牆,盯著陰影。“即便你沒有把那些怪事外傳,然而影響已經發生了。”


    “你怎麽了?”


    “看書隻能療愈我片刻,”他喃喃自語,挺起身來,“隻有將事情真正解決,我才能徹底安寧。”


    “我們先把這裏收拾完再說。”顧華陽將一個個碗洗出來,擦幹以後放進櫥櫃。


    “我挺好奇的,你們這裏空間如此之大,收拾起來肯定很麻煩吧。”林柏迴過身,加入家務的行列。但因為右手上的紗布,也隻是做做輔助工作。


    “是的,我們雇了一些人,他們定期來這裏清理。不過有些地方我們不會向外人開放,還是要自己去做的。”


    此後,他們再度來到顧華陽自己的“安全屋”。


    屋中,林柏看著舊日同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想說些什麽,在腦子裏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草稿。然而許久的寂靜之後,那一切僅僅匯聚凝縮成:“我想,你應該把巫女畫像還給我。”


    “好。”顧華陽點了點頭,“火燒無用,反而會讓它繼續流傳下去。我待會兒就讓師父再弄一幅,一個應付我爸,一個應付我媽。”


    “眼下沒有比這個辦法更合適的了,不過給你爸的那張必須要有一處地方與原畫有異。告訴你老師,把婧改成立字旁的靖。”


    “我馬上去跟他商量。時間不早了,二樓南邊那個門上掛著山水畫的屋子是你的,你去休息吧,邊上那間浴室你隨便用,衣櫃裏的衣服隨便穿,都是沒人用過的。”


    林柏點了點頭,兩人沿著過道走了一段,在通往樓下會客廳的樓梯邊分道揚鑣。


    前者隨即進入那間屋子,雖說是臨時收拾的,但比起他的小破屋卻好上幾百倍。麵積合宜不大不小、開著空調、地板幹淨無瑕疵、床榻鬆軟、窗戶采光好、窗簾厚重華美、隔音牆效果極佳、一套桌椅十分符合人體工學、靠近窗的地方還放著一個沒有被衣服掛滿的跑步機。


    拉開衣櫃,裏麵有幾套疊掛整齊的幹淨衣物。他取出一套一次性的浴袍,隨後走進浴室。


    畢業以來,林柏第一迴洗上這麽愜意的澡,疲憊一掃而空。之後,他又極其勤快地把髒衣服都給洗了,擰幹以後掛在自己的房間裏。


    做完一切事後,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詛咒和恐嚇亦被他拋之腦後。有個富哥做朋友有啥好自卑的,白嫖真是棒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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