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趙恆是一個善良的人。


    善良到至道三年沒出,即位才不到三個月就下詔恢複趙廷美的王位,追贈了趙德昭、趙德芳額外的封號,又恢複了兄長趙元佐的王位。


    趙元佐是真宗即位時的政敵,真宗卻毫不計較的恢複了他的王位。


    宗室是真宗保的,宗室之外的幾個人,就不好意思了,在呂端的主持下,王繼恩、李昌齡和胡旦都被貶出了開封,除這幾人之外,北宋的名將李繼隆被加封為使相,卻解除了兵權。


    李繼隆是趙光義的小舅子,當年李皇後、現在李太後的哥哥,打擊政敵要打擊到位,縱使你軍功卓越,一樣該收拾就收拾。


    忙活完了這些事務,真宗出台了一係列休養民生的政策,老百姓生活安定,國內局勢穩定。


    用國泰民安來形容真宗即位初年是比較貼切的,看著這一切,宰相呂端是最欣慰的,自己力保的帝王沒保錯。


    可呂端的生命也已走到了末尾,鹹平元年(公元998年)十月,呂端身體實在撐不住了,向朝廷告老還鄉,兩年後病逝。


    呂端就像上天給真宗送來的及時雨,現在雨停了,大宋朝不能沒有宰相,真宗任命了張齊賢和自己的老師李沆任同平章事。


    如果說故事能一直這樣進行下去,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那麽宋真宗就能一直做個太平天子,也挺好。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如果,平淡的故事沒人看,遼國又來了。


    鹹平二年七月,蕭綽和遼聖宗來到幽州坐鎮,調兵遣將準備開打,卻沒想到軍隊還沒集結完,戰神耶律斜軫病逝。


    由於此前於越耶律休哥已經病逝,加上這次耶律斜軫也病逝,遼國最能打的兩個人已經沒了,看起來牌麵差了很多,可蕭綽和遼聖宗還是決定打,宰相韓德讓兼任前敵總指揮。


    麵對遼軍的大舉進攻,北宋最得力的將領就是李繼隆。之前在端拱年間,耶律休哥率八萬大軍南侵,所有人都主張堅壁清野,等遼軍打累了自己退兵,隻有李繼隆堅持要打。


    李繼隆從鎮州(今河北真定)出發向北邊的威虜軍(今河北西遂鎮)出發運糧,結果被耶律休哥搶先一步劫了糧道,李繼隆就地駐防跟耶律休哥幹了起來,一時間雙方陷入膠著。


    耶律休哥從幽州打進來的時候沿路有很多小股宋軍,他視而不見當作垃圾一樣路過,其中有一名將領尹繼倫看到耶律休哥如此猖狂,召集全體將士,搞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大意就是耶律休哥路過我們連打都不打我們,簡直就是對我們全軍的侮辱,我們今天一定要殺過去,我國家為軍隊爭一口氣。


    尹繼倫的演講非常成功,宋軍群情激憤,一致要求去跟耶律休哥拚命。光有決心不行,還得有計謀,夜裏尹繼倫悄悄的率軍潛行至遼軍附近,派探子打探到耶律休哥正大軍正在做飯,準備吃完飯偷襲李繼隆。尹繼倫當機立斷,您也甭去偷襲李繼隆了,我們這邊先殺過去跟您會會再說。


    宋軍突然襲擊,遼軍一時大亂,耶律休哥營帳由於太過顯眼,被宋軍認出直接衝了過去,飯還沒吃完宋軍就來了,耶律休哥防不勝防,被宋軍一刀砍到胳膊上,幸好遼軍拚死救出主帥才撿迴一條命。


    接著李繼隆率軍前進,救迴威虜軍,此戰雖是尹繼倫發揮神勇打敗遼軍,但最重要的還是宋軍主帥李繼隆堅持抗戰的決心,李繼隆打遼軍是有經驗也有贏麵的。


    隻是可惜,李繼隆現在被晾到了鎮安軍(今河南淮陽縣),離著宋遼戰場上千裏,遠水解不了近渴,再說了,朝廷也沒打算用你解渴。


    政治鬥爭這種事兒,沒法兒說。


    遼軍的動向北宋是有所察覺的,真宗經過深思熟慮,把防備遼軍的重任交給了傅潛。


    傅潛是趙光義的老部下,晉王藩邸,跟著趙光義打過太原,跟著曹彬打過雍煕北伐,在幾次戰爭中表現的都不錯,深得趙光義信任。老子信任的人兒子接著信任,真宗覺得傅潛身經百戰又是忠臣近臣值得信賴,於是就把北方國防交給了傅潛,任命他為鎮州、定州、高陽關三路行營都部署,總領北方軍事,手下掌兵八萬餘人。


    不得了了,正大軍區級司令員傅潛同誌手下兵強馬壯,而遼國的兩大主力精銳皮室軍屬珊軍加一塊兒還不到十萬,除非遼國皇帝禦駕親征,否則憑著傅潛的實力,別說區區幽州遼軍,就是整個遼國南部戰區也不一定是傅潛的對手,搞不好來個北伐還能光複幽州,完成大宋朝的夢想。


    可惜了,大將軍傅潛同誌是個大草包,自到任之後就號稱遼軍強盛不能硬拚,可怎麽對付遼軍人家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打。當年跟著趙光義曹彬南征北戰的氣概已經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遼軍就在家門口對麵集結,傅潛居然無動於衷,不做任何防禦準備。


    由於臨陣換將耽誤了點兒時間,遼軍拖到十月份才集結完畢,不過正好,秋高氣爽,馬膘正肥,遼軍的騎兵軍勢正旺。此次進攻擔任前鋒的是遼國宗室,梁王耶律隆慶。


    也真是該著北宋倒黴,耶律隆慶也是個能打的主,這位殺神是遼聖宗耶律隆緒的親弟弟,蕭綽的二兒子,耶律隆慶從小就跟別的宗室不一樣,雖說契丹族是遊牧民族,可別的小孩兒騎馬,他卻不僅騎馬,還要玩兒打仗,常常領著一幫小孩子打來打去,手持令旗指揮,有鼻子有眼。


    遼統和十六年,耶律休哥病逝,遼聖宗安排弟弟耶律隆慶留守南京,耶律隆慶當時隻有25歲,在此之前一直在中央做官,第一次來到幽州獨當一麵,就立即顯示出了過人的軍事才能。耶律隆慶到任幽州之後便開始大肆進攻北宋,北宋邊軍叫苦不迭。


    現在國家層麵上的軍事行動由耶律隆慶擔任前鋒,更是讓他如魚得水,遼軍十月二十日出發,不到四天便橫掃宋遼邊境幾個重要據點,二十四日,遼軍打到了遂城(今河北徐水縣)。


    遂城的守將叫楊延昭,是楊業的大兒子,同時他還有一重身份:《楊家將》裏的楊六郞。


    楊六郞有多猛我就不囉嗦了,隻說一句,《楊家將》裏麵大部分都是根據真實曆史改編,楊延昭被遼國人稱為“六郎星”,六郎星是將星。


    耶律隆慶對上楊延昭基本就等同於火星撞地球,誰也別想好過,不過麵對遼軍大股部隊,楊延昭深知不能硬拚,遼軍駐紮在城下之後,眼見著第二天就要攻城,形勢危在旦夕。楊延昭想了個好法子,夜裏趁著遼軍不注意,派人在城牆上澆水。


    陰曆的十月下旬,河北已經很冷了,這水澆了一夜,第二天遼軍來到城下一看傻眼了,從城牆到城牆腳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這可拉倒吧,冰麵上走路都走不穩還攻什麽城,遼軍眼望著遂城一籌莫展,遼聖宗隻好下令分兵攻打狼山寨(今河北清苑縣)。


    在遼軍肆虐的整個過程中,傅潛一直按兵不動,不是在等待時機,而是不敢打。


    這個大草包,不僅不敢打,手下的將士凡是請命出征的傅潛都會罵迴去,堅決不允許出征,理由是打不過遼軍。


    狼山寨是個小要塞,遼軍沒費什麽功夫就打了下來,接著又開始打河北其他幾個軍鎮。自從遼軍入侵以來朝廷屢次督促傅潛禦敵,可都被他拒絕,眼看著遼軍就要把河北打成篩子了,傅潛手下幾個將領實在受不了了,直接開始噴他。這其中尤以威望最高的範廷召為甚,範廷召資曆深軍功高,在北方跟遼國西夏打了無數仗,他罵傅潛,你還不如一個婦女!


    被範廷召噴的體無完膚的傅潛沒覺得丟人,反而覺得自己很屌,很懂軍事,另一位大將張昭允也來勸傅潛下令與遼軍決戰,傅潛笑答道,遼軍氣勢正盛,我們這時候出戰會挫傷我們的銳氣,不可出戰。


    其實當時傅潛手下的宋軍實力並不弱,除了範廷召,還有一名大將李繼宣,曾經在之前的宋遼戰爭中多次戰勝遼軍。懷德橋之戰中從懷德橋追擊遼軍追到豐隆山寨,屢戰屢勝,把遼軍打的不敢往他的防區裏來。可就是傅潛來了之後,李繼宣多次請戰也被傅潛摁下,反反複複就是一句話,遼軍氣勢正盛,我們不能硬拚。


    縮頭烏龜還挺多借口,我看傅潛是沒嚐過軍法處置的滋味兒。


    傅潛在河北的表現朝廷老早就知道了,群臣給真宗進言,請求皇上禦駕親征。


    想想也有道理,因為對麵就是禦駕親征,人家遼聖宗跟太後蕭綽倆人呢,咱這邊如果不禦駕親征的話從氣勢上就輸人一籌你說對不?


    況且,就當時的形勢而言,禦駕親征也有保障。遼軍此次出征兵力在十萬以上,可北宋畢竟本土作戰,傅潛手裏就有八萬精兵,河北其他軍鎮還有不少機動兵力,場麵上宋軍並不落下風。


    群臣不斷的進諫,真宗也坐不住了,十一月十六日,真宗下詔,禦駕親征!幹他娘的。


    安排好了朝廷的留守事務,真宗開始了禦駕親征的路途。十二月初出發,走了半個月走到了河北大名,到了大名,真宗不走了。


    河北的形勢風雲詭譎,真宗心裏沒底,再加上傅潛這王八蛋一直在當縮頭烏龜,真宗決定再等等。


    真宗可以等,但河北的宋軍不能等了。可能實在不堪天天被噴,又沒臉罵別人,傅潛終於同意給範廷召撥了一萬軍隊,但卻下令要範廷召率這一萬人進攻高陽關的遼軍。


    傅潛這一招是真賴孫,高陽關駐紮的遼軍是遼聖宗主力,就給範廷召一萬人去進攻遼軍主力這不是讓人家去送死嗎?


    也許是覺得耍的陰招太過下流,範廷召出征時傅潛又對範廷召表示,兄弟你盡管出征,我這邊馬上就派援兵。


    範廷召早就惡心透了傅潛,率兵就出發,行軍到路上遇到了耶律隆慶,宋遼兩軍一相遇,二話不說就是打。兩邊打了半天,宋軍逐漸不支,這也正常,就那麽一萬人,耶律隆慶率領的可是從遼聖宗那裏領出來的主力。


    範廷召知道傅潛的援軍是沒譜了,便向高陽關都部署康保裔求援,康保裔率軍救援。範廷召約康保裔會師共同對付遼軍,康保裔走到裴村時遇到遼軍,雙方展開激戰。


    康保裔這邊已經跟遼軍打上了,範廷召那邊卻實在頂不住了,他一看這架勢,再打下去可能要全軍覆沒,於是率軍撤退。


    但是範廷召幹了一件非常不地道的事兒,他撤退並不是向康保裔方向撤,撤退的消息也沒告訴康保裔。範廷召當天下午撤走,康保裔並不知情,以為範廷召還在堅持戰鬥,於是就在裴村駐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康保裔吃驚地發現,友軍跑了,自己卻陷入了重重包圍。


    局勢到了這份兒上,康保裔明白,今天怕是兇多吉少了。


    康保裔是北宋初年一個典型的軍人,從小出生在將門,一家祖父、父親都戰死沙場,康保裔是由周入宋的將領,參與了太祖朝、太宗朝大大小小多次戰役。開寶年間石嶺關之戰後因為表現出色被朝廷委任長期駐守北方,防守遼國一直卓有成效。


    麵對著遼軍裏三層外三層的合圍,康保裔的親信知道宋軍怕是打不贏了,給他支招換上便裝突圍。


    康保裔拒絕了親信的建議,號令全軍,此戰有死無生,正是為國捐軀之日。說著帶頭衝進遼軍,宋軍在主帥的鼓舞下士氣大盛,遼軍居然沒能擋住宋軍,直接被衝開一道口子,可遼軍畢竟人多,一層又一層的圍上來接著打。


    這時候宋軍的科技就發揮奇效了,史籍記載,宋軍發射勁弩殺敵甚眾,兩軍又陷入了膠著的苦戰。


    這場戰鬥從早打到晚,最後宋軍全軍覆沒,康保裔戰敗投降。


    關於康保裔的結局,宋遼兩國史料都有不同的記載,挺有意思的,宋朝這邊無論是《宋史》、《續資治通鑒長篇》還是其他一些野史都記載康保裔戰死,而遼史那邊記載康保裔被俘投降。


    兩邊都有記載,可為什麽我要選取康保裔兵敗投降的結局呢?因為遼史中不僅記載了康保裔投降,連投降後的安排也記載的清清楚楚“六月乙巳,以所俘宋將康昭裔(康保裔)為昭順軍節度使”。


    刑事偵查中有個道理,誰講述的事實能夠把細節講出來,誰就更接近於真相。人家遼國那邊康保裔投降之後的封官都記載的如此具體,宋朝這邊就僅僅戰死,看起來還是遼史更可信。


    不過不重要,對於宋朝來說康保裔將軍已經戰死,即使是出於輿論宣傳的需要他也隻能死,朝廷厚待了康保裔的兩個兒子。


    全殲康保裔部之後,遼軍又擊敗了高陽關另外一支宋軍,緊接著繼續南下打到山東,一陣搶劫滿載而歸,大搖大擺的退迴到了幽州。


    在這整個過程中,傅潛就一直在定州當王八。


    遼軍撤軍之後,真宗開始秋後算賬,命令大將高瓊代替了傅潛三鎮最高軍事主官的職位,傅潛立刻來到大名府報到。傅潛來到大名府之後立刻被下獄,朝廷定了傅潛死罪,可最後報到真宗那兒,皇上大筆一揮,免死罪改為流放。


    真宗這個處理讓很多人難以接受,貽誤戰機、縱敵深入、朝廷多次出兵仍舊我行我素按兵不動,這幾條任意一條都可以拿出來定死罪,可最後還是讓傅潛躲過一死。


    原因很簡單,傅潛是真宗他爸爸,趙光義的老親信。


    爹去了,爹當年的鐵杆親信要保一保。真宗最終拍板,放傅潛一條生路,貶官流放到了房州。


    處理了一批人,獎賞了一批人,遼軍也退兵了,真總覺得這次的禦駕親征該歇歇了,宋遼在河北打仗,自己身為皇帝都從開封出來到大名了也夠不容易的,趕緊迴去歇著。


    退迴去容易,可也讓遼聖宗看到了北宋的虛弱,堂堂北部國防,居然用一些又蠢又膽小的窩囊廢當主帥,皇帝本人也缺乏膽識,遼聖宗覺得宋朝也就這樣了。


    遼聖宗覺得宋朝也就這樣了,李繼遷也覺得宋朝也就這樣了,看到北宋被遼國打的差點招架不住,李繼遷意識到機會又來了。鹹平三年九月,李繼遷在西北截獲了宋軍一大批軍糧,接著趁勢攻打北宋清遠軍(今寧夏同心縣)。


    當時北宋正在河北應付遼國又一次的局部入侵,無暇西顧,清遠軍孤城難支,最後守城主將投降李繼遷。李繼遷起兵反宋以來第一次有宋朝將領主動投降,極大的激發了夏軍的戰鬥熱情,接著西北靈州城外一部宋軍主帥李瓊率部降夏,李繼遷完成了對靈州的包圍。


    麵對李繼遷日益嚴重的軍事進逼,真宗不堪重負,正巧當時有人上疏建議放棄靈州,於是真宗召集群臣,商量靈州到底要不要繼續守下去。


    結果非常棒,幾乎所有大臣都堅決反對放棄靈州,看來我們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大部分人都不是窩囊廢。


    國土,哪怕一尺一寸也不能放棄。


    可惜真宗不明白這個道理,別群臣懟迴來之後隻好暫時裝裝樣子,做出一定要解決西北邊患的姿態。


    李繼遷經過太宗朝真宗朝這麽多年的發展,已經成為西北的龐然大物,不是一支或者幾支部隊隨隨便便就能滅掉得了,為了集中力量消滅李繼遷,真宗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讓宰相張齊賢出馬。


    西北大小軍鎮林林總總十幾個,單獨的軍鎮無法與李繼遷抗衡,必須團結起來,而普通的中央官員來了大家都不服管,恐怕不僅團結不了軍隊反而會帶來不利影響。可張齊賢不一樣了,張齊賢是個標準的出將入相的官員,打仗治國都是一把好手,有戰功,威望還高,張齊賢來西北,能壓得住陣腳。


    兜兜轉轉幾十年,張齊賢又來到了邊疆。


    不過對於張齊賢來說可能並非壞事,中央政府並非適合他的地方,由於路子野、太豪放,張齊賢做事頗有些江湖混子的味道,上一次太宗朝端拱四年,張齊賢與李沆同朝為相,張齊賢還是李沆的領導,幫李沆安排了兩個親信。結果這事兒讓趙光義知道了,怒斥了兩個宰相任人唯親胡搞瞎搞,張齊賢為了兄弟義氣自己扛下來給皇上認錯,結果被免了職。


    張齊賢為了李沆兩肋插刀,李沆可不一定就領情。真宗即位之後,兩人同為同平章事,二人並相,張齊賢不再是李沆的領導,李沆對張齊賢逐漸不再買賬,加上自己還是真宗當太子時的老師身份特殊,兩人政見分歧越來越多,矛盾越來越大。


    鹹平三年十一月,張齊賢江湖作風再次爆發,朝廷舉行朝會,君臣上下都坐定了之後,張齊賢一身酒氣的走了進來,撞撞跌跌幾次差點摔倒。在這麽莊重嚴肅的場合“喝多了”,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張齊賢很快被罷免了同平章事的相位。


    迴家歇了大半年,西北局勢越來越惡化,朝廷需要一個懂軍事的大佬到西北坐鎮,張齊賢出山了。


    迴到了西北邊疆,張齊賢很興奮,李繼遷很不爽,張齊賢的大名他是聽說過的,搞不清楚張齊賢實力之前,他不太敢輕舉妄動。


    不過張齊賢也沒讓李繼遷等太久,他到任之後,李繼遷突然發現不對勁兒,西南麵的番邦開始不聽話了。


    原來張齊賢到了之後就開始聯絡黨項西南的諸部,共同對付李繼遷,大宋是天朝上國,宰相親自籠絡人心,幾個番部都很識趣,不再聽李繼遷調遣,這其中尤以吐蕃六穀部首領潘羅支實力最強,在張齊賢的策動下也歸附宋朝。


    潘羅支倒向宋朝給李繼遷造成了一個巨大的麻煩,那就是馬匹不夠用了,潘羅支的地盤上產馬,現在不賣給李繼遷了,李繼遷的騎兵眼看著就要退化成步兵,焦慮的很。


    可焦慮歸焦慮,張齊賢不鳥他,他又不敢貿然去打張齊賢,隻能在漠北的草原上幹著急。


    按照當時的狀況,稍微耗一段時間就可以主動進攻李繼遷了,可張齊賢就是沒機會,因為他隻有兩萬兵力。


    聽起來似乎挺魔幻,北宋西北十二州經略張齊賢大人卻真的隻有兩萬兵力,因為其他軍鎮的兵力都在防禦遼國,能抽的出來的也就這兩萬人了。


    為了徹底消滅李繼遷,張齊賢向朝廷求援,建議調江淮一帶的兵力到西北補充軍隊,可報告打上去,一直毫無反應,就這樣到了鹹平四年十二月,張齊賢要的援兵沒來,朝廷的調令卻來了。


    張齊賢被免去西北十二州經略一職,改任永興軍節度使。


    有史籍記載是真宗忌憚張齊賢權力過大、掌兵太多威脅中央,真實的曆史真相已不可考,但我們所知道的就是在關鍵時刻張齊賢被調離,李繼遷喘了一口氣。


    鹹平五年三月,堅持了一年多的靈州城被李繼遷攻陷,城陷之前,北宋派去的多支援軍都被李繼遷擊敗,原因很簡單,李繼遷圍城大軍是5萬精騎,托了宋軍運輸隊的福,搶來的糧食管飽夠吃,而北宋這邊呢?


    張齊賢留下的2萬軍隊沒增員一人。


    其他將領的部隊那是防備遼國的,誰也別想征調。


    說是宋真宗懶政也好沒,說他無能也好,反正靈州是丟了。靈州城失陷之前,守將裴濟急的向朝廷多次求援都求不來,最後把手指刺破寫血書給朝廷求援,最終援軍都沒能到達靈州。


    裴濟調任靈州守將兩年,積極發展農業生產和加強城防,城陷之後不肯投降李繼遷,拚死抵抗夏軍戰死沙場。


    這樣有能力有作為的英雄,死的讓人惋惜。


    幹掉了宋軍,拿下了靈州,李繼遷頓時覺得人生走上了一個小巔峰,他把靈州改名為西平府,在城中立起了宗廟設置了百官,西夏王朝的雛形誕生了。


    李繼遷春風得意,真宗實在不堪北麵同時跟遼夏兩家開戰,為了解決西夏問題,他想了個好辦法--割地。


    我真是氣的半死。


    李繼遷建都西平府之後,北宋朝廷派來兩名使者,任務是與李繼遷方麵進行和談,為了爭取和平,北宋提出割讓西北的夏、銀、綏、宥、靜五州給西夏。


    幸福來得太突然,李繼遷大大方方的笑納了西北五州,實力大增,從此李繼遷不再是一個遊擊隊長,而是實打實的一方強有力的政治軍事力量,北宋這招資敵養寇我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誰出賣國土,誰就是賣國賊。


    一味退讓的真宗沒有盼來他想要的結果,鹹平五年四月,遼軍再一次南侵,宋遼兩軍在望都(今河北望都縣)大戰,宋軍戰敗,遼軍大肆劫掠之後揚長而去。六月,就在北宋割讓西北五州給西夏之後,李繼遷再一次率軍攻打麟州,守軍英勇抵抗,李繼遷沒能得逞。


    遼國和西夏無休無止的侵擾讓真宗疲憊不堪,而當時對於如何處理國際關係,是打是和?如果是打該怎麽打?如果是和該怎麽和?朝中始終沒能形成統一意見。


    當時的朝中,呂端已經病逝,懂軍事的張齊賢被攆出了中樞,三位宰相分別是老宰相呂蒙正、向敏中和李沆。呂蒙正年事已高,李沆雖是真宗的老師,政治上卻是推行黃老之治,講究“修文徳來遠人”這種虛無縹緲的主義。就剩個向敏中,向敏中是曆經了樞密直學士、同知樞密院事和參知政事多個官職才提拔上來的宰相,懂軍事懂政治,該是真宗重點仰仗的對象。


    真宗需要宰相們的鼎力支持,而宰相們呢?卻給真宗來了個黑色幽默。


    鹹平五年冬天,一個叫薛安上的人向官府告狀,說自己的後媽,寡婦柴氏帶著家產要嫁給前宰相張齊賢,這是轉移家產,自己堅決不答應,可柴氏又非要嫁,請官府給個公道。


    薛安上的父親叫薛惟吉,死的早,薛惟吉的父親叫薛居正,嗯,前朝宰相。


    開封府一接到這樁案子全體官員都頭大,這一個寡婦牽涉到了兩個宰相,官員們不敢做主了,隻好把案子上報給皇上。


    真宗的人生信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著這個原則,他單獨安排了官員審理柴氏,本以為差不多得了,兩邊都安慰安慰意思意思把事兒解決了,結果柴氏可不買朝廷的賬,所述口供與薛安上完全不一樣。


    眼看著柴氏不肯善罷甘休,真宗隻好安排禦史來審理此案,柴氏雖然是個寡婦,戰鬥力卻讓人聯想起黑寡婦斯嘉麗,戰鬥力極強,禦史一接手好像讓她得到了某種鼓勵,居然去敲響了登聞鼓。


    登聞鼓是什麽我們前麵已經講過了,本來想著悄悄解決,結果造成了公眾事件。真宗無奈,這女人實在太彪悍,於是安排禦史務必要仔細審理。


    禦史審理的結果:宰相向敏中花低價買下薛家舊宅,又曾向柴寡婦求婚,柴寡婦不答應,向敏中惱羞成怒,遂指使薛安上誣告柴寡婦。


    真宗把向敏中叫來問話,向敏中解釋道,自己老婆剛剛去世,怎麽可能這個時候再娶?自己從來沒曾向柴寡婦求婚。


    真宗相信向敏中,不再過問案件,可柴寡婦實在是戰鬥力極強,告狀上癮,再一次敲響登聞鼓。


    雖然宋朝是古代王朝不像現在一樣,有個熱點事件搞得全國都沸沸揚揚,可皇帝畢竟還是要臉的,登聞鼓一次又一次的被同一個人敲響,這皇帝的老臉,朝廷的尊嚴還往哪兒擱?


    真宗下令禦史台親自審理,必須審出個結果來。


    禦史台就是不一樣,甫一審理就審出了向敏中強行購買薛家祖宅的事實。


    薛居正死後,為了讓薛家後人能有個正常的生活保障,宋真宗曾下詔,不許他們賣掉父祖的產業。宋真宗的這番好意,朝臣大多是知道的,當朝宰相向敏中卻違旨私購薛家祖宅,這讓真宗非常不爽。


    鼓破萬人捶,樹倒猢猻散,鹽鐵使王嗣宗一向跟向敏中不好,這時也跳出來揭露,說向敏中近來議娶已故駙馬都尉王承衍的妹妹,真宗一聽更是生氣,你不是剛還號稱老婆剛死不考慮娶妻嗎?當宰相就這麽說一套做一套嗎?你向柴寡婦求婚怕也是真的吧。


    別慌,這個大瓜還沒吃完。


    禦史台繼續審理,發現柴氏之所以如此固執地一再上告,原來,是有人在背後指使。薛惟吉遺孀柴氏狀告向敏中及薛安上,是張齊賢的兒子、時任太子中舍張宗誨教的。進一步審問柴氏的心腹仆人,還發現她埋藏了金貝財寶約兩萬緡。


    一個寡婦,居然帶出了三個宰相,兩個還是本朝宰相,真宗的臉麵都沒處擱了,輕易不處理人的真宗忍無可忍,下令把涉案的一幹人等全部依法處理。


    向敏中被罷相,張齊賢和兒子被貶官,至於柴寡婦,罰款並贖迴薛家祖宅。


    這個柴寡婦,和攪了半天,搞得兩個宰相都結束了政治生涯,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圖個啥呢?


    經過了這麽一折騰,真宗已經被惡心壞了,他就不明白了,這幫宰相們都搞的什麽名堂,不是裝白蓮花就是丟人現眼,沒一個靠得住的。


    這時候,他需要一個有魄力、能力強、敢擔當的宰相。


    真宗想起了寇準。


    不過很奇怪的是,從至道三年到鹹平五年這五年裏,寇準卻沒在中央政府。


    一切都要從趙光義活著的時候說起,寇準第一次被免職又起複任職參知政事之後,由於呂端大事兒小事兒都讓著他,寇準在朝中越來越獨斷專行。


    至道二年的春天,趙光義率文武百官搞了一次郊祀,古人重禮,如此大型禮儀結束之後,按照製度要給百官升官加薪,這種大事當然也是寇準親自主持。吏部把擬定的升職人員名單報到寇準那裏,寇準一看,發現一個人:馮拯。


    馮拯是太平興國三年進士,由於當初在擁立趙元僖為太子之事中站錯了隊,公開支持冊封趙元僖為太子惹得趙光義不爽,被貶到了地方上。


    馮拯是個有政治抱負的人,可政治抱負太強、表現得太過,就會惹的人不舒服,寇準就看馮拯很不舒服。


    就任參知政事之後,寇準開始蓄意打擊,不但阻止了趙光義想召迴馮拯的打算,還把馮拯多次貶謫。


    北宋對官員的處罰講究一貶再貶,從來都不會一口氣兒給你貶到位,貶的越多說明朝廷收拾的越狠。寇準這種行為挺不地道的,馮拯雖然惹得趙光義不高興,可人家皇上都已經不再計較要把馮拯召迴來了,你寇準何必擋人家呢?


    馮拯很鬱悶卻也沒辦法,畢竟自己不在京城,隻能被動的接受安排,寇準欺負自己隻能忍著。


    這次郊祀提拔的名單是朝廷備案的,不能把任何一個人漏掉,但寇準還是搞了馮拯一把,他把按照製度應該給馮拯升的職打了個折扣,再一次惡心了馮拯一把。


    馮拯這次忍不下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壓我,這次如此重大的郊祀加恩還擠兌我,我跟你拚了。


    馮拯向朝廷公開上書彈劾寇準,罪名是擅權亂政,打擊異己。


    其實馮拯這次的上書對於寇準威脅並不大,因為他的上書不僅噴了寇準,還把首相呂端、參知政事張洎(就是南唐順走李煜臉盆那個貨)都一起噴了一頓,說呂端張洎都是寇準的傀儡。


    趙光義看到奏章後,發現了一個問題,朝中成了寇準大權獨攬了。


    這是趙光義不能容忍的。


    趙光義立即下令召寇準入宮,說明馮拯所奏之事,寇準來了之後向趙光義匯報,這任職決定都是我們政事堂共同決策的,也是經過呂端張洎同意才簽發的。趙光義看看朝上的呂端張洎,出乎意料的,兩人都沒有為寇準辯解,問話不歡而散。


    第二天,寇準把政事堂簽發命令的文書找了出來,來到朝堂上,準備詳細的給皇上解釋解釋馮拯奏章的是非曲直,可話還沒說幾句,趙光義就打斷了他,怒斥道,麻雀老鼠這種小動物還能通人性呢,你就一點兒人性都不通嗎?


    趙光義再一次對寇準失望,至道二年七月,寇準被免職,貶到了鄧州。


    真宗其實是知道寇準的能力的,當初自己即位,寇準怎麽說也是自己的支持者,鹹平二年真宗到了大名府的時候就下旨召寇準迴朝中,代管開封府。鹹平六年,麵對岌岌可危的軍事形勢和朝中老宰相們的不作為,真宗進一步把寇準提拔到三司使的位置上,參與朝中一些政務決策。


    三司使是主管戶部、鹽鐵、度支的領導崗位,在寇準之前,由於該崗位掌握財權過大,前任三司使曾發生過極為惡劣的腐敗案件,趙光義撤銷了三司使,改為戶部、鹽鐵、度支三個部門各自單獨接受中央領導。但真宗懶,不願再辛辛苦苦聽匯報做決策,精明強幹的寇準來重新領導三司正是最合適的安排。


    迴到中央的這四五年來,寇準出乎意料的低調,代管開封府時就是兢兢業業治理首都,就任三司使的時候同樣不辭勞苦治理三司,前朝曾經發生過重大腐敗案的三司在寇準的治理下居然井井有條,北宋帝國的財務麵貌煥然一新。


    經過一年三司使的平穩履職,景德元年(1004年)八月,寇準再一次拜相,跨越參知政事直升為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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