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子以後的消息,都是二驢子從號子裏出來以後,從三傻子那裏聽來的,這個二楞子,不敢再在家裏待了,一口氣跑出了幾百裏外,其中的艱辛,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


    估計就是到了外地,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掙錢吃飯,隻能是靠著攔路打劫得來的錢財,饑一頓飽一頓的聊以度日。


    三傻子也是聽二楞子他哥,大愣子說的,就在二楞子逃走以後,一年多,也沒有他的消息。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家接到了公安局的通知,說二楞子在幾百裏外的某市,半夜攔路搶劫一個單身女人,翻了那個女人半天,隻從她身上搜出了五塊錢,這二楞子也不知道是在那女人身上摸出了邪火,還是覺得劫了半天,隻劫到五塊錢,有點太虧,想找補迴來。於是把那個女人拽到路邊,進行非禮。


    也許是那個女人一開始的順從,讓二楞子有些大意了,就在他快活的上天的時候,冷不防被那女的一板磚拍在了腦袋上,估計那女的,用的勁頭兒不小,這一板磚,把個二楞子給拍的有點兒迷糊,那個女的趁機穿好衣服,邊跑邊喊救命。


    這二楞子一聽,嚇得提著褲子就跑,也合該二楞子倒黴,也不知道,是誰亂扔垃圾,扔的地上有好幾塊兒西瓜皮,被這二楞子踩上了,當時就腳下一滑,把他摔了一個七葷八素,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就被好幾男人給按住了。


    就這樣,二楞子結束了他長達一年多的逃亡生涯,被公安局押解迴鄉。


    公審大會那天,圍的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簡直比廟會上的人都多,好多人都說,多少年沒見槍斃人了,這迴總算是又見識到了。


    看來二楞子這段時間,沒少犯案,聽宣判裏,他這一路南下,一路作案,什麽搶劫,殺人,強奸,反正是光那犯罪記錄,三傻子聽了半天,也沒有都記不下來。


    三傻子和二禿子那天也去了,他們見二楞子娘抱著二楞子連哭帶嚎,一個勁兒的說,是自己從小慣著他,結果把他給害了。二楞子哭得也似個淚人似的,也不知道,當時他有沒有後悔過?還是覺得這輩子,該吃的,也吃著了,該樂得,也樂著了,就算是死了,也算是這輩子沒有白活?


    反正當二楞子被槍斃的時候,還挺爺們兒的,沒有被嚇尿了褲子,還喊了一句挺像樣兒的口號:“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她娘可就沒有他這麽爺們兒了,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武警一槍打爆了腦袋,腦漿子迸的到處都是,當時,就昏死過去了。


    三傻子和二禿子,幫著大愣子把昏死過去的愣子娘,還有嚇堆在地上,傻了似的包子,抬迴了家裏。


    這愣子娘,迴到家裏,一連躺了三天才醒,但人是醒了,腦袋卻迷糊了,動不動就大喊大叫的跑出去,找他的兒子,有時候,還會半夜睡著睡著覺,也不知道幹什麽,就悄沒聲的爬起來往外走,滿大街的光著屁股溜達,大愣子也不敢喊她,說是夢遊的人,一喊魂就丟了。可看她那瘋瘋癲癲的樣子,那魂靈應該早就跑沒影了,還怕什麽丟了魂兒啊?


    好多人都說:“肯定是那個二楞子,在亂葬崗子上住的那段時間,身上沾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二楞子年輕火力壯,何況神鬼怕惡人,那些鬼魂拿二楞子沒辦法,所以才轉到他娘的身上,來報複他。”


    一開始,愣子娘出去,大愣子還跟著,可時間長了,見她轉一圈,還知道迴來,也沒見有什麽危險,後來,也就懶得跟著了。


    大概也就半年的時間,有天早晨,包子起來,沒見到他老婆躺在被窩裏,忙喊大愣子出去找,大愣子出去,順著他娘常走的路線,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


    還是天大亮了,有人去井裏打水,才發現井裏飄著白乎乎的一段木頭樁子,白的有些發亮,覺得有些奇怪,招唿大夥兒過來看新鮮,以為井裏生出了什麽未知生物?


    有人說:我看大愣子正轉圈找他娘呢,別不會是她大半夜的,掉井裏了吧?


    有人趕緊去招唿大愣子,有人去找東西,把那木頭樁子往上打撈,撈上來細看,可不就是她嗎?


    隻不過,人被泡得比原來漲起來許多,原來黑黢黢的肉皮也變白了,肚子也被水灌得大的像個孕婦。


    大愣子一見到他娘的屍體,就哭得沒了聲。


    大夥就勸他:“有什麽好難過的啊?她死了,倒是好事兒,像她這樣,瘋瘋顛顛的,什麽也幹不了,活著,自己受罪,對你還是一個拖累呢。倒不如死了幹脆,早點去投胎,好去換一個好人家。也好騰出地方,給你說房媳婦。”


    你說,有這麽勸人的嗎?感情不是他家死人,用不著難過。


    不過,也別說,從打愣子娘死了,還真有人給大愣子說媒了,大愣子人老實,也實在,身大力不虧的,一膀子力氣,那個女孩兒一見,當時就願意了,楞子家裏窮,也沒有要他家多少彩禮,半年時間,大愣子就把新媳婦娶進了門,現在,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了。


    這包子從打二楞子死了以後,腦袋多少的也出了一些毛病,雖然是不擋吃,不擋喝,也不耽誤幹活兒,可有時候會無緣無故的呆楞一會兒,對著空氣傻笑,害得旁人直害怕。


    不過,在二驢子從號子出來的前兩年,包子去鎮上趕集,在路上,也不知道平平的公路,怎麽就摔了一跤?迴來在炕上躺了一天,突然指著房頂,對大愣子兩口子說:“你們看,那裏有人騎著摩托,在衝我招手哩。那是來接我走的。”


    嚇得大愣子兩口子拿著手電,往房頂照了半天,什麽也沒看著,低頭再看,包子已經沒氣了。


    三傻子自從吃了小手絹家那棵樹上的杏子,就被那杏子迷上了。自他當家以後,說什麽也要種果樹,而且是隻種從小手絹家裏那棵杏樹留下來的杏核,一種就是十好幾畝地,把他家的承包地全都種上了。家裏人勸都勸不住。


    好不容易結了杏子,等長起來一看,那杏子又小又酸,沒一個能吃的,得虧了那杏仁還是甜的,多少還能賣倆錢,若不然,賠的更慘。為此,這三傻子他老婆,沒少和他吵架。


    這三傻子還真有點兒恆心,他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迴來,就連他老婆拿離婚做威脅,都沒能改變他的主意。


    他把那些已經結了果子的樹枝,全都鋸掉,在小手絹家的那棵老樹上,剪了很多一年生的枝條,把那些杏樹,進行嫁接。


    也許是一次性的剪了太多枝子,泄了那棵老樹的元氣,那棵樹活了幾十年,都一直枝繁葉茂,果實累累,這年,那棵老樹總共也沒結幾個杏子,第二年,幹脆就沒再鑽芽。


    好在三傻子請高手進行的嫁接,成活率還算不錯,那些沒嫁接成功的,再從嫁接成功的樹上剪枝進行嫁接,慢慢的,這樹算是都養了起來。


    據說,他這種杏,還算個稀有品種,方圓周圍,沒有這樣品種的杏子,他家的杏子,到上市的時候,其他品種的杏子,已經全都退場了,市場上就他獨一份,還能賣一個高價。


    但這三傻子種的太多了,本地的消費力,根本消化不了那麽多的杏子,這東西上市期又非常集中,前後不過十多天時間,賣不掉的,就全都掉地上摔爛了,看著滿地臭雞蛋似的杏子,實在讓人心疼。


    倒是也有外地果商想過這個生意,結果試了一下,頭一年拉迴去,打開一看,全成了一鍋漿糊,那果商賠了那叫一個慘。


    第二年,又有人不服氣,早早的趁著杏子不熟,還發硬的時候,摘了拉走,到家慢慢捂著賣。


    可那時候,還是大批杏子,集中上市的時期,價格上不去。人家看他的杏子又大又白的,看著挺漂亮的,就買了他的杏子迴去,可一吃又硬又木還發澀,一點兒也不好吃,下迴再也不買了。


    這位比去年那位還強一些,沒有賠錢,但卻是白忙活了一場,一分錢沒賺。


    再往後,再也沒人敢試了。


    連三傻子都被他老婆說動心了,考慮要不要砍掉一些果樹。


    可一想到,他為了這些樹所耗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又實在有些不甘心。


    “那小手絹現在怎麽樣了?”


    兩年前,二驢子剛迴家的時候,曾經問過三傻子。


    “啊~你說小手絹啊?”提起她,三傻子的表情有些複雜,他想了一會兒,才說:“可惜了,小手絹那麽好的一個女人,因為郎大腦袋他兄弟被二楞子打死了,老郎家,不依不饒的,非要土豆爺爺給他家賠人,說是為了給小手絹出氣,他家才死了人的,要土豆爺爺家,拿小手絹去抵他家老二的債。土豆爺爺也找過政府,讓他們給主持公道,說他家也沒有求著老郎家幫她出氣啊?都是那個郎大腦袋,自作多情,自作主張,無事獻殷勤,才讓他兄弟丟的性命。可人家政府說:那老郎家又沒有去你家強搶民女,也沒有對你閨女進行非法拘禁,隻是正常的到你家去提親說媒,又不犯法,更沒有犯罪,這種事情,政府也管不著啊?你說,像這種事情,人家老郎派媒人來,又是提著煙,又是提著酒的,也不吵,也不鬧,無論見了誰,都是笑臉相迎,又是遞煙,又是說好話的,村裏人也沒法管,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誰能去做這種損陰喪德的事情啊?又加上那個郎大腦袋,總是去小手絹打工的手套廠,又是送花又是送禮物的,無事獻殷勤,甘當護花使者,凡是有想接近小手絹的男孩子,都被他收拾的,不敢再往前湊了。好女也怕賴漢纏,最後,小手絹爺兒倆,被老郎家纏的沒有辦法,無奈隻得答應了老郎家的提親,到了結婚那天,光嫁妝就拉了好幾大車,這都是老郎家提前一天送過來的,看著車上拉的那些時髦家具,好幾床嶄新的被褥,還有閃著亮光的自行車和縫紉機,連小手絹手上都戴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小手表,很多人都說,土豆爺爺找了一個好親家。可我看著,他爺兒倆都不怎麽高興,就算是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顯得很無奈。你說,這樣的婚姻,能幸福嗎?”


    想起郎大腦袋那個武大郎似的醜八怪模樣,比自己還要醜上三分,二驢子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小手絹嫁的能有多憋屈?


    都說紅顏薄命,小手絹看來,也應了那句老話,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隻希望,那個郎大腦袋,把小手絹娶過去,能夠好好的待她。


    具體往後如何,三傻子沒再往下說,二驢子也沒有問。


    但去年,二驢子領著孫玉秀迴家結婚的時候,村裏好多女人來找孫玉秀,聽那些女人閑話,二驢子好像聽到,有人說了那麽一句,說是土豆爺爺家那個閨女,正在打離婚,至於因為什麽?看那些女人的口氣,好像是兩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年來,誰也沒閑著,各找各的,誰也管不了誰。


    那個女人還說了一句:“像她那樣風流成性的的女人,能教出什麽好學生來?過完年,我就把我家孩子送到城裏去念書,不讓孩子在她那班上上了,我怕我家孩子也跟著她學壞了。”


    二驢子這才知道,小手絹原來當了小學老師。


    他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說的是不是那個小手絹啊?她那初中畢業的文憑,也能教小學嗎?”


    他這話一出,孫玉秀那嚴密審查的目光,立刻就盯了過來,“怎麽,聽那口氣,你過去和這個風騷女人,是不是也有過一腿?”


    二驢子趕緊解釋說:“你不知道,當年人家這個小手絹,那是多麽高傲的一個小天鵝呀?人家怎麽可能會看我這癩蛤蟆一眼?”


    “她還高傲?”那個女人鄙夷的撇著嘴說:“你是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有多風騷,是有多下賤,據說她曾經和很多領導有過風流事兒,就連和她老公公都有過那麽一腿,要不,憑她肚子裏那點墨水,能混上老師這個鐵飯碗嗎?還不都是靠身上的那點兒肉換來的?”


    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被她這樣汙蔑,二驢子氣憤之極,他絕對不能相信,像小手絹那樣冰清玉潔,一塵不染的女人,以至於在後來,他看到周敦頤的《愛蓮說》,念到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句話時,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小手絹那亭亭玉立,讓人不敢直視的聖潔形象,會做出她們所說的那種事情,他當時真想衝上去,抽那個女人兩個大嘴巴,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順嘴胡說,亂講別人的壞話?


    可他看了一眼孫玉秀那偵探一般,在他身上偵查的眼神,咽了口唾沫,連同那股邪火,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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