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見鄭旦如此可憐,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急忙湊到姒薑身邊低聲虛張聲勢說道:“請夫人能勸大王收迴成命。鄭旦姑娘已經有了意中人,此人大號縹緲子,是行走江湖的大俠客,家裏珠玉成堆,富可敵國,而且劍術高超,百步之外取人頭顱如囊中探物。要是讓大俠客縹緲子知道大王把他心儀之人賞賜給強盜,禍事不小。這些俠客都是有仇必複,有恩必報之人。”


    鄭旦竟然攀上了這樣的高人,讓姒薑頗感意外,但西施不是會撒謊的人。何妨她也感覺勾踐做事太霸道,強人所難,不近人情,於是上前對勾踐說道:“東鄭姑娘已經有了意中人,乃是一位俠客,和東鄭姑娘也算門當戶對,所以此事不可魯莽,還請大王三思而後行。”


    勾踐喝到:“寡人乃越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越國的土地和人民都為寡人所有。東鄭怎麽敢不經過寡人恩準私下有了意中人?今天要不是看在銀鉤大俠麵上,寡人先治你的罪!不行,東鄭必須是銀鉤大俠的女人。”


    勾踐為了脫身拚命討好銀鉤胡佬,甚至到了奉承拍馬的地步,堂堂越王威風掃地。不過這也難怪,入吳為奴的屈辱生活讓他麵目全非,尊嚴全無,學會了隻有下三濫人才常用的見風使舵、奉承拍馬的爛招。


    見姒薑改變不了勾踐的決定,西施為了救好姐妹,隻好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希望銀鉤胡佬能主動放棄,於是上前說道:“我越國乃是盛產美人的地方,隻要銀鉤大俠有意,不怕沒有中意的姑娘。東鄭算什麽?比東鄭美的姑娘也大有人在,何苦要壞人好姻緣?若銀鉤大俠允諾,我們這裏所有人願意玉成你的好事。不知銀鉤大俠意下如何?”


    西施這招很厲害,繞過越王勾踐,進攻矛頭對準了銀鉤胡佬。


    西施盯著銀鉤胡佬要答案,銀鉤胡佬猶豫起來,他本來隻是美人兒的忠實粉絲,勾踐的承諾讓他這個粉絲青雲直上,竟然有可能成為美人兒的擁有者,他幸福得暈頭轉向,一直沒反應過來,如此的機會怎麽可能輕言放棄呢?西施開出的條件很誘人,越國的美女任他挑選,可惜他眼裏東鄭已經觀止,再沒有更高要求,砍他的頭他也絕對不信這世上還有比東鄭更美的姑娘,所以猶豫一陣,最後還是堅決地搖頭拒絕西施的條件。


    見夫人和西施全幫著她,鄭旦氣壯起來,她站起來,不想跪求勾踐改變主意。西施的話也暗示她,隻有拿下銀鉤胡佬,才能自保。於是杏眼倒豎,瞪著銀鉤胡佬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副嘴臉,要孤注一擲抗爭。她不敢和越王勾踐理論,但收拾你個銀鉤胡佬還是綽綽有餘。她指著銀鉤的鼻子喝道:“你太湖雙鉤算個狗屁!竟然妄想占我便宜!今天本姑娘實話實說,我的情郎乃是聞名天下的大俠客縹緲子,你小子不是親眼看到我們比劍的嗎?那是比武招親!我們已經情投意合。你們兄弟兩個不就是他馬前走卒嗎?你們敢和主人搶美人兒嗎?”


    鄭旦此話一出,除了西施和姒薑還算平靜外,全體震驚。


    銀鉤胡佬和他手下的強盜們是道上的人,縹緲子對他們來說如雷貫耳,這位神秘莫測的人物是繼風湖子和薛燭以後公認的天下俠道霸主,富可敵國,出手闊綽,他若要使喚你,可以讓你一夜暴富;你若敢和他結仇,禍不旋踵,轉眼讓你傾家蕩產或者身首異處,而且行事極為詭秘,神不知鬼不覺。這位掌管著別人窮通命運的俠道霸主的美人兒是你能覬覦的嗎?銀鉤胡佬剛剛還在天堂裏縱橫馳騁的,馬上跌落到地獄中瑟瑟發抖,臉色煞白,頭大的汗珠順著長長的胡子滴落下來。這迴是真的懵了。


    勾踐和範蠡雖然不是此道中人,但他們在虎丘石室牧馬時常常聽到守王陵的將士的議論,知道這位縹緲子大俠非同小可,連伍子胥這樣的大人物都要讓他幾分,甚至能自由出入夫差的王宮,沒人敢阻攔。這樣的人物已經不僅僅是俠道上的霸主,簡直可以掌控一個國家的命運,特別是越國的命運。兩人麵麵相覷,同樣給嚇懵了。


    範蠡冷靜下來後有點懷疑事情的可能性,他怕鄭旦虛張聲勢,於是問道:“請問東鄭姑娘可有半句謊言?”


    鄭旦想起無數個夜晚為了縹緲子而無法入眠、轉輾反側,而縹緲子竟然不管不顧、隱而不顯,太令人傷心,都怪伍子胥害死了師父他老人家,不然根本用不著忍著這般苦難。心裏愛恨交錯,忍不住心一酸,淚水嘩一下湧出來,她含淚說道:“絕無半句謊言,我非他不嫁,他也非我不娶。”


    鄭旦的話和現實有點差距,畢竟她連縹緲子的真容也沒見過就愛上了他,甚至可以說鄭旦其實愛上的是自己幻想中的縹緲子而已,根本不是現實世界裏的縹緲子。或許愛情正因為如此的荒謬,才具有魔鬼般或者說上帝般永恆的生命力。


    但鄭旦說話時完全是真心實意,是內心情感的自然流露,也就是說現實或許不真,但她的感情完全是真的,所以範蠡就算足智多謀、見多識廣,也完全信任了她的話。


    範蠡對勾踐長歎一聲,無言以對,顯然是在暗示勾踐必須改變主意。


    勾踐束手無策,現在銀鉤胡佬和鄭旦姑娘兩方麵都不能得罪了,隻好朝令夕改,再丟一次王者的尊嚴,對銀鉤胡佬說道:“既然東鄭姑娘已經有了意中人,寡人不能強人所難。不過也不能委屈了銀鉤大俠,如果銀鉤大俠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其它要求,寡人願意盡力成全。”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銀鉤胡佬能放棄鄭旦,另覓佳人。


    銀鉤胡佬是非常圓滑之人,一番唇槍舌戰之後,最後也明白自己想得到東鄭姑娘隻是一場被越王勾踐誘惑起來的黃粱美夢,不可能實現,麵對現實,明智之舉就是趕快易轍改弦。他本來對鄭旦就敬若神明,不敢得罪,現在她的背後還站著神秘莫測、威力無窮的縹緲子,更令他膽戰心驚。於是忙著打哈哈道:“沒事,沒事!我銀鉤胡佬哪裏敢娶東鄭姑娘為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想都是對大美人的褻瀆。我本來就隻有一個要求,希望東鄭姑娘能在我們雙鉤山莊呆上一天,陪我們兄弟說說話。我們兄弟蝸居在這個鬼地方,遇到的都是俗不可耐的土人,要是有東鄭姑娘一樣的仙人住上一天,或許能帶來一點仙氣。現在還是這個要求,希望大王和東鄭姑娘能夠恩準。”


    勾踐現在連這點小事情也不敢拍板,鄭旦已經今非昔比。美女的妙處就在這裏,她們乃化外之人,很難受地位、尊卑、窮富的限製,剛剛你還是她的主人,轉眼間她變成你的主人,剛剛你見她還是衣衫襤褸、挨凍受餓的,轉眼間她已經渾身錦繡,風光無限。現在的鄭旦就是這樣,因為和縹緲子的情人關係,變得連勾踐都不能強迫,隻能懇求。


    勾踐說道:“東鄭姑娘,請你成全寡人,不要冷了銀鉤大俠的一片熱心腸吧!”


    鄭旦餘怒未消,腦子一根筋,幹脆連這個小小的請求也不想答應。西施急起來,忙對她暗中使眼色,鄭旦這才想起來,銀鉤胡佬讓她留下不就是正中心懷嗎?她在這裏還有正事沒辦呢!於是就假裝很勉強、委屈地答應下來,留在雙鉤山莊陪銀鉤胡佬一天,作為越王勾踐走洞庭暗道迴國的條件之一。


    化幹戈為玉帛,驚濤駭浪終於過去,眼下風平浪靜。


    那些強盜們開始往岸上搬黑夫貨船上的綢緞,黑夫像身上挨刀一般難受,沒了這“一百金”,越國的父老鄉親下半年怎麽活?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隻能冒死再次懇求越王勾踐和銀鉤胡佬去談判,放過這船貨。勾踐被他說動了心,既然銀鉤胡佬如此畏懼鄭旦,不如高抬貴手,把貨也要迴來。卻被範蠡阻止了。


    範蠡說道:“眼前這些太湖強盜千萬不能得罪,必須交好,以後每年都不忘送給他們一點財物。他們控製著外人不知的洞庭暗道,這條暗道以後對我們討伐將吳國大有用處。眼前雖然會有越國百姓因為缺衣少食而死,但對我們滅吳興越的複仇大業來說,這點犧牲不算什麽!”


    原來範蠡眼下雖然在逃命,但他始終想著日後如何殺迴吳國報仇雪恥,沿途都在觀察兩國之間的地形地貌,尋找吳國的國防破綻,洞庭暗道的發現,讓他欣喜萬分,以後越國大軍如果走這條暗道伐吳,可以直插吳國的都城闔閭大城,神兵天降,打吳國一個措手不及。


    而事實也證明,範蠡很有遠見,五年後,越國先後兩次通過走洞庭暗道偷襲吳國,皆大獲成功,第一次偷襲打敗吳國,恢複了原來的越國疆域;第二次偷襲則毫不留情,直接滅了吳國。滅吳興越,洞庭暗道功不可沒。不過這是後話了。


    範蠡已經被吳人的欺負給逼急,此仇不報枉為男兒!不惜餓死無數老百姓也要取悅太湖強盜,擁有這條秘密水道。勾踐當然讚同範蠡的觀點,在他眼裏,越人的性命本來就視同糞土,隻有為王命所用時才略有一點價值。


    黑夫盡管滿腹牢騷,但大王已經拿定主意,他能奈何?


    西施和鄭旦要在這裏暫別,兩人有點不舍,西施突然想起夫人姒薑給她的那句似懂非懂的兩個“百裏”諺語,掛在心裏挺難受,就懇求鄭旦去問問銀鉤胡佬是不是明白其意思。


    現在鄭旦和銀鉤胡佬因為互有所需,已經前嫌頓釋,像沒發生過那種事兒一樣,又成好朋友。


    銀鉤胡佬聽了鄭旦的話,又見她滿臉認真的樣子,捂著肚子幾乎要爆笑出來,憋著氣才忍住。


    他說道:“東鄭姑娘天仙一般人物,原來也難免紅塵俗氣。不知這話是哪個男人告訴你的?”


    鄭旦蘭心蕙質,從銀鉤胡佬帶著嘲弄的表情中猜出不妙,很可能跟男女私情有關,一張粉臉羞得通紅,但已經為了幫西施解題而騎虎難下了,隻能色厲內芮硬著頭皮撐下去,希望用激將法逼銀鉤胡佬說實話。


    鄭旦說道:“我東鄭有什麽男人?這話當然是縹緲子告訴我的。我隻是不知其含義,我看你半輩子闖蕩江湖,見過不少世麵,也不一定明白其含義。”


    銀鉤胡佬聽說這話是縹緲子對鄭旦說的,高興得手舞足蹈。


    銀鉤胡佬說道:“我銀鉤胡佬終於知道縹緲子的一個大秘密,原來這位看似刀槍不入的大劍俠竟是一個軟蛋!美人摟在懷裏,卻貪生怕死。不就是走了一百裏路嗎?就怕死不敢和心愛之人交合。我銀鉤胡佬就算夜行千裏,照樣能和美人行魚水之歡。東鄭姑娘,你真遇到大麻煩了。海水不可鬥量,人不可貌相,我銀鉤雖長著一張鳥嘴可比他強多了……”


    原來“百裏不同房,同房不百裏”竟是這樣的意思!男女之間那點事兒竟然藏著這麽大的學問,令人不寒而栗。兩大美人無地自容,最委屈的還是鄭旦,她為了西施出頭解難釋,無辜中槍,順帶著把心愛之人縹緲子也給侮辱了,氣得瞪一眼銀鉤,丟下西施轉身就跑上岸,找隱蔽角落去平息像受驚的小鹿般狂跳的芳心。


    西施站在那裏呆若木雞,現在終於明白夫人說這些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丈夫範蠡。範蠡在吳國受盡屈辱,身心俱疲,消瘦成一副骨架,如今是不適合行夫妻之事的,否則會要了他的命。切記!切記!還真虧夫人提醒,要不然估量當時兩個人情投意合、忘乎所以的狀態,她西施很可能情不自禁闖下大禍。西施抹了一把冷汗。


    西施是女扮男裝的打扮,銀鉤胡佬自然把她當小白臉看,看見她和鄭旦耳病廝磨的樣子心生妒忌,拍了拍她肩膀嘲弄道:“小兄弟,看你這副身子骨,該學縹緲子的樣,百裏不同房,管住自己的性命。”


    西施盯著銀鉤胡佬伸過來的魔爪般的巨掌嚇得心驚肉跳,但她就算對銀鉤胡佬有一萬分的厭惡,哪裏敢有一份表示?最怕暴露身份,隻能強自鎮定乖乖說道:“謝謝大俠提醒。”


    強盜們毫不客氣搬走了黑夫的一船五彩綢緞後,正要搬開偽裝、打開水道送勾踐一行人走,卻見不遠處的水麵上十多條小船飛一般駛來,金鉤胡佬站在船頭大喊道:“小的們,等等!”


    正在太湖裏和武勳帶的吳兵玩持久戰的金鉤胡佬突然迴來了,看他樣子很狼狽,掛在耳邊的一隻金鉤不見了,頭發淩亂,上氣不接下氣,劍俠風采蕩然無存。而他手下那些徒子徒孫更是急急如漏網之魚,大氣不敢出,隻顧拚命低頭劃槳逃命。


    金鉤胡佬難道眾不敵寡,帶著百多號人的大部隊竟然敗給了臭乳未幹的武勳率領的十多人的吳軍小分隊?


    金鉤胡佬帶著一百多人的徒子徒孫把武勳的吳兵圍在太湖之中,指望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收獲,自以為勝券在握,誰知道他算計過頭,錯過了殺死武勳、報複伍子胥的最佳時機。


    金鉤胡佬本來打算僵持到天黑,吳兵的弓箭失去準星,再發動一場突襲,擒殺武勳,可是和吳兵的僵持不出一個時辰,沒等來天黑,卻等來了北麵地平線上餘皇號戰船的身影。餘皇號是吳國水軍的旗艦,體量大,速度快,戰力驚人,當年伍子胥、孫武伐楚,就靠它的縱橫馳突,殲滅了威震天下的楚國水軍,從此一舉成名,簡直和戰神伍子胥齊名。天下諸侯甚至不敢把自己的都城建在大江大河邊,就怕一旦吳人和你翻臉,餘皇號戰船直接開到你家門口,無法阻擋。連諸侯尚對尚膽戰心驚,太湖強盜見了它當然就像耗子遇見貓,唯有遠遠避開、快快逃跑才是上上策。


    金鉤胡佬帶著徒子徒孫脫離和武勳的接觸,迅速撤退,但現在是武勳不肯放過他了,武勳見父親大人的救兵駕到,咽不下被強盜欺負這口惡氣,你逃我就追,痛打落水狗,而且緊追不舍。


    幸虧洞庭島北麵水路犬牙交錯,太湖強盜熟悉地形,東拐西彎,見縫插針,這才暫時甩開了武勳帶的追兵。但暫時甩開追兵並不等於脫離險境,一旦伍子胥的餘皇號戰船和武勳的吳兵會合,得知兒子被強盜欺負,必然要報複,要是對洞庭島和周圍的水麵進行大規模的清剿,生存幾率幾乎是零。最保險的辦法隻能是放棄洞庭島上的全部家當,收拾細軟金銀珠玉,盡快躲進神不知鬼不覺的洞庭暗道中苟延殘喘。


    金鉤胡佬上氣不接下氣趕到洞庭暗道入口處,發現“東鄭”姑娘一夥人還沒走,又急又惱,眼前的禍事都是“東鄭”惹來的,很想對“東鄭”發幾句怨言,後來聽說銀鉤胡佬已經和越人達成交易,不但送上直一百金的五彩綢緞厚禮,還有東鄭姑娘勾留一天陪說話的特賞,頓時轉怨為喜,渾身來勁,一邊命人在暗道口恢複偽裝,監視吳兵動向,一麵命人給勾踐帶路,把越人送出暗道去。大美人東鄭勾留一天時間很短促,必須抓緊時間和她說話呀!


    勾踐和範蠡一聽說餘皇號戰船出現在太湖上,感覺事態嚴重了。餘皇號是伍子胥坐鎮的戰船,它的出現說明此時的伍子胥已經迴到了吳國,還真是兇險,按照時間推算,伍子胥進闔閭城的時候就是勾踐三人離開闔閭城的時候,就留了那麽一點點時間差供三人逃命,要是伍子胥先到一步,或者自己行動遲緩一點,三人很可能出不了吳國王城,終其一生被囚禁在吳國,永難有出頭之日,迴想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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