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掖大地寂寥空曠,除了王公大族們在歡宴宮裏吃肉喝酒以外,阿掖的子民們都在各自的家中享受著大王的大婚禮物,共祝大王新婚。隻有一人全身黑甲,端坐馬上,矗立在大地的中央。


    他就是賽揚。


    賽揚的柳木弓和箭袋搭在馬上,長槍和馬刀掛在馬鞍上。


    賽揚雙手輕攬韁繩,黑駿馬喘著鼻息,一動不動,靜待主人的命令。賽揚沒有“命令”,它也弄不明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沒有人會告訴他該怎麽做。


    一絲風兒吹過麵頰,賽揚感到無力又無助,似乎這微弱的風兒就能把自己吹倒,如果是大漠裏的狂風沙塵,自己還不知道會被吹到哪裏去了呢。他抬頭看了看右邊的神鷹天台,天台靜靜地立在那兒,讓人捉摸不透,天上的神鷹真的會保佑所有的阿掖子民嗎?一個也不落下嗎?他轉頭看了看右邊遠處的濟水河,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了,又到了一年之中水草最豐茂的時候了,這時候的河裏,魚兒肥美鮮嫩,是阿掖子民的最愛,還能不能再去摸魚兒呢?


    賽揚凝望著濟水河,河麵上波光粼粼,在太陽的照耀下眨著眼睛,似乎映出了他和依麗兒一起捉魚的影子。


    突然,他感到微風裏有一絲顫動,武士的直覺告訴他身後有人。賽揚不假思索,勒馬轉身,三支利箭撲麵而來。


    賽揚立刻意識到這是哈甘家族的三環箭,三箭連發,箭箭斃命,一箭奔麵門,一箭奔喉嚨,最後一箭直奔左胸。躲得過第一箭,躲不過第二箭,躲得過第二箭,躲不過第三箭,每一箭都置人於死地。


    也許隻有賽揚能做出如此迅疾的反應,仰頭,身體後仰,左腳用力,左手勒住馬韁,頭肩右偏,第一支箭擦著耳際而過,第二支箭貼著脖頸而出,第三隻箭很難躲得過去了,因為賽揚手中並沒有武器,此時如果手握武器格擋三箭,對於賽揚來說,還算輕鬆。可是,現在再去取自己的長槍或馬刀,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第三箭已奔左胸而來,賽揚沒有半點遲疑,迅速伸出右手,緊緊地握住了這第三箭的箭身,銀黑色的箭鏃剛剛穿進了賽揚黑甲的縫隙中。


    黑駿馬踉踉蹌蹌原地踏了幾步,險些跌倒。


    賽揚用力將箭拔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對麵,不足一箭地之外,固紮薩持弓端坐馬上,仍然穿著剛剛大婚時的那件華麗的新郎服,兩旁各有兩名黑衣武士手持馬刀,騎在馬上。


    這黑衣武士是哈甘家族自己家養的武士,不屬於吐哈的禁衛軍。按照阿掖王國以前老托合定下的規矩,各個家族可以有自己的奴仆充當的武士,但最多不超過三十人,而且不能著盔甲。當初,祖訶圖正是利用這一點暗中訓練自己的武士,一批一批輪換訓練,武士竟達到了一二百人,而外人卻渾然不知。


    固紮薩從箭袋中再次取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上,對準了賽揚,但他非常清楚,自己身旁的這四名武士不是賽揚的對手,而自己的這三支箭也不會再對賽揚有什麽威脅,因為剛才的三支箭在對方手無寸鐵、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都不能給其造成任何傷害。當然,賽揚也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因為他是大王的夫君。


    現在這三支箭既然傷不了對方,那麽,目的隻有一個:逐客。


    賽揚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固紮薩,緩緩地俯身,取槍,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固紮薩。是憤怒,還是悲傷,他不知道,或許都有,或許隻剩下一股巨大的怒火。


    賽揚的胸膛猛烈地起伏著,喘息在加重。他一隻手握住韁繩,緊緊地攥成拳頭,另一隻手握住長槍的槍尾,平舉長槍,銀色的槍尖指向固紮薩。


    固紮薩張著弓,三箭仍然對準賽揚。


    二人就這樣對峙著,一動不動。整個阿掖大地都凝固了,似乎也凝固了王宮歡宴宮和家家戶戶裏的歡聲笑語,凝固了周圍的大漠和遠山。


    過了好一會兒,固紮薩放下了弓和箭,聳了聳肩,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仰起頭,眯起眼睛,不屑地看向賽揚,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這兔子——是不能吃肉的,尤其是野兔子,想想自己是誰吧,賽揚,有些人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姓阿掖的呢。”


    賽揚的長槍微微地顫動了幾下,是的,我知道我是誰,可我怎麽才能平息這燃燒的怒火呢?


    固紮薩感覺到了賽揚長槍的顫動,繼續說道:“記住,兔子隻能吃點草料,不能吃肉,否則的話,會脹死的。”


    賽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仍然平舉長槍,指著固紮薩,一字一字地說道:“是的,我不吃肉,但是你固紮薩如若膽敢妄為,我賽揚會吃了你的。”說完,賽揚慢慢地收迴了長槍,掛到了馬鞍上,然後,策馬迴身,仰天大笑,帶著湧瀉在兩頰的淚水,向著阿掖大地的北方,緩緩而去。


    北方,是一片無垠的大漠。


    固紮薩並沒有跟上去,眼看著賽揚的背影轉過神鷹天台,轉過大漠邊緣茂盛的胡楊林,深入大漠中的小徑,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大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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