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庫依麗大王大婚盛典。


    阿掖王國的每一次重大典禮總是離不開神鷹天台。女王的大婚也不例外。


    盛典在正午時刻的神鷹天台舉行。


    大王庫依麗和王君固紮薩在天台上祭奠先祖,伏拜神鷹,感恩神鷹的庇護,祈福阿掖子民。全體阿掖子民們拜倒在天台下,發出“嗚嗚”的唿喊聲,祝福大王和王君。


    王宮銀甲侍衛們在黑甲武士的陪同下,向天台下的子民們分發食物——烤製的饢餅裏夾著香味撲鼻的羊肉,作為大王的大婚禮物。


    當庫依麗和固紮薩離開天台,迴到王宮門前時,婚禮才算正式開始。這時候,每個人都迴家享受大王的大婚禮物了,隻有少數王公大族被邀請參加大王的婚禮和新婚歡宴。


    庫依麗表情淡漠,身穿大紅長衣,衣角拖到了地麵,長衣從上到下用金色絲線織滿了花朵,在陽光下熠熠閃光。一條紅頭巾折了上去,搭在了庫依麗的頭上。


    庫依麗並沒有使用蓋頭,所以臉沒有被遮住——庫依麗是大王,當然不能被遮住臉。


    固紮薩精神抖擻,走在庫依麗的旁邊,月白色的無領上衣,寬大的衣袖,織著藏青色的寬邊花紋,下身是黑褲子黑皮靴。


    庫依麗在王宮門前停了下來,固紮薩也跟著停了下來,後麵的一群王公大族也跟著停了下來。


    庫依麗麵前是一個寬寬大大的正方形火塘。火塘底部均勻地燃著微火,左右兩側的火苗也隻有一兩寸高。火塘中間放著一條寬厚而又結實的長方形胡楊木板,木板下方並沒有火苗燃著,所以,烤不到這塊木板,人可以放心地在這條木板上走過。


    庫依麗站在木板前,靜靜地思索著,沒有人知道她在思索什麽。她輕輕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始終沒有抬腳踏上木板,盡管對麵的王宮侍女已經示意過很多次了。


    她知道,她這一腳踏上去意味著什麽,那就是她將成為固紮薩的妻子了,她的丈夫從此將是固紮薩,再不可能是別人了。她覺得此刻阿掖的神鷹並沒有保佑她,而是讓她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希望此刻有人來把她劫走,比如說是賽揚,手持銀槍,身穿亮甲,騎著他的烏黑色駿馬,飛奔而來,刹那間將她擄到馬上,然後飛奔而去,不用管奔去哪裏,哪裏都可以,比如說奔向北邊的大漠。


    身後,托合咳了幾聲,咳得很重,把庫依麗從冥想中拽了迴來。庫依麗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真可笑,搖搖頭苦笑一聲,抬腿邁上了木板,準備跨過火塘。


    跨過火塘,是阿掖青年男女結婚時的一個重要步驟。


    新郎去新娘家接了新娘,牽著頭頂蓋頭的新娘來到新郎家的主房門前,房前便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火塘。這時新郎要抱起新娘,跨過火塘,有時新郎會一個箭步跨過去,也有的怕出意外,在火塘上放一塊木板,但爭強好勝的新郎一般都不會理會那塊木板,而是選擇直接跨過去。


    如今是大王結婚,讓固紮薩抱著庫依麗,顯然不好,怎麽能抱著大王呢?如果讓庫依麗抱著固紮薩,那就更講不通了。所以,幹脆改了它。


    很多改法是在托合的堅持下才改了的,沙圖雷其實不太想改得太多,理由是神鷹會注視著我們,神鷹是不會同意的,但托合認為,神鷹一定會同意,不改的話,神鷹才不會同意呢,因為庫依麗是大王。爭來爭去,托合的態度太堅決,沙圖雷隻能妥協,因為他也知道,庫依麗是大王。


    庫依麗走在前麵——因為庫依麗是大王,大王必須走在前麵。庫依麗在木板上緩步而行,目光凝視前方,表情仍然淡漠。固紮薩緊隨其後。


    在庫依麗走到木板中央時,一側衣角掉到了木板下麵,木板下麵雖然火苗不大,但這衣角會一點就著。


    固紮薩眼看著衣角即將沒入火苗中,趕緊蹲下身來,扯出了那片衣角,好險!萬一把庫依麗的長衣點著了,可就砸了。


    固紮薩差點嚇出一身汗來,而此時的庫依麗渾然不覺,依然目視前方向前走著。


    身後的王公大族們都看到了,覺得固紮薩救了一險。


    拄著拐杖的沙圖雷也看見了,霎時臉上露出了一股萬般無奈的神情,搖搖頭,歎了口氣,心裏直別扭,這到底是自己的孫子娶了庫依麗,還是庫依麗娶了自己的孫子。


    這改了的不僅有頭頂蓋頭和跨火塘。在庫依麗跨過火塘後,應該是前唿後擁,前麵是雙方父母,周圍是兄弟姐妹,而家裏麵早已坐滿了親朋好友,早已是歡歌笑語,人聲鼎沸,等待新郎新娘進入家門。而此時,庫依麗和固紮薩已經走下木板,算是跨過了火塘,可周圍一切都靜靜地,似乎都在等待著大王有什麽新的指令或吩咐。


    親朋姐妹都哪裏去了?歡歌笑語都哪裏去了?庫依麗一皺眉,隻有一個拉米婭堆起一臉的笑站在侍女們前麵,算是親朋姐妹了。


    因為庫依麗是大王,不時隨便什麽人都可以作為親朋姐妹站在這裏迎接大王的,所以隻有一個拉米婭。


    侍女們立在歡宴宮的大門兩側,恭請新郎和新娘,王公大族們也繞過火塘,跟在二位新人的後麵。


    庫依麗忽然感到了厭倦和惱怒,這叫什麽婚禮!甚至沒有音樂和舞蹈,沒有歡笑和祝福。


    一股無名之火不由地湧上來,庫依麗一把扯下頭巾,扔下固紮薩和其他所有人,大踏步走進歡宴宮。


    歡宴宮並排在議事宮的右邊,走上一二十步便到了。


    歡宴宮裏麵特別寬敞。一條條長木桌豎著擺放整齊,最盡頭的一條寬大木桌橫放在所有長木桌的前麵,那自然是主桌,是屬於大王新娘和她的新郎的。奴仆們俯首站立在四周,一名少女盛裝坐在角落裏,懷抱一隻彎彎的弓琴,身後是幾個木梆手,算是一個宮廷樂隊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靜候大王和王公大族們入席。


    歡宴宮的地麵上鋪滿了花色地毯,四周牆壁上掛滿了紅紅綠綠的飾品,尤其是主桌後麵的牆壁一片靚麗,烘托了婚禮歡宴的歡樂氣氛,但四個角落上的銀甲武士持刀肅立,為婚宴增添了幾分威嚴。


    庫依麗進入歡宴宮沒有停留,徑直走到盡頭寬大木桌前,迴過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一群王公大族,固紮薩站在自己的身邊。


    她還是感覺這不像婚禮,她曾經參加過不少姐妹們的婚禮,載歌載舞,一片歡騰,那種歡樂的場麵,讓她特別興奮。可如今輪到自己結婚,那種興奮勁一點都沒有。


    眼前的一切沒有什麽讓她興奮的地方。在夢中,多少次,賽揚拉著她的手跑啊跑,跑啊跑,沿著河邊的蘆葦叢跑,順著大漠邊緣的胡楊林跑,圍著大地中央的神鷹天台跑,跑著跑著,就跑進了人家的婚禮上,唱著跳著,那才叫個興奮呢!可那種興奮勁不會有的。


    庫依麗茫然坐下,突然大聲喝道:“都坐下!”眾人聽到如此的“命令”,包括托合和沙圖雷在內,都愣愣地,不知道怎麽迴事。照理說,今天的場合,即便是命令,也應該很柔和才是,畢竟是大婚大喜。


    庫依麗雙手按在木桌上,再次喝道:“坐下!”


    眾人迴過神來,慌忙行禮,齊唿:“謝大王!”紛紛落座。


    固紮薩也趕緊攏了攏衣袖,坐了下來。


    “都開始吃肉、喝酒!開始奏樂!”庫依麗繼續著她的“命令”。


    奴仆們連忙端上酒肉,顫巍巍的弓琴撥鳴聲從角落裏傳出。眾人不敢怠慢,齊刷刷地伸手抓肉。


    這是庫依麗做大王以來,第一次如此嚴厲地發出命令,可這命令居然是吃肉、喝酒。雖然這命令聽上去不怎麽排場,可自己的還是心情舒暢了許多。


    庫依麗端起酒杯,杯中飄出的濃醇的葡萄酒香,伴隨著烤羊排的鮮美香氣,撲入鼻孔,好香!她定睛看了看眼前的烤羊排,嫩黃油光,羊排的底部還滴著油,應該很好吃吧。她忽然想看看固紮薩是如何品嚐這烤羊排的。


    庫依麗轉頭看向身邊的固紮薩,固紮薩的座位空空如也。鮮美的烤羊排一動未動,仍然在滴著油,冒著香氣。咦?固紮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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