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血手契


    摩柯略帶遲疑。那種激烈鏖戰中,依然持久顫抖的血手,保持著飛翹強戮的酷味。緊攥手形逼出滾流的汩汩血水,隨著火獅摩柯法劍的收勢,從劍鋒簌簌滑落著。


    “我……定義了嗎?”他抬起頭來,看著素艮列泰。雖然沒有出聲,可是臉上的表情好像如此自問。


    已往,成法的瞬間,往往都是:目的物被火獅摩柯法劍犀利征服的瞬間。


    可是,眼前的地精火,頭馬逼戰中,沒有被五德禮戈斬敗,而且逆力破劫。怎麽說自己定義地精火了呢?


    “他們是地底下有形質化的感官火。不是流動之光,不是漂浮之氣。那些火焰,是感官裏生出的精鐵紅刃。”是八度迦音尊的聲音。


    摩柯這才緩緩收勢。他忽而明白:地精火馬以感覺傳力總是超越自己預感。原來,自己鏖戰中的一顆心,運用的就是滯後於感官的思考與判斷。


    敢情自己揮戈怒斬的那個瞬間,地精火的頭馬已經超前抵兌斬落的戈,形成風火盾抗拒銳殺的鋒芒了。難怪自己未能中傷那匹火馬。


    “你雙手流淌的血,不是因為振動的戈杆。而是力格相抗時,火馬力波附著共振脈衝,沿杆激飛的風刃所傷。”素艮列泰有條不紊地說道。


    然後,素艮列泰抬頭,右手指著禮戈,道:“看罷,那個傾斜高懸的——驚歎符!”


    摩柯頓時驚醒,麵露愧色,和素艮列泰平行站定,合掌揖禮,致意曰——


    “五德者,


    禮戈!


    禮戈者,


    素艮列泰!”


    隨即,他轉過身軀,朝著八度迦音尊剛才說話的方向,致意,道:“唵!八度迦的勢。萬法摩柯此時兩手流淌的血,就是立令成法的契證。”遂大聲說道——


    “唵!


    那是形質者,


    是確定者,


    是出自祭禮無限靈性——


    也不可徹毀的、


    感覺——火。


    也是禁石海宴,


    暢門時,


    奢華萬化邀來的——


    精真之馬!


    以此篤定。


    願摩柯萬法以最後的——


    唵,


    收束一個光柔通透的圓。”


    隨即,整個空間響起摩柯香頌的音聲。


    薩漪納和嬋薇蓮指彌合,目線端垂。一同向摩柯致禮。


    十三個光靈們一一頷首,表示默認——摩柯給地精火定義的屬性。


    “有名是母。天地知曉:這一刻,他們就是從夜月下的海之宴中生出來的。”小雅麗妮謹心的道。眾小小麗妮們紛紛點頭。


    那些地精火,似乎因為有了確鑿的名字,即時稍斂,停息一霎莽撞衝騰。


    也許,這是他們從地底奔臨大地上,收到的最好的禮物。雖然,這個隻有名稱的禮物,是用像空氣一樣空無的聲音做的,但是,雙手拿慣了堅硬質物的他們,第一次學會用粗拙的指頭捏取空氣中看不見的音素。


    幽默的紅兩團臉頰——憨憨,鼓鼓,圓圓的……險些將薩漪納、嬋薇和光靈們樂翻。


    不經空間裏的尊者用法力驅遣。地精火馬火人帶著燃燒的火焰,撲通撲通……一個個像頑劣的孩提,跳進夜海最黑暗的窟窿。禁石自行重封。


    “嗯,心靈的滿足,才是無所不能的法器。這就是快樂的原因吧。嘻嘻!”小恰麗妮好笑地道,用華麗的目光夾視一下——緩緩沉降入藍波的禁石之門。隨即,引起身後一連片的笑傾。


    “對!”


    “對的。”


    “完全對!”


    “對極啦——”


    ……


    薩漪納與嬋薇相諧,踩著空氣板塊和風的線條,走遠了。


    忽然,薩漪納迴頭,仰視。纖指指著天際飛翔的十三道星光,“記得吧。那就是獵司裏迪祭祀禮中的光兆。是帶來警化的。應該不是兇星。”


    “是哦。薩漪納!”嬋薇道。


    ……


    午夜,似乎一颯間,以月牙的精致,翩轉了指時的金針。


    那些輕盈踩動空氣的靈足、光輦,忽而變得毫無蹤跡。銅黃色的古紀和華豔的即時片羽。一個在深邃的記憶中,可以用感覺拿起,一個可以親手拿捏空間即時新鮮的塊壘。


    原來,時空境在如斯時長或距離——無限拓長中,不失完諧與統一。總有一些痕跡,可以在瞬間喚醒整個的宇宙。


    碧澈的暗藍天幕,愈遠愈亮。星際浩渺的晶瑩光,仿佛點亮的一個個生命。在幽藍中,做幽藍的夢。


    太多頻繁呈現的遙遠美景,不斷以目光描摹成刻板的存在狀,流失了原初鮮活的靈感、旖旎、鮮豔和芬芳。


    地精火迴歸地底,光靈返迴星際。他們皈依原初,以便渾整賁圓靈性光。長久的遠離,不光是物態,還包括精神境,很容易地就這樣變成——大地上人們所說的丟失、曾經、故舊或記得。


    海之宴的奢華色澤漸漸消失了。


    海天界麵的圓環雲台之燭已經安然熄滅。那些承載過法相的奇異琉璃光色與形物,被午夜過後的月光銀鐮,一點點地從天際割落。


    此時,大海變得不再是空靈鍍光的幻覺。所有粘著渲染的色澤,被現實的浩風吹得如光零落。從東天到西天,跟隨月之皎白卷氈一樣,退化的雲影,漸次消失詩意的圖案。


    質感以深淺分明的自然布局,素華淡處,裸露原初。


    海風浩而曠。新鮮波漾的海光,以中性原彩的生動,泊著平靜狀態、泛動得很均勻的鱗光。


    從空間對流中縹緲循環的風聲,一鬆一緊的。更顯出深邃夜海倦怠的眠意。


    這時候,風聲失諧地載著沒有消失的淼淼音聲,溫柔旋轉。


    舒朗風,狹長交錯細線狀的步履,輕邁如飄。拉曳著人們倦意中最後的想象。


    西天的月牙,以斜掠中衍射的散光,照耀遙遠的冰塬大地。


    傾斜的月光讓泛藍的冰蓋變得似乎更加顯眼。從冰塬大地飄來的夜歌,已經不顯盛狀。更清晰的精微和更輕渺的若無感,更能靜啞到暗夜中的一顆顆心靈。帶著低微私語的斷斷續續,讓彌足的空白,舒緩而芳醇。


    那些在淨月光下,高矗的物構,或是獵司裏迪壯闊堅固的城堡、鬆塔森林、高聳桅杆……或是冰盧厝的宮殿、冰山、巨船……或是盾馬的、圖蘭的、侖陀的、埃蓋爾賽的等等……


    堅冰鋒利的藍雕色,因為反射、折射……越看越見明亮了。其實,那是西行之弦月傾斜光不斷變化著角度的緣故。


    高大的掛冰的高樹隨光落而變得高拔。仿佛漸升白亮冷藍的三角形高帆,密匝匝疊矗。靜穆彰顯漸漸賁勢的浩浩駛動。以示——那種浩瀚的時空,隱著狂熱酷烈中複雜的靈魂。


    高闊、冷烈的冰峰折線,在夜海背景吟哦中,總是著光冰柱造境的奇跡。凝半縷溫唱:


    “若憶若忘地飄過,


    冰塬的——


    屈折音。


    激烈與悲慟,


    沉古與新鮮……


    都是剔淨冰中的——


    嵌血絕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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