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袁術稱王,派兵攻入江夏是一道驚雷。

    那麽,張允的被俘,安陸城池陷落,黃祖的敗亡,就是驚雷後的傾盆暴雨,讓人們原本驚懼的心徹底冰涼。

    正如郭嘉說的那樣,江夏最新的消息傳開之後,襄陽城中原本因為張允被鼓舞起來的士氣,直接被打迴原形,不,應該說比原本更為糟糕,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劉表征召青壯的效率比剛開始時降低了許多。

    而且不單是尋常百姓與士卒,就連那些官員,此時也都慌了神,再也不能維持往日的淡定從容,甚至都有人準備去益州避難……

    在這種情況下,找人為前線戰敗負責也成為了必然會出現的情況。

    有人推斷,張允之前的勝仗很可能是紀靈故意讓他勝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張允輕敵大意,然後好將張允所部一口吃下,結果張允果然乖乖的中計。

    不得不說,無論在什麽時候,人們都喜歡以成敗論英雄,張允之前的功勞被抹殺了不說,轉眼就成為了所有荊州人眼中的蠢貨與罪人。

    不過相對於生死不知的張允,襄陽城中此時收到打擊最大的,絕對要數劉表。

    當初是劉表堅持要張允領兵的,一開始得勝後更是將張允高高捧起,結果現在張允重重跌落,劉表自然也跟雞蛋一般摔了個稀爛,丟盡了麵子。

    甚至,劉表都不可控製的在心裏怨恨起了張允。

    你敗就敗了,那就一死保全忠義,為什麽還要被生擒,否則安陸也不至於這麽快陷落。

    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刺激的太狠,還是說劉表的身體扛不住了,在張允的消息傳開之後,劉表就閉門謝客了,任誰也不見,直到天子使者到來,劉表才不得不打開大門迎接,隻是聽著聖旨上的嘉獎,劉表感覺聖旨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巴掌抽在臉上一般,簡直是生不如此。

    對麵的天子使者也是尷尬非常,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這嘉獎剛送到,張允那邊就完蛋了,這丟的不光是劉表的麵子,還有天子的顏麵啊!

    於是,在天使的一番督促後,劉表也不能再稱病了,強行打起精神,召集眾人商議對策,然後讓張虎領兵四千駐守宜城,黃忠領兵八千駐守黎丘,讓他們務必拖延袁術腳步。

    同時,劉表也拉下臉,開始向四方求援,特別是對於朝廷方麵,劉表直言袁賊勢大,荊州獨木難支,還請朝廷調遣援兵,但天使卻是隱晦表示了,朝廷很難,求他州郡,也很難,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荊州局勢恐怕還是要靠劉表自己來維持……

    天使的意思讓劉表很絕望,不過讓劉表慶幸的是,大概是因為在安陸城下有所損傷,張勳大軍在袁術到達前線之後,並沒有一鼓作氣進軍,而是開始原地修整,同時派出小股兵馬,肅清江夏其他地方,為將來攻打襄陽排除後顧之憂。

    就這樣,荊州暫時進入了一種極為緊張的平靜,而李易所在的南陽,卻仿佛完全不被局勢影響,依舊是我行我素,優哉遊哉,隻有太守府發生了一點點的變化,那就是李襄侯也學著劉表前些天的模樣,開始閉門謝客了。

    至於原因嘛,卻是因為劉表的使者又來了,還是伊籍,還是請李易發兵。

    上次伊籍來的時候,李易雖然將伊籍好一陣刁難,但雙方最終也算達成了共識,奈何劉表卻是不認,讓兩人的努力全都白費。

    所以,這次伊籍再次登門,李易沒有再為難伊籍,而是直接擺明態度,不見!

    伊籍這個使者也是辛苦,見不到李易,隻能求爺爺告奶奶一般,去求賈詡張遼他們,這些人倒是見到麵了,但沒有一個給伊籍好臉色的,更別提幫忙說好話了,伊籍對此也沒什麽好辦法,誰讓劉表上次不給麵子呢?

    就這樣,伊籍在宛城耗了兩天,急的滿嘴火泡,愣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不過今日,伊籍忽然聽到一個消息,讓他再也無法安心等待,一咬牙不管不顧,硬闖了李易的太守府,然後就被太守府的侍衛給拿下關了起來。

    原來今天袁術的使者到了宛城,李易還出城相迎,這態度代表了什麽,伊籍不敢想,他隻知道,現在袁術拿下江夏,形勢大好,李易投向袁術的可能也大了很多,而一旦李易從宛城發兵相助袁術,那劉表就真的完蛋了。

    伊籍被侍衛們關在小黑屋裏,不飲不食,隻是不斷唿喊,說些讓李易不要忘記自己是個漢臣,不要自誤之類的話,但整整一天過去,沒人來搭理他,漸漸的,伊籍自己都絕望了,直到夜深,有人拿著燈台走了進來,伊籍還以為是過來送飯食的,並沒有理會,等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這才知道不對,轉頭一看,雖然燈光昏暗,但看來人容貌,不是李易還是誰?

    “襄侯!”

    伊籍頓時又驚又喜,本以為事情已經完蛋了,沒想李易忽然主動來見自己,這豈不是說還有轉機?

    李易微微點了下腦袋,沒出聲,伊籍卻是匆忙起身道:“襄侯,入境荊州已經是危在旦夕,還望襄侯可以以大局為重,不計前嫌,即刻出兵——啊,襄侯為何要離去?”

    伊籍正對著李易慷慨激昂,卻沒想到,話剛說兩句,就見李易起身,竟然又往外走去,這讓伊籍感覺就跟岔氣了一般,也顧不得勸說,趕忙伸手拉住了李易的衣袖,不管怎麽說,得先把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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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直到這時,伊籍才發現,李易好像是遇到了什麽喜事,雖然臉上沒有笑容,但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很高興。

    “襄侯……”

    伊籍可憐巴巴的喊了一聲,他已經稍微冷靜了下來,知道李易此來肯定不是單純聽他嘮叨那些話的。

    李易笑了笑,問道:“機伯可知,李某平生最恨什麽人麽?”

    伊籍一愣,心中有所猜想,但嘴上卻道:“以襄侯忠義之名,自然是恨那些奸佞國賊……”

    李易聽了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奸佞國賊雖然與國為惡,但對於李某個人而言,卻未必不能為善。”

    放在平時,伊籍絕對能把說這話的人給噴死,現在他卻是不敢,隻能低頭等著李易的後文。

    李易繼續道:“所以啊,李某最恨的人,善惡無關重要,而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與那種人打交道,稍微不慎,就要被其坑害,甚至賠上身家性命,機伯你說,是也不是?”

    伊籍苦笑,他自然清楚,李易是說上次求援的事情,隻是伊籍也很無辜啊,伊籍是很想促成此事的,奈何當時張允打了勝仗,劉表果斷終止了原本的計劃,之後也沒給李易一個說法,就那麽直接撂下了。

    這次劉表被逼到了絕路上,沒辦法,又讓伊籍來找李易,說心裏話,伊籍是真的不想來啊,因為他知道,這次來求援的難度比上次要高的多,伊籍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現在李易點明了心中不滿,伊籍沒法為劉表辯解,隻能向李易一拜,比較光混的說道:“之前的確是使君的錯,使君如今已是懊悔非常,今次讓籍再見襄侯,除去求援,也是向襄侯致歉,另外使君允諾,隻要襄侯出兵,上次所談的二十萬糧食以及軍械,立刻就往南陽送來。”

    伊籍說的痛快,心裏卻是撲通撲通亂跳,這是伊籍來時劉表給的交代,盡量以上次談的價碼讓李易出兵,倒不是劉表不能拿出更多,而是眼瞅著袁術打到家門口,這些東西劉表必須多留一些,不然都給了李易,劉表還怎麽守城?

    可伊籍卻是知道,李易肯定不會滿足這個條件。

    果不其然,就聽李易冷哼一聲,轉身又要走。

    “襄侯——”

    再次悲唿,伊籍這迴直接抱住了李易的手臂。

    李易佯做用力的甩了甩,沒甩開,不滿道:“上次事情,劉表出爾反爾,無端失信,而且失信也就罷了,連封書信也沒有,讓李某人傻乎乎的為他動員備戰,結果……哼哼,卻是丟了好大的顏麵!”

    伊籍羞愧低頭,一時間也根本來不及去琢磨李易的話到底是幾分真,幾分假。

    李易繼續道:“劉使君輕慢李某,視李某為無物,如今迫不得已再次求上門來,卻還用上次說的條件,嗬嗬……真以為李某人的麵皮不值錢,真以為李某的兵馬不敢殺進襄陽城麽!”

    “襄侯請息怒——”

    伊籍連連拱手代劉寶賠罪,然後改口道:“劉使君絕對沒有輕慢襄侯的意思,上次說的那些是原本就要給襄侯的,襄侯若是還有其他需要,盡管開口就是。”

    李易嘴角微微揚了一下,但伊籍因為低著頭,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李易沉默片刻,長長的吐出口氣,將伊籍拉了起來,在其又期待又緊張的注視中,緩緩說道:“機伯可知,今日袁術使者入城之事?”

    伊籍心髒頓時一緊,想提醒李易不可自誤,但考慮到如今情形,又不敢觸怒李易,隻能輕聲迴道:“聽說了。”

    李易點點頭,繼續道:“來人姓韓名胤,替袁術與我約定,他日袁術進軍襄陽,讓我同時發兵,先取新野,然後與其在襄陽匯合,務必使劉表收尾不能相顧。”

    伊籍雖然早有預料,可聽李易這麽說著,腦袋上還是忍不住冒出了冷汗,一臉緊張的看著李易,生怕李易說自己已經答應了袁術。

    李易看著伊籍,笑了一聲,問道:“同樣是讓李某出兵,你可知,袁術給了李某怎樣的許諾?”

    “不知……”

    伊籍搖頭,他確實是不知道,不過可以猜到,袁術肯定要比劉表大方的多。

    李易也沒賣關子,直言道:“袁術承諾,隻要我發兵拿下新野,然後及時與其在襄陽城下迴合,將來這荊州刺史之位便是李某的。”

    “什麽!”

    伊籍嚇了一跳,雖然猜到袁術大方,可也沒想到袁術竟然舍得拿出這麽大的手筆。

    然而李易還沒說完,隻聽他繼續道:“若是李某不喜荊州,九卿之位任選其一,嗬嗬,機伯覺得這條件如何,李某是否應該答應?”

    “襄侯!袁術,小人也,小人之言豈可——”

    伊籍急了,當即就要相勸,但李易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袁術是否小人,無關緊張,李某隻知道,袁術不曾欺我,而劉表人稱君子,卻是多次與我為難,甚至要置我於死地!”

    眼瞅著伊籍臉色灰敗,李易感覺火候已經足夠了,這才話鋒一轉,道:“所以,想讓李某相助劉使君,除非能讓李某看到誠意,否則一切免談!”

    “誠意”二字就像是一盆冰水,讓伊籍清醒了許多,他也忽然想明白了,李易講這麽多,說白了就是在待價而沽,而且以李易態度來看,劉表肯定是有著讓李易動心的價碼。

    伊籍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試探道:“如今荊州危機,袁術隨時都可能引兵攻打襄陽,所以糧食軍械方麵,襄陽雖然有些庫存,但除去按照上次數目為襄侯留存的那些,真的已經不剩多少了。”

    說罷,伊籍小心翼翼的看著李易,見李易沒生氣,微微鬆了口氣,他真怕李易在這方麵繼續加價,那種情況對於對伊籍來說,根本就是無解。

    不過這樣一來,伊籍也不由更加納悶,李易到底想跟劉表要啥。

    李易也看著伊籍,然後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伊籍這人太厚道了,明明李易已經提醒過了,還是不能領會李易的中心思想,於是,李易隻能自己說道:“其實,李某想要的,也算不上要求,隻是為荊州解難罷了。”

    伊籍見李易開口,趕忙躬身,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李易繼續道:“今次袁術又是稱王,又是進犯荊州,其本意世人皆知,不過,據其檄文所言,根本何在?”

    “使君?”

    伊籍下意識的接了一聲,那篇檄文他自然看過,主要內容就是袁術給劉表列出的三大罪。

    李易點頭,笑得很燦爛的說道:“既然袁術攻打荊州是為劉使君,不如劉使君將州牧之位讓與在下,然後袁術就是師出無名,劉使君亦無需為那些俗物勞心勞力,荊州一切苦難也由李某一力承擔,如此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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