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逼民反的意思肯定是有的,但當此之時,殿下主要心思卻未必在此。”


    “須知道,自大乾平定西夏,提升威望以來,殿下心意俱在興複國家、中興大乾上麵,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要徹底解決北地之患,天下大同。”


    “而從西夏一戰後,蒙元、北燕伏首,李乾順的首級都送來了,大乾自當還是天朝上國,然內部依然還有劉柱、趙玄甲等反賊,還有安西都護府、安北都護府急需安撫,中興大乾、天下大同。如此大局之下,那往後便隻有一件要害大事了。那便是……。”


    言至此處,狄晏狄尚書稍微一頓,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語調卻也愈加短促嚴厲:“那便是積蓄兵馬糧草,以備北伐!而咱們論事,都該從此處入手才對!”


    “狄尚書所言極是。”


    早有準備的張太嶽見狀,應聲接口:“殿下自從平定西夏之後,這條子送往六部九卿也就多了起來,每一條,卻都是治國之良策,也都是六部九卿權責之所在。”


    “某不才,在狄尚書所言之後,也有所感。”


    狄晏聞言即刻扭頭看向了張太嶽,開口道:“張尚書之言,必然是金玉良言!”


    張太嶽得意一笑,也不推辭狄晏誇獎,直接撚須相對:“某以為,凡事當從高處來看,譬如《三國演義》,僅僅是一個黃巾之亂,不過是開篇罷了,按照此書脈絡,接下來指不定還有更多人物出場,關鍵在於三分天下之事!”


    “而東漢末年之結局,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三家歸晉。”


    “正如開篇序言之詞,古今多少事,都付談笑中。”


    “殿下也有警示之言,那便是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某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太平’而論。”


    狄晏本以為張太嶽會有什麽言語,其言語可能也就那樣,有道理,卻不多。


    現在一聽,倒是還真的有幾分道理。


    “太平?”狄晏輕聲疑惑,細心品了品這兩個字。


    張太嶽見狀繼續笑言道:“狄尚書看來應該有所得了。”


    “說起這太平二字,自然是要從高處來,當初,太子殿下為何要藏拙?乃是因為奸相當道,深得陛下聖心,其權柄也是一時無二,殿下若是想要鏟除奸相,必定是要違逆陛下之聖心,故此藏拙,而陛下病重,奸相李林甫越發肆無忌憚,大乾國祚有大廈將傾之勢,殿下隻能迎難而上”


    “再看殿下鏟除奸相之舉,是否真的濫殺無辜否?”


    “本是想要慢慢地問罪於李林甫奸黨一係,結果是李林甫狗急跳牆。”


    “太子殿下也僅僅是處罰了李林甫、史思鳴等人,對禁軍將士們寬大處理。”


    “為何,自是因為那時候的大乾需要禁軍的將士們。”


    “從之後平定董賊、李賊就可以看出來,若是沒有那些禁軍浴血奮戰,怎麽會有今日之太平?”


    “我等是走一步,看一步。”


    “殿下是走一步,看十步。”


    “某以為,北伐不過是其一,也是‘太平’的初,殿下自始至終,堅持的便是太平。”


    “為萬世開太平!”


    眾人各自嚴肅起來。


    “而若想要北伐,豈能是那麽容易?”


    “且不說,每一次的戰爭終究有些勞民傷財,使財政吃緊;另一個則是戰損,蒙元和北燕並非是董賊、李賊,可以擒賊擒王,也非西夏,荒涼之地戰力不強,蒙元鐵騎、北燕八旗,都是精兵強將,這又肯定得引起議論。”


    說著說著,張太嶽自己也嚴肅起來。


    “所以,有些話、有些事情,得我們做臣子的來說,需要我們提高自身的眼界,不說和殿下一樣,走一步,看十步,最起碼,也要能夠看個五六步吧?廢除丞相,沒了百官之首,也沒了奸相弄權之患,可總要六部九卿都聯合起來,想出一個相對的策略,更要替殿下擋住一些整日從長計量之人的迂腐之見。”


    “張尚書這話竟有幾分道理!”


    聽完之後,乃是蘇烈第一個搖頭感慨。


    此人也被邀請了。


    因為他現在也算是武勳之中的新人,不同於以往的那些舊武勳,而是新武勳,算得上是他們這一係的人。


    舊武勳已經很少出將才了,一個一個,也隻是蒙蔭度日,慢慢的,就可能出現家道中落了。


    蘇烈代表的便是如今的禁軍。


    畢竟嶽紅翎、安梓鈞、韓世重、辛棄疾、狄青,這五個新晉武勳在外帶兵,已經有了鎮壓一方的實力和武官之職,留守京師的便是蘇烈首當其衝了。


    “某在禁軍,卻也知道朝廷這裏彈劾不斷,都是說禁軍騎軍的蕃兵太多了,而且騎軍還常駐京城禁軍大營,將來難免為患。”


    “可說實誠話,騎兵這種事情,你拉一個蕃人和一個漢人出來,肯定是打小習慣了騎射的蕃人更方便速成戰力一些,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是事實如此,除此之外,還有便是這些蕃兵若是不收入禁軍,那讓他們去哪裏?”


    “地方上連廂軍都覺得多,哪裏還容得下蕃兵,就算是如此,那廂軍壓不住蕃兵,也容易造成嘩變,到時候,影響可不小。”


    “擴軍確實會耗費更多的糧草,也會增加國庫的負擔。”


    “可就算是如此,那就不擴軍了嗎?”


    “說不定,明日,蒙元和北燕就打過來了。”


    “難道要等到那時候再擴軍,然後訓練將士們,來一個臨陣磨槍?”


    “蒙元和北燕會給我們時間嗎?”


    狄晏認真頷首,其他人也跟著頷首。


    但也就是這時,一直沒吭聲的李大亮李尚書也開口了:“殿下有沒有暗示要劫富濟貧的意思呢?”


    其餘幾人,先是一怔,然後各自肅然。


    “道理很簡單。”


    雖然有些人似乎都瞬間會意,但李尚書依然輕聲以對,稍作解釋。


    “既然要擴軍、要糧草、要軍餉、要北伐,糧草倒是其次,關鍵是這軍餉,乃是一筆很大的支出,如今為了安撫民心,各地的賦稅都比較低,殿下又是開海商,又是和蒙元、北燕互市,鼓勵商賈、重視商業,說白了,其實就是為了錢財。”


    “而要開辟新財源,百姓卻已經到了極致,依著殿下的脾氣,這個時候是絕不會再對最底下百姓壓榨的,就隻能尋富人財主弄些錢糧。”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在這裏?”


    “黃巾之亂說到底,還是百姓被壓迫的太久了。”


    “殿下有言,黃巾之亂,在於大漢政局不穩,外戚專政,宦官專權,對西羌戰爭持續數十年,花費巨大,徭役兵役繁重。加之土地兼並現象嚴重,民不聊生。”


    “其中,更是談論了土地兼並的利害關係。”


    “這一點,也該是我們要注意到的地方啊!”


    滿堂無聲。


    狄晏默肅然相對,開口道:“李尚書所言也有道理,想要北伐,不光是擴充戰力,積蓄糧草的問題,也要讓內外一體,上下一心才行。”


    “這個時候,摒舊立新,走一步,看五六步,還要提高眼界,以往鋤強扶弱、偏安一隅的想法,需要摒棄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乃指路明燈!”


    張太嶽、李大亮等人幾乎一起嚴肅點頭。


    狄晏開口道:“所謂官逼民反後麵的摒舊立新、天下太平之後的擴軍、劫富濟貧背後的開辟財源,本身就是國家當務之急……咱們身為國家重臣,不能因為書裏有沒有那個意思,就不去做的!一定要為殿下分憂,以成大事!”


    張太嶽道:“自是如此,其實,邸報上的《三國演義》看起來是閑暇之作,然則,也有一定的說法。”


    “那便是攘外安內,且不說,若是魏蜀吳能夠有民族之大義,能夠一致對外,早早結束亂世,以諸葛亮之謀、五虎上將之勇,以劉備、曹操之雄,必定可以建立一個煌煌大漢。”


    “到時候,起會有晉朝之後的五胡亂華之事?”


    “若是我等還為了眼前一點兒好處,便要黨同伐異、便要針鋒相對,又或者是為了避嫌,連坐在一起討論,都要是要被殿下鞭策之後,才迫不得已,有了這一場荷花宴,豈不是真的辜負了殿下對我等的信任?”


    “什麽結黨營私,若是我們一心為公,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座中幾人齊齊心動,狄晏頓時多看了幾眼張太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般感想,不愧是被殿下定下尚書之位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麽庸才。


    當即開口道:“張尚書之言,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也是引人發聵啊,某以為,也當時如此了,殿下之意,也該是讓咱們這些殿下一力提拔的朝臣全都警醒起來,全都動起來,為國家北伐大略群策群力,而不是弄之前那些烏七八糟、拿腔作勢的姿態!”


    在座的人,也都是明白了殿下的心思。


    既然明白了,那自然是要有個說法。


    趁此機會,繼續討論。


    蕭奕也確實有此意,當然,一本小說帶來的影響,也遠遠不止如此。


    幾天之後,邸報上,再出一篇文賦。


    其主題便是,民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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