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英東確實是個來路不明的家夥,他根本不是什麽歐洲來的昆曲迷。”


    當晚的家教課,簡直變成了“費英東個人檔案研討會”,英二、英三要雷海棠參與他們的討論。當然,睿雪和媛媛也硬要參一腳。


    “雷海棠,依你看,費英東潛入我們家的目的究竟為何?”英二是打死也不喊這個與他同年的家夥一聲“大哥”。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很意外他的來曆。”雷海棠一副冷冷的表情,隻對他關注的焦點感興趣。“他若隻是隨口胡謅自己的經曆,那他的掰功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是嗎?”睿雪可是一點都不認為費英東是那種會胡扯瞎蓋的人。


    “他提出了幾個很怪異、卻又十分準確的論點。”雷海棠右手支著下巴,像大偵探似的目光炯炯發亮。“滿人的確與漢人姓氏不同,而他的姓氏‘愷顏’,在‘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中,的確有這一支。”


    “噢。”眾人都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而他一直想帶睿雪迴去的‘塔密爾’,也是真有其地,就在今日蒙古車車爾格勒附近。問題是,他怎麽會知道那裏舊名‘塔密爾’,還對那裏的軍防如此熟悉,甚至比現今存留的古史資料還詳細?”若非他最近才去蒙古一趟,恐怕也不知道塔密爾究竟在哪裏。


    “或許他是學曆史出身的。”


    “學曆史的人能一口氣衝破三公分厚的玻璃窗、一拳打穿水泥牆,還在半夜替你殺刺客?”英二馬上推翻睿雪的猜測。


    “我倒是……有些相信費英東說的話。”


    “英二,為什麽?”


    “因為他說的話太有說服力了。如果他是平空想象演給我們看,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我覺得他簡直像個跑到現代的古代大將,對過去的一切了若指掌,對現代的事物卻一竅不通,就連說話的腔調和話法都和我們不同。”


    “他會不會是大陸來的偷渡客?”


    媛媛的這個問題,讓現場氣氛凝結了好幾分鍾,每個人瞪大了眼睛卻不敢開口。


    “我隻能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他絕對不是歐洲來的昆曲迷。”英二勉強的咽了口口水。


    “因為我前兩天接到他從法國打來的電話,說下個月才會來台灣拜訪姑媽學昆曲。”


    “天哪!”睿雪蹙起眉頭。“那費英東到底是誰?”


    “你們竟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在這裏住了那麽久。”雷海棠無法苟同他們這種輕率的舉動。


    “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麽趕他出去?”英三冷冷的環顧眾人一圈,征求方法。


    “為什麽要趕他出去?”睿雪激動的掄起雙拳。“他隻是來路不明,可是他又沒有做壞事,甚至還被我們使喚來、使喚去。”


    “這樣看來,費英東有點像免費的菲傭。”英二倒不會很想趕他出去,因為他無怨無悔的勤做家事。


    “等警察上門時,你們付出的代價會比請菲傭還來得高。”雷海棠的語調冷得像桶冰水。


    “除非有人去告密,不然警察沒事不會跑到這種高級別墅區,來找我們喝茶聊天。”英二眼神兇惡的瞪著雷海棠。


    “費英東既沒證件也沒任何行囊,他的身分根本無從查起。就算他來路不明,也不能硬說他就是偷渡客啊。”


    “你好象很激動喔,小雪。”媛媛突然輕笑道,“想留他在身邊就直說嘛。”


    在場的男人都當媛媛是在逗弄睿雪,隻有睿雪感覺到她話中有濃濃的敵意。


    “我……哪有激動,英二也很想留他下來啊。”睿雪不自在的反駁。


    “你們到底是想留人還是想攆人?”雷海棠不耐煩的歎口氣。


    看他們又陷入一陣混亂的爭吵中,雷海棠幹脆收拾東西起身走人,反正今晚的家教課是甭上了。


    “我隻說一句話。”雷海棠在大門口撂下一句臨別贈言。“你們絕對猜不到一顆不定時炸彈何時會引爆大災難。”


    大家全呆愣在他“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目送他離去。


    “既然今晚不補習,那我也迴去了。”媛媛拿著書包站起身。


    “費英東為什麽還不迴來?”睿雪擔憂的抓著媛媛問。


    “現在才九點,說不定夏利帶他去吃消夜了,你別大驚小怪好嗎?”由於英二和英三也在場,所以媛媛的語調依舊輕柔,但表情猙獰。


    “太晚了,他們從五點出門到現在——”


    “也不過四個小時而已。”媛媛將書包背到肩上,順便打掉睿雪的手,“我迴家了,拜拜!”


    “等一等,媛媛。”睿雪跟在她身後,低聲問:“媛媛,你到底在發什麽脾氣?今天你為什麽老找我的碴?”


    “你怎麽不問問自己瞞了我多少事!”媛媛壓低嗓門咬牙切齒的迴答。


    “我哪有瞞你什麽?”


    “是喔。我喜歡什麽人、我本性如何,哪時向你隱瞞過?你呢?”她惡狠狠的以手指用力戳著睿雪的肩頭。“你明明對費英東有意思,卻在我麵前裝出一副毫無興趣的不耐煩表情。你夠義氣,我佩服你!”


    “不是!媛媛,我不是故意要裝……”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那種故作無辜的智障把戲!那種伎倆是拿來唬男人用的,不是拿來騙朋友!”說完,媛媛轉身就往專車站牌奔去。


    她有欺騙媛媛嗎?沒有,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真心話一到嘴邊就會拐個彎,真感情一旦浮上台麵,她馬上就會換上其它的表情來遮掩。


    或許她真的是個天生不老實的人,每次碰到心靈深處的問題,總是嘻嘻哈哈的打馬虎眼混過去,久而久之,她已經忘了該如何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


    睿雪,爸比、媽咪這麽常出國,你會不會很想他們?這是她小時候最討厭、卻也最常被問的問題。


    不會,他們不在,我才能大玩特玩呀!她從小就如此頑皮的說著違心之論。


    睿雪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害怕?一個人睡在大房間裏會不會偷哭?


    睿雪,今年的聖誕節又是一個人過嗎?新年要不要到外公、外婆家住一陣子?除夕夜要不要過來和表哥一起放鞭炮?


    這些看似親切實則殘酷的話,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是個被父母遺棄在家的小孩。如果不笑著打發過去,她就隻有被人同情的餘地。


    她討厭當弱者,更討厭當個讓人施舍同情的角色,所以她不能說實話,隻能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開心果模樣。


    但現在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坦白了。說謊與掩飾變成她的反射動作,在內心真正的情緒還來不及表露時,臉皮和嘴巴早已打馬虎眼過去。


    費英東說得對,她的確再也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真話。


    費英東到底在哪裏?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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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雪?醒一醒,要睡覺到樓上去睡,別睡在沙發上。”英三拍打著她的臉頰。


    “費英東呢?”她睡眼惺鬆的看向時鍾,她竟然不小心睡著,現在已是半夜十二點多了。


    “在門口,警察正在門口盤查。”


    “警察?!”睿雪由沙發上彈坐起身,直衝向大門口,“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她一看到費英東就抓著他不放。


    “噢,小雪,沒事的。”夏利微微揚起蓮花指,“我和費英東出了個小車禍,警察要查證件。”


    “查證件幹嘛查到我家來?”


    “因為費英東的證件沒帶出來呀,這兩位警察老兄又覺得他不像本地人,so,隻好跟迴來盤查了。”夏利無奈的聳聳肩。


    睿雪真想殺死這個沒事惹禍的人妖!


    “小姐,請問他是你家的人嗎?”警察擺明了要有戶口簿的姿態。


    “對,他是住在這裏,可是他的戶籍不在此地。”英二在一旁打圓場。


    “可以看一下他的身分證嗎?”警察對費英東的身分開始起疑。


    “格格,他們——”


    “你不要說話!”她怕費英東無意間露出馬腳,卻沒注意到她的吼叫有多駭人。“費英東的證件……呃……最近因為……”怎麽辦?她要怎麽掰?


    她不瞟英二還好,瞟了更糟,因為英二的臉色比她還慘白。


    私藏大陸偷渡客可不是小事,尤其在目前一大堆重大刑案遲遲未破的當頭,處處風聲鶴唳,萬一惹禍上身,英三不知該怎麽跟睿雪的爸媽交代。


    “小姐?”警察們神情警戒的看著他們,準備接下來可能的突發狀況。


    “他……他的證件目前……”


    “啊,在我那邊!”夏利突然失聲怪叫,兩手還很女性化的捂著兩頰。“噢,sorry,我真的忘記了。他的證件全在我那兒,因為我要幫他辦在台工作證。”


    “在台工作證?”夏利的話成功的把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對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費英東請到台灣,為我的雜誌專欄拍一係列作品。”


    “他是替你工作的?”瞥察剛查過夏利的證件,知道他是雜誌社的總編輯。


    “well,你還看不出來他的模特兒架式嗎?”夏利的蓮花指輕盈一比,就比向費英東那身名牌行頭。


    費英東經過夏利重新造型之後,被包裝成具歐美風味的紳士。他一身昂貴的休閑服飾,恐怕警察老兄三個月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可是……咳!”警察仍努力保持威嚴,“我們還是得查看他的證件才行。”


    “sure。”夏利答得很幹脆,“他的證件如果沒送出去,應該在我的辦公室裏,你們盡管去查。”


    “那就麻煩你們全都跟我跑一趟。”省得查出了什麽問題,犯人卻溜掉了。


    “噢,拜托!”夏利突然淒厲的高聲嘶吼。“現在早該是費英東睡美容覺的時間,你們還要他再來迴奔波,那我明天早上五點的攝影要怎麽拍?拍他睡眠不足的皮膚和熊貓眼嗎?你們知道我一天得花多少萬買他的工作鍾點?費英東被你們折騰一夜,我明天還拍什麽?你們要賠償我的損失嗎?你們放著一大堆命案兇嫌不抓,來盤查我們這個小小車禍的受害者做什麽?你們有本事就跟我到辦公室去查,要是查不出什麽名堂,白白浪費我們寶貴的睡眠時間,我會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明天我就讓報社記者來寫,看看你們冤枉無辜百姓的下場……”


    夏利辟哩啪啦的罵個沒完沒了,最後警察們也隻好屈服於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之下,放過費英東,用警車載夏利下山。


    “哇,這娘娘腔還挺老江湖的。”英二邊讚歎邊朝三樓房間走去。事情搞定就好,現在睡覺最重要。


    “格格,剛才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費英東不解的問。


    “你到哪裏去了?為什麽這麽晚才迴來?還帶迴這麽大個麻煩!”不對,她並沒有打算這樣吼他,她隻想讓他知道她有多擔心。


    “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而且什麽證件——”


    “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管惹了什麽麻煩都說不知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就隻會給我找麻煩嗎?”快住口,別再胡扯下去,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雪格格,我隻是想——”


    “想什麽是你家的事,我不聽!你給我仔細聽好,隻要你在我家住一天,就給我安分守己一天,要是再惹出什麽事,下場你自己看著辦!”


    “砰”的一聲巨響,她摔上門躲進一樓的浴室裏,不再跟他說話。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她要說的不是這些!


    睿雪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懊悔與罪惡感不斷侵襲。她為什麽要對費英東那麽兇?她一直為他擔憂、不安,為什麽,見到他反而破口大罵?為什麽她就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脾氣?


    不知不覺的,她竟然哭了。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費英東,還是因為她的惡劣本性連自己都難以忍受?


    趴在洗臉台前,她看見自己哭紅的雙眼映在鏡中。為什麽獨處時她的感情可以自然流露,一到人前就全變樣了?


    她掬水潑臉頰,低頭垂淚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再次麵對真實的自我。老天,給她一點勇氣吧,讓她能夠以真實的麵目麵對費英東。告訴他一聲“對不起”,她不是……


    忽然,一樣異物自她頭前上方掉落,啪地落在洗臉台裏。她狐疑地往下看去,差點失聲大叫。


    蛇!一條黑黃相間的蛇!它正在洗臉台裏蠕動色彩斑斕的身軀,直直的盯著她吞吐舌頭。


    救命……她不能動,一動就會立刻被蛇攻擊。可是她的腳已經在打顫,怎麽辦?


    費英東!費英東可以救她,可是她要怎麽讓他知道?一叫就會驚動到蛇,她該怎麽辦?


    就在人蛇僵持的時刻,浴室門霍地被撞開,一支筷子狠準地射往倏地起身攻擊的蛇頭,將它釘在磁磚上。


    “格格!”費英東迅速上前拉住滑坐在地的睿雪,“沒事了,格格。”


    “蛇……蛇……”她眼神空洞的顫抖著,完全無法思考。


    “格格!”費英東兩手捧住她恐慌的小臉,堅決而有力的說:“看著我!聽我說,沒事了,蛇已經死了,我在這裏守護著。你聽見了嗎?”


    她幾乎是被他最後一句話吼迴神的。


    “已經沒事了,明白嗎?”他一字一句的再一次吼進她腦中,睿雪終於順從的點點頭。


    費英東猛地將她擁進懷中,緊緊的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她感覺到他放心的歎息與鬆懈下來的肌肉,也漸漸聽清楚他低沉迷人的呢喃。


    “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我會在這裏,一直陪你……”


    不知為何,她的淚竟然像泉湧似的奔流而出。她“哇”的一聲抱著費英東放聲大哭,像是要發泄所有不安和恐懼似的拚命哭。


    她根本不敢看被釘在牆上的蛇屍,隻想趴在費英東偉岸的胸膛上哭到一切恐懼消失為止。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睿雪隻知道她終於停止哭泣時,已被費英東抱到自己房間的床上,而他正在她的衣櫃中翻找著替換的衣服。


    “格格,把濕衣服換下來吧。”她的前胸一大片濕漬,勾勒出丘陵起伏的誘人曲線。


    “為什麽會有蛇?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從來沒看過家裏有蛇出沒。”睿雪接過睡衣,卻沒有更換的意思。


    費英東不想告訴她最近這房子漸漸顯露的危機。那條毒蛇當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但若真要追究起來,他這些日子在格格身邊暗中解決掉的陷阱,每個都比毒蛇還要殘忍上好幾倍。


    究竟是什麽人想害格格?


    “你手上的石膏怎麽拆掉了?”睿雪突然發現費英東的手臂上沒了石膏和繃帶。“下午不是還裏著的嗎?”


    “是‘下痢’帶我去拆的,說是方便更衣。反正我這隻是小傷,不需要再裏那團白麵糊。”


    “他叫你拆你就拆,那我叫你好好躺在床上靜養,你為什麽不乖乖待到死為止?”睿雪一想到那個蓮花指男人心中就有氣。


    “我的傷早就好了,謝謝格格的關心。請快點換衣服吧。”他還有事要忙,這裏得趕快搞定才行。


    “你沒事幹嘛去當什麽模特兒?”


    “快換衣服。”


    “你就隻想穿漂亮衣服、搔首弄姿的勾引女人,簡直虛榮!”她把手上的睡衣丟到費英東身上。


    “格格。”看來她的火氣又迴來了。費英東低歎,“你們南方人的怪異打扮,不管怎麽穿都不會美到哪裏去,我做這份差事無非是為了籌措迴塔密爾的銀兩——”


    “墮落!就為了賺出國去玩的旅費而去賣弄色相,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曾經崇拜你的剛毅正直。”


    “你可以繼續崇拜下去,我的確是那樣沒錯。”他又把睡衣塞迴她手裏。“快點把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


    “我不要!”她又把衣服丟到他臉上。


    “你既然不喜歡我做模特兒,當時為何不直說?”他憋了一下午的怨氣已經夠嘔了。


    “你自己呢?你愛慕虛榮,喜歡在媒體上拋頭露麵,關我什麽事?是你自己選擇墮落,還要我直說什麽?”


    “既然不關你的事,那你為什麽要對我發火?”費英東真搞不懂她這種反反覆覆的少女心態,話裏矛盾一大堆,卻硬是罵得理直氣壯。“我已經講明我是為了賺咱們迴鄉的盤纏才出外工作,你為何老往不相幹的方向扯去?”


    “是你自己老在逃避我的問題!”睿雪火大的跳下床與費英東對峙,“在家裏你就勾引媛媛,帶你上街就勾引一大堆花蝴蝶,現在你的胃口養大了,就想幹脆上雜誌勾引全台灣的女人!”


    “我幾時勾引過別人?”天大的冤枉!“媛媛和‘下痢’好心替我找個工作,既能賺錢又能打發時間,你怎能把這事說得如此不堪入耳?”


    “他們哪裏好心了?媛媛根本就是打算拆散我們,才介紹你這種招蜂引蝶的工作,讓你被一大票女人崇拜,忙著和她們交際,再也不把我放在眼裏!”


    “格格!”費英東及時煞住在半空中的大掌。


    “你打啊。我說到你的痛處了,對不對?”


    “你太無理取鬧了!”他混亂的腦子一時還整理不出剛才話裏的訊息。“媛媛和‘下痢’不是那種人,不要隨便汙蔑自己的朋友。”


    “所以你就汙蔑我?說我無理取鬧?”


    “我沒有這個意思!”費英東一聲怒吼,旋即又懊悔的低下頭深吸口氣,“格格,請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安全護送你迴去更重要的事。我接下這份工作的目的,隻是純粹為了賺取旅費。至於什麽勾引之類的事,根本是無……”


    睿雪霍地拉開抽屜,過猛的動作導致東西散落一地。她撿起存折、現金、提款卡、信用卡,狠狠地往費英東身上扔去。


    “格格?”幹什麽突然朝他亂丟東西?害他手忙腳亂的又接又閃。


    “你不是為了錢而找工作嗎?”她咬牙切齒的吼著,“行!我買你!你有本事就勾引我、伺候我啊!”


    “你到底是在幹什麽?”她為何非要惹火他不可?


    “你要錢,我付你就是了。難道你非要別人給你的才行,我給的就不可以?”她真不甘心!明明費英東是她的,為何媛媛隻用了三言兩語就把他拉離她身邊?


    睿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的焦躁,但不管怎麽說,費英東就是不可以離開她,更不可以讓別的女人垂涎他的“美色”。費英東是她的!


    “別再胡鬧了,格格!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忙,沒空陪你發小孩子脾氣。”


    “胡鬧?”她的擔心和焦慮看起來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嗎?他為什麽要用不耐煩的眼神看她?


    睿雪想起小時候曾哭鬧著要求父母不要丟下她一人,當時他們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好,你出去吧。”她突然沉下了語調,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格格,如果你願意心平氣和的聽我說,就知道我是為——”


    “很晚了,你迴你的房間去,我要睡覺了。”


    怎麽她又變得這麽冷漠?前一刻才怒氣衝天的朝他吼叫,下一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瞧也不瞧他一眼。他雖然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態,但她的轉變令他感到不安。


    “雪格格,雖然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麽對我的工作不滿,但是……”好吧,他認輸了。“我不做這份差事就是了,明天媛媛來時我會請她轉告‘下痢’。”


    “要做不做你自己決定,我無權幹涉,也懶得多管閑事。”睿雪語調平板的說完這些話,隨即上床,拉起被子蒙住頭,拒絕與他交談。


    她隔著被子聽著他輕輕的叫喚,卻沒有任何反應。良久,聽到關燈和關上房門的輕微響聲後,她才從被子裏露出頭。


    隻有她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裏。


    真是可笑。剛才她居然像個打破醋缸的女人,對著費英東興師問罪。他是她什麽人?她哪有權利過問別人的私事?費英東對她再怎麽好,也終究是個客人而已——隻是來路不明,也難怪他會惱火的罵她胡鬧。


    睿雪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眼眶的淚卻流到鬢角。


    連她都覺得自己挺厚臉皮的,還曾經為了費英東親近她是基於任務還是因為喜歡她而大發脾氣。人家有說過喜歡她嗎?隻是比較體貼、比較照顧、比較關心她,就可以認定他是喜歡她嗎?嘿嘿,亂臭屁的。


    她一邊笑,一邊掉眼淚。


    難怪之前費英東會不高興,她的醋勁真是大得離譜。他也不過是去當流行雜誌的模特兒,她就表現得好象是擔心老公會“紅否出牆”的老婆,真是太丟臉了。


    沒想到他這大陸偷渡客也開始找工作了,以後可就沒時間再圍在她身邊團團轉,想來還真有點寂寞。


    有什麽辦法呢?連她父母都沒空理她,費英東又哪可能乖乖待在家裏陪伴她?


    唉,自古英雄多寂寞,不是英雄的也很寂寞。


    大家統統走吧,全都滾吧。一個人的日子她又不是沒過過,照樣自在逍遙,每天快樂得不得了。


    古有名訓:由儉人奢易,由奢返儉難。這種整天有人陪伴在側的奢侈日子過多了,要再迴到孤家寡人的清儉生活,不難過死了才怪。


    早點恢複自己以往的生活比較好,大家誰也不牽絆誰,每個人都自由。


    太纏人的小孩,隻會惹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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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搞什麽啊!一樓浴室的牆上怎麽有個釘子釘出的小洞?”英二一早進浴室就氣得哇哇大叫。


    “等我下午有空,會盡快把它補起來。”費英東和往常一樣在廚房準備早餐。


    “那又是你的傑作?”英三一邊抓著滿頭亂發,一邊打著大大的嗬欠下樓來。


    “那是費英東昨晚殺蛇救美的英勇紀錄喔。”


    “睿雪?”英二被二樓探出的身影嚇了一跳,“都九點多了,你還沒去上學?”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既然睡遲了就幹脆請兩堂病假囉,反正現在去也趕得上第三堂課。”


    “你是不是又熬夜看漫畫和小說?看你眼睛紅腫成那副醜怪模樣,就知道你睡眠不足。”英二罵完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飯吃。


    “格格,我明明叫過你好幾次了。”她卻一直沒有應聲,他還以為她不吃早飯就出門上課去了。


    “唉,我跟你們講,費英東昨天亂勇的,一支筷子就把一條蛇釘死在牆上耶!”睿雪興奮的跑下樓,描述昨夜的救美經過。


    “那是筷子釘出來的洞?”英二還以為是釘子釘的。


    等到睿雪加油添醋的說完昨晚的事,英二、英三再度對費英東投以敬畏的眼光。而費英東,卻蹙眉注視著睿雪。


    “格格,我昨天和你說關於模特兒工作的事——”


    她瞄了一眼時鍾,打斷他的話,“噢喔,社區專車快來了。我不吃早餐了,否則到學校已經是午休時間。”


    “反正你在學校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打瞌睡。”英二老實的泄了她的底。


    “格格!”費英東手拿銅錢追到玄關,拉住正在穿鞋的睿雪。“我今天就會向媛媛和‘下痢’推掉模特兒的工作。”


    睿雪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麽?當模特兒很炫耶,而且我也想看你拍出來的照片帥不帥。你雖然長得不錯,可是不一定上相喔。”


    “格格,你昨天不是才在為這件事跟我發脾氣嗎?”為何一夜之間她的態度全變了?


    “你當真啦?”睿雪朝他頑皮一笑,“我就是要跟你鬧一鬧,日子才不會無聊啊。”


    “等一下,格格!”他話還沒問完,睿雪就蹦蹦跳跳的往專車站牌跑去。


    “喂,費英東,等雜誌出刊後別忘了送我一本,領薪水時要請客喔!”她在上車前朝他開心的大聲喊著,和昨夜的反應截然不同。


    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多?


    不對勁,今天的雪格格十分不對勁。可是當費英東詢問英二、英三時,沒人覺得她有什麽不一樣,她本來就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懶散德行,和往常一模一樣。


    費英東卻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


    今天一整天,他始終沒有辦法專心做家事,一顆心懸宕在半空中。是他想太多了嗎?格格應該隻是一時心情的轉變吧,說不定放學迴來後,她又會像昨天一樣生龍活虎的和他吵鬧不休,然後又在他的屈服與哄騙下和好,一起吃晚飯、看電視、打電動。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偏偏雪格格又特別的與眾不同。


    她任性、驕縱、脾氣大,情緒又反複無常,可是她的坦率和天真卻蓋過所有的缺點。她熱心,卻常故作高傲;她善良,卻常假裝霸道。


    想來也有點好笑,雪格格昨晚是不是在吃醋?如果立場交換,他或許更會強烈反對格格在雜誌上拋頭露臉,讓全世界的男人飽覽她俏麗的風采。


    他也真是鈍,昨晚吵架的當頭完全沒想到這點,傷了一整夜的腦筋,直到現在才想通。真希望自己有花花公子一般的敏銳度與觀察力,否則至少也該懂得如何體貼女人心。


    他收拾好英二、英三用過的碗盤、補好浴室的小洞,便開始研讀“兵書”——《一○一種美味料理食譜》。


    這是前一陣子他和格格在看購物頻道時發現的,她直嚷著好象很好吃、她好想試試。最後是格格負責買書,買迴來之後交給他執行,再由她來驗收結果——負責吃幹淨。


    唉,認了。一代大將除了做牛做馬外,還得下廚做菜。奇怪的是,被雪格格死纏爛打的感覺不僅甜蜜,也讓他有幾分得意。


    下午放學後,媛媛仍像往常一樣跑來馬家玩。就在費英東奇怪格格為何沒一起迴來的時候,電話錄音機的揚聲係統響起——


    “喂?英二、英三、費英東,你們在嗎?我是睿雪。我今天要和社團同學去唱ktv,不迴來吃晚飯囉,拜拜!”


    媛媛不明白費英東的臉色為何沉了下來,隻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安的預感正逐漸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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