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胤禛便是一通滔滔不絕,談興大發,又親自將《禦選語錄》拿了來,一頁頁翻開,指點著給吉靈看。

    吉靈接過來,隨意一翻,就看到了一首名叫《燒丹》的詩:“鉛砂和藥物,鬆柏燒雲壇。爐運陰陽火,功兼內外丹。光芒衝鬥耀,靈異衛龍蟠。自覺仙胎熟,天符降紫鸞。”

    她心頭猛地一顫。

    從這首詩,已經可見胤禛對丹藥迷戀至深。

    如果沒記錯的話,曆史上雍正的死亡和煉丹不可能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如今已經是雍正十二年……

    雖然說,這個時空似乎和曆史上的走向並不一樣。

    但是……倘若煉丹這件事吻合了呢?

    胤禛見吉靈盯著那一頁發呆,便會錯了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他伸出手,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覆蓋住她的手背,微笑著道:“是朕寫的。”

    他這麽勁頭十足,這不是一個談論的好時機。

    吉靈一時間沒開口。

    她垂下了腦袋,沉默地點了點頭。

    胤禛全身心沉浸在那書上,難得地沒有察覺,隻是一手攬緊了吉靈,另一手捧著書,又開始興致勃勃地翻了一頁。

    ……

    轉眼間,雍正十二年的十一月已經到了。

    今年北地天寒得早,才剛剛進了十一月,已經下了雪。

    漫天飄揚的雪花灑落下來,落在紫禁城的紅牆黃瓦上,長街上寂然無聲,隻有辦差的太監或者宮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積雪上,腳下靴子和繡鞋發出踩雪簌簌的聲音。

    吉靈的承乾宮裏,小太監們本來想積雪全部清理到一邊,結果三公主看著外麵白雪皚皚的一片,興奮地嚷嚷著沒準奴才們清掃。

    於是這承乾宮前院裏便這麽露著。

    大地白茫茫一片。

    外麵下著雪,凍得一個從外間跑迴來的膳房雜役太監直打哆嗦,進了屋還跺著腳,不住抖落著身上的雪花,帶進來了一屋寒氣。

    小達子見狀,便命人讓早就準備好的薑湯盛了一碗給他。

    那小太監眉開眼笑地接了過來,一碗薑湯喝下去,胸腹之間頓時一片火辣辣,有熱氣熏騰了上來,人也不冷了。

    小達子親手將午膳菜式端了過來,一邊遞給他,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跑腿。

    午膳實在是太香——香氣飄滿了整間屋子。

    小太監小心翼翼提起蓋子,歪頭往裏瞄了一眼——是辣白菜土豆泥。

    小達子瞪了一眼,輕斥道:“胡鬧!”

    小太監一縮脖子,一吐舌頭,連忙又將蓋子蓋上了。

    另一個小太監過來,撐著傘,提著糕點食盒,兩個人湊在一處,並肩走著就往主子的前殿去了——雨雪霏霏,落入膳食可不行,所以必須要撐把傘。

    前殿裏,地龍燒得暖和極了,一陣陣熱浪往上撲麵而來,三公主隻穿了一身秋裝,發髻上插了巴掌大一朵玫瑰花淡粉色簪子,旁的什麽裝飾也懶得用,黏在吉靈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額娘撒著嬌。

    午膳送進來了。

    打頭的辣白菜土豆泥,是吉靈清清楚楚講明白了做法、口味,還有成型的樣子,全部轉述給小達子,讓他按照自己例子做的,另外配了有烤肉、辣炒年糕、炸醬麵、海鮮湯,辣白菜餅。

    還有辣白菜拌飯,上麵臥著香煎的嫩牛肉,旁邊是兩個黃澄澄的煎蛋,切得細細碎碎的,碧玉一般的黃瓜絲。

    別看這一桌沒什麽精貴食材,但就是因為如此,做起來才更加難。

    小達子嚐試了半個多月,才算是做出來。

    吉靈嚐了一口,覺得很是不錯。

    那道辣白菜土豆泥——白菜又辣又脆、酸酸甜甜,色白帶紅,土豆泥裏麵配著很少的胡蘿卜絲,做調色點綴之用,偶爾吃到一根,口味還甜甜的,讓人食指大動。

    還有那道辣白菜餅。

    麵皮的柔韌全部糅合在辣白菜裏,油放的很少,吃起來不膩,還加了少少的胡椒粉,吃起來有點土豆絲餅的意思。

    這都是清宮膳單上根本見不到的菜。

    但是好吃就行了嘛!

    三公主坐在她對麵,安靜得很——隻有一張嘴,沒有時間說話。

    女兒吃的比她還歡樂。

    吉靈吃了一半,讓人去告訴小達子,辣白菜餅和辣白菜土豆泥都各做一份,他親自送去養心殿去。

    送過去的時機不太妙——胤禛正在養心殿裏接見臣工,小達子過去了,裏麵小陳子躡手躡腳,滿麵堆笑走過來接應。

    蘇培盛見是承乾宮的人,拂塵一甩,待得看清是小達子不是小芬子,便沒走動。

    小達子和小陳子兩個人麵對麵,跟猜啞謎一樣打著手勢,壓著嗓子說了幾句,一轉頭卻見六阿哥踏雪而來,瞧樣子是從尚書房下了課,直接過來的。

    一群奴才跟在後麵。

    蘇培盛眼睛一瞄,頓時快步迎了過去,一張臉笑出了褶子,伸手虛虛地就要抱著六阿哥的腰,聲音軟的也跟哄孩子一樣,低聲下氣道:“這麽大的雪,六阿哥怎麽也就這麽踩雪踏冰地走過來了,都不坐轎子?就算不怕凍著了身子骨,這地兒濕滑,走路也是要當心的。”

    他一邊說,一邊便往六阿哥身後的奴才們不輕不重地瞟了一眼。

    六阿哥剛要說話,卻聽見裏麵胤禛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語氣中已經含了七分不悅:“五城司坊等官,各有管轄之地,越界拿人固不免滋擾,然路遇鬥毆酗酒、拐騙嚇詐之徒,若因地非管轄,遂置而不問,以致逃遁無跡,難道就是稽查整飭之道麽?”

    被訓斥的大臣連聲在下麵道:“是臣糊塗了!應不論何地,皆移送該城司坊官聽詳,等禦史審訊發落!”

    不多時,那人已經麵色灰白,連滾帶爬退了出來。

    蘇培盛瞧著那人背影,背手站在階上,伸手撣了撣袖口的浮雪,便聽裏麵皇帝又對另一人道:“今冬天寒,將會試日期改至三月。照舊於初八日入場。”

    這一迴,他聲音溫和平潤了許多,又道:“舉子們可攜帶手爐,以溫筆硯;皮衣及厚綿衣服俱許穿進,但不得乘機夾帶,以滋弊端。場內茶飯,著供給,早晚要給薑湯,發木炭,不許短缺。”

    六阿哥靜靜聽著。

    雪花在他身後簷下,慢慢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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